尼尔·埃蒙为菲尔普斯家族服务了二十六个年头,现在他五十一岁,仍然精神奕奕的为主人家打点庄园里的一切事物。

  他精于算计,从不出错,对菲尔普斯家族忠心耿耿,同时脾气火爆,嫉恶如仇,任何人休想在他面前蒙混过关。

  十一天前,他接到了萨伯管家的信,急匆匆的赶往红松堡,和他站在一起的是一个十三岁的男孩,见到尼尔,男孩神色紧绷,虚弱的发着抖。

  尼尔无视了他,径直询问萨伯,对方肯定的答复。

  “是的,公爵大人的护卫队在白桦林遭到了袭击。”

  萨伯管家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现在他得到了确切消息:“公爵被恶徒掳走了,我派了很多人出去寻找,但还没有传回来消息。”

  尼尔摘下帽子,在眼下这种愁云惨淡的氛围里,他是唯一不受影响的人,但他并不是无动于衷,而是由于具有不屈不挠的精神。

  “什么时候的事。”

  “一天前。”

  “您找我来是为了什么?”尼尔心情沉重,但他说到底只是一位税务官。

  萨伯看了男孩一眼,沉痛的开口:“尼尔先生,护卫队的人全死了,有的还被砸碎了脑袋,神庙的术士确定是类人干的,虽然我们的陛下征召类人入伍,但说到底他们还是一群没开化的野人,他们不在乎文明社会的一切,公爵大人恐怕凶多吉少。”

  尼尔微微颤抖:“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萨伯沉重道:“我想请你做好最坏的准备,因为我尊敬您是一位公正的长者,野玉海没有人比您更熟悉律法,如果发生了不幸,请您坚强。”

  尼尔的眼神忽然凛冽,他看着站在萨伯身边的男孩,老人的目光仿佛能把他穿透:“德维特少爷。”

  少年紧张的看了看萨伯,结结巴巴:“尼尔先生。”

  尼尔苍老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如果公爵发生意外,按照律法,您会是红松堡的合法继承人。”

  少年脸上乍然扬起惊喜的笑意,又迅速的压下去,他摆着手,怯怯的说:“不,表哥会回来的,他会的……”

  但没等他说完,尼尔就再次开口。

  “不过,我拒绝做这种准备。”尼尔眼神坚毅,他缓缓戴上帽子:“我听说在一艘船要沉没之前,船上的老鼠总是最先逃命的,先生,无意冒犯,但在奥斯丁公爵回到红松堡之前,我不会做与本职工作无关的事。”

  “尼尔先生。”萨伯说:“请您不要误会。”

  尼尔回头,微鞠一躬,没有听萨伯的解释,面色沉重的离开了红松堡。

  他一直在等待消息,却迟迟没有答复。

  眼看时间一天天过去,公爵生还的几率越来越小,原本怯懦虚弱的德维特像一只气球似的突然膨胀起来,他迅速占据了红松堡,以主人的名义接待来宾,并且开始暗自筹备葬礼。

  尼尔如同他所说的,拒绝了德维特,那个少年没有任何表示,但在不久前,给尼尔寄来了一封解雇信,上面还盖着公爵的家徽。

  今天,原本是他处理税务工作的最后一天,他如同往常一样计算税收,处理善后,协同佃农一起把上税的农产品堆到仓库。

  庞大的工作量他仍然处理的有条不紊,但他的小听差突然跑过来找他。

  “尼尔先生,有人来找你,他说他是公爵的护卫。”

  尼尔忙昏了头:“公爵?”

  小听差看了看周围的农户,低声提醒他:“是的,是公爵大人。”

  尼尔瞬间皱起了眉头,为德维特的僭越感到出奇愤怒,他摘下眼镜擦了擦,沉思了一会儿,决定放下手头的事亲自去教训一顿。

  路上,小听差忽然说:“奥斯丁大人很久没来尼尔庄园了,难道他要来避暑吗?”

  “你说谁?”

  小听差吓了一跳:“奥斯丁公爵。”

  于是安迪看到的税务官,就是急匆匆奔进来,来不及说话,靠在墙上喘个不停,无力的捶打着胸口的模样。

  “你说你带来了奥斯丁公爵的命令。”

  安迪审慎的盯着眼前的老人,妄图从那张鱼鹰似的干瘦脸颊上看出门道,对方却一分一秒也不想等待,他急不可耐的走过来,抓住安迪的手,疾言厉色:“快告诉我,你到底带来了谁的命令。”

  安迪忍住没有挣脱,而是彬彬有礼的弯腰致意:“我带来奥斯丁·菲尔普斯公爵的口令,请您为我备两套干净的衣服,顺便做好迎接公爵的准备……额……您勿须怀疑我话中的真假,准备好我所需的一切,一刻钟后,你就可以见到公爵大人。”

  尼尔更加激动了,他拽着安迪的领口:“公爵现在在哪儿?我要见他!”

