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未至，华月殿一行人就来到了麟德殿。今日家宴，没有外臣。且为了方便大家晚上到城中与民同乐，开宴的时辰比平日里早一些。
由于今日完全没有外人到场，皇子公主皆列席其中，后宫妃嫔还有皇子们的家眷也都到场，不时有稚子的呼闹声。开席前，萧淑妃和叶昭媛一曲琴箫合奏暖了暖场。
［昭媛叶湘君，黄门侍郎叶麟冶之女，善萧。］
刚从西突厥回来的吴王顾言思成了宴会的核心，他坐在太子顾言志下首，两人兴高采烈地说话。比起八个月前众人在朱雀门前送走的羸弱书生，顾言思看起来多了些硬朗和坚毅。
而今日顾言志神采焕发，眼中净是春日的旖旎和明媚，想来怕是昨夜的新人甚合他的心意。
宴上，皇帝和太皇太后与众人聊了聊家常，问了顾言思许多有关他此番经历的事情。看皇帝的神色，东突厥一战的进展应该十分顺利。
顾言思此番的经历颇为跌宕起伏，却也不乏令人捧腹的笑料。众人听了都笑得不行，想来他才是兄弟几个中真正光风霁月的那个，所以也只有他能将九死一生的辗转逃亡讲得那么妙趣横生。
“……后来我就回到大雍了。”
“哈哈哈，三郎此行好在是有惊无险啊。诶，你方才不是说学了首回纥牧歌吗?不如唱来听听吧。”
顾言思不好意思地笑笑“……正在场的都是家里人，儿臣就献丑了。”
他一曲高歌，众人喝彩不已，这场随意甚至有些温馨的宴会也接近尾声了。
上元夜的帝京，灯火通明，满城月华。
不论宫女太监还是皇子公主大多都抓紧这难得的机会，出宫去最热闹的东西市或曲池坊游玩，只要赶在宫门下钥前回宫即可。
顾言慈年纪尚小，不便出宫。
小孩坐在榻上，趴着窗沿仰望点点星辰的夜空，手指一点一点，口中小声念着什么，又像是在等着谁。
“天枢、天璇、天玑……”
哒哒哒……
紧凑的脚步声在静谧的殿阁间格外突兀，由远至进。
突然，房门被人猛地打开。
“玄丘！我终于赛赢六哥了！我终于赛赢六哥了！！”
少年因为刚刚结束的奔跑面上还泛着红润，站在门口短而急促地喘着气，双手背在身后。
“七哥哥？”
少年的话来得突然，小孩一时反应不来，一双眼睛只怔怔看着门口的少年。
那少年信步走近，然后低声道。
“玄丘可要看好喽。”
顾言恕从背后拿出一个锦袋，小心翼翼放在榻上，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顾言恕对小孩嘘了嘘声，然后屏息蹲在榻边，轻轻拉开了锦袋口的绳子，仔细注意着锦袋的动向。
顾言慈也被少年的全神贯注吸引了去，目不转睛地盯着。
终于，一颗毛茸茸、雪白的小脑袋露了出来。
接着，两只比顾言慈脸还大的大耳朵在那毛茸茸的脑袋上打直，抖了抖。
“小玄丘，快出来吧～”
顾言慈闻言一愣，下一秒就看见一只巴掌大，通体雪白的小狐狸从锦袋中踉跄着走出来。
“这个是……”
“给玄丘的生辰贺礼。”少年嘿嘿一笑，抱起小狐狸顺了顺毛，然后递给早已看愣了的小孩。
“喜欢吗？”
“嗯！玄丘喜欢……”
“啾。”
这是小狐狸的叫声。
“啾。”
这是小孩亲少年脸颊的声音。
“咳，几月前七哥听说，天成节使臣进贡的一批异兽中有一只大耳白狐快要下崽了，我便去求父亲，想着借花献佛。父亲是同意了，不过条件是我的骑射要超过六哥……”说到这里，少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幸而今日六哥身子不大适，七哥又厚颜拜托六哥放了点水，这才让父亲同意放狐狸。”
顾言慈闻言，不禁想到前些天姨妃同自己讲，七哥哥最近每日在修武场要呆好长时间。
没有想到，竟然是因为自己。
“这小狐狸才出世不过月余，还没有名字，嗯……今日是上元，不如，就叫它上元吧！玄丘觉得呢？”
“玄丘听七哥哥的。”
话音刚落，小狐狸也低鸣了一声，似是附和一般，引得二人忍俊。
两个人和上元玩了会儿，忽然听见小孩迟疑着出声。
“七哥哥，等有了好看的姐姐……会不要玄丘吗？”
“咳咳……”少年被小孩突如其来的问题呛住，双颊渐渐染上了一层薄红。
“小孩子家家的，问这个作什么？”
“姨妃说等七哥哥出宫立府，就会娶好看的姐姐……今天晚上，宫外会有好多好看的姐姐……姨妃还说七哥哥今晚会带回来一个姐姐作王妃。”
“不，不会的……”顾言恕憋了半天，只结结巴巴说出了几个字。
“那七哥哥会不要玄丘吗？”
小孩重复了一遍。
“不会的。”
少年回答，没有丝毫迟疑。
明明一个是不谙世事的稚童，一个是初涉尘世的少年。
两句话，却偏偏成了山盟海誓。
成了，顾言慈一生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