  安迪扯了扯嘴角:“他就在您的庄园,但是相信我,大人,公爵现在不方便见到外人,除了我之外。”

  尼尔深呼吸了一口气,放开安迪,抬起下巴:“朱莉!”

  “是的,大人。”朱莉连忙从屋里跑出来,不安地挫着围裙:“请您吩咐。”

  尼尔看着眼前衣衫褴褛的年轻人,按耐住自己的心情:“年轻人,你可以将你的需求告诉朱莉,她会满足你。”

  安迪微笑着说:“好的,朱莉,首先我需要一套干净的衣服。”

  “可是我这里没有适合公爵大人的衣服。”朱莉慌乱地说。

  “不用,随便一套就可以,事实上我认为一条大点的布就能派得上用场,但是那个讨厌……公爵坚持要合乎体面。”

  “哦,好的。”

  朱莉因为少年英俊的外貌脸红心跳,她立即点头,提着裙摆飞快的跑走,很快就把衣服鞋袜准备好,放在了篮子里,交给安迪。

  等待途中,尼尔一直在观察安迪,对方任由他打量,坦坦荡荡的样子可不像会撒谎的人。

  安迪接过朱莉的篮子,不甚标准地对尼尔行礼,然后离开了他的宅邸。

  “老天,他可真漂亮。”

  尼尔对女儿无可奈何,他的全部身心都还在刚才听到的消息里,对朱莉说:“快去吩咐厨娘和听差,我们要做好接待公爵大人的准备,顺便把棍棒准备起来,如果他胆敢欺骗我,我就要让他知道律法的残酷。”

  朱莉被尼尔冷酷的样子骇了一跳,她赶紧点头,匆匆跑向厨房。

  半个小时后。

  小听差急匆匆地跑进房间,尼尔刷地站起来:“是公爵大人?”

  “是的,就在外面,公爵大人说他想待在院子里。”

  尼尔长出一口气,恢复了精干冷静的样子,他整了整领口,威严的踏出房间。

  夏日葡萄浓密的树叶遮住了视线,尼尔转过藤蔓和茂盛的紫罗兰,一道单薄瘦弱的身影背对着他,仰头望着架上沉甸甸的葡萄。

  “公爵大人。”

  尼尔单膝跪地,泪水忍不住涌出眼眶,他艰涩道:“见到您真是太好了……您……”

  “哦,尼尔。”那声音说:“这架上的葡萄闻起来可真甜。”

  “吃起来更甜。”这个声音属于那个看起来痞里痞气的年轻小伙子。

  “你不能就这么把它塞进嘴里。”公爵压低声音。

  “那我吐出来还给你?”

  “闭嘴,你这个恶心的家伙!”

  尼尔听的云里雾里,他抬起头,抹去泪水。

  年轻的领主苍白消瘦,披散着卷曲的长发,一副过度疲惫奔波的样子,他板着脸训斥:“你太丢脸了,到了庄园里就要遵守规矩。”

  那个来传信的小伙子脸色似乎不太愉快,他尴尬的把手里的最后一颗葡萄扔进嘴里,弯腰致意:“好吧,我是说,是的大人。”

  公爵转向尼尔:“为我和我的仆人准备一间浴室,我需要沐浴,另外再准备些吃的,我们洗完澡就要用餐。”

  尼尔点头,公爵说:“我知道你有很多话要问,待会在餐桌上,我允许你破例与我交谈。”

  尼尔清楚地看到公爵身边的年轻小伙子浑身不自在,他扯了扯脸色,对着尼尔露出笑容。

  洗漱完后,尼尔陪同公爵用餐,安迪则被安排到了偏厅,一个人尽情的享受盛宴。

  奥斯丁原本有些纠结,但看到尼尔,不得不压抑住自己的想法,如果让眼前这个古板到近乎刻薄的老头知道安迪曾经对他做的事,尼尔绝对会不顾一切的把安迪送进监狱。

  他有些担心,因此在用餐之前嘱咐安迪:“不要说多余的话。”

  安迪沉默了一路,他看了看奥斯丁,眼神让奥斯丁有些不知所措,他再次严厉的低声嘱咐:“总之你什么也不准说,安心的享用美食就好。”

  安迪扯了扯脖子上的领结,对这一套衣服万分不满意。

  “是的大人。”他客气的说。

  奥斯丁抿了抿嘴,想说什么,尼尔的身影出现在了门扉,他立刻撇下安迪,走向尼尔。

  走过安迪的时候,对方明显的后退了一步,并非让路,而是刻意的回避。

  奥斯丁心口一突。

  用餐期间显得有些郁闷,尼尔不明所以,但还是小心翼翼的提起了话头。

  奥斯丁把自己的经历缩缩减减的说了一遍,夸赞安迪的机智和忠勇,尼尔一直认真的倾听,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告诉了奥斯丁,关于德维特的事。

  他满心以为公爵为愤怒,然后把德维特赶走,但年轻的领主喝了一口葡萄酒,斩钉截铁地说:“尼尔,你大概误会了,德维特是我的好朋友,他不会做出危害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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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更的第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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