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瓦特大陆上的月亮总是那么圆,那么明亮。明亮到钟离能清楚的看到双手上的木屑,那是刚刚因为惊讶不小心捏断的木制围栏的碎片。

  他轻轻拍了拍掌心,看着手套上的木屑纷纷扬扬落地,这才慢慢从惊讶中回神,缓步走到云慕白身前,俯身凝视青年的黑眸。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事实上,云慕白也为自己下意识脱口而出的结论感到震惊。可是仔细想想……没错啊,这样就说的通了。

  成为被璃月的下一任岩王帝君需要什么,一枚神之心,和璃月百姓的认可。

  璃月的认可自不必说,学识渊博的钟离在璃月各行各业都留下过不错的名声,就连七星都不曾对钟离这个和愚人众走的很近的人产生什么怀疑。至于,仙人……降魔大圣的态度还不足反应仙人的态度吗?

  其中最难,却也是最重要的神之心

  ——作为送仙典仪的筹备人,钟离有碰触先祖法蜕点里有,自然也有拿到那枚神之心的机会。

  而且,深思一下,钟离甚至都找好了替罪羊。

  毕竟愚人众一直觊觎着神之心的消息可并不是什么秘密。

  甚至……也许并不需要那么麻烦,云慕白陷入沉思。

  只要愚人众在璃月闹出乱子——比如放出那只被封印在海中的魔神,那么当持有神之心的钟离出手,镇压魔兽……

  到时候只要仙人不否认,璃月其他人,包括七星在内都不会知道现在的岩王帝君已然并非陪伴他们千年同行的那位大人。

  甚至包括自己,被明里暗里推动下,作为璃月百姓认可的帝君伴侣,似乎也可以成为钟离那李代桃僵的惊天阴谋中的助力。

  别说不可能,云慕白今天已经亲眼感受过钟离的算计和布局能力,看见过他只用一句话就轻易挑动愚人众和七星的争端。

  真是何等惊人的手笔,何等可怕的阴谋,云慕白整个人都沉浸在那波澜壮阔剧本中,忽然感觉到下颌被一只手抬了起来。

  “唔?”坐在石凳上,被迫仰着头的云慕白疑惑的眨了眨眼,低垂眼眸,视线顺着被包裹在黑色手套下的手部曲线停留在那一丝裸露的手腕皮肤上。

  “钟离?”云慕白喉结不受控制的滚了滚,视线渐渐有了焦点,他眉眼微抬抬起,疑惑歪头,“你……刚刚问我什么?”

  钟离垂眸,看着青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如同一只忽然被抱起的猫咪,歪着头愣愣地发呆。

  指尖如同挠猫咪一般擦过青年下颌,钟离愉悦的眯了眯眼睛,凑近后压低嗓音,“嗯?你说我问了什么?”

  悠远绵长的吐息喷洒在颈侧,皮肤敏-感的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心脏砰砰的剧烈跳动,云慕白的思维已然凝固,脑海中只有那双倒映着自己模样的金色瞳孔。

  夜色下的钟离神色依旧温和,但这样的昏暗中却也放大了钟离身上那一丝潜藏的很好的非人感。

  钟离的眼睛,似乎在发光。

  云慕白懵懂的眨着眼睛,仿佛被蛊惑了一般,抬手握住了钟离的指尖,无意识的重复,“什么?”

  感受着从指尖蔓延而来的属于面前人类体温,钟离微微一愣,而后缓缓松开手,只是任由青年攥着自己的指尖,他只是静静注视着对方。

  夜晚的微风吹过,一股夹杂着花香和酒香的清甜弥漫在这间八角亭内。

  “唔,酒酿桃花糕。”云慕白恍惚的从那片金色的眸子中回过神,在缓缓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看来你已经清醒了。”

  声音从头顶传来,云慕白缓缓抬头,僵硬的对上钟离的双眸。

  “……哈哈。”云慕白讪讪的笑了笑,不好意思的松开握着钟离指尖的手,手腕却被钟离反手握住。

  黑色的手套上强势却温柔的环住云慕白的手腕,钟离垂眸看着云慕白,将青年的身影笼罩。

  云慕白微微睁大眼,他诧异的看向突然表现强势的钟离先生,而这样被人压制的感觉也让他产生了一丝紧张和逃避。

  将青年那细微的神色转变纳入眼中,钟离双眸微微一闪,刻意放缓了语气。

  “我只想知道,是我哪里让你误会了吗?”钟离低沉缓慢的叹了口气,“我对岩王帝君的神之心可从无觊觎之心,我只求当一个普通人,尘世闲游罢了。”

  以俯视的姿态陈述着委屈的话语,云慕白在着钟离那示弱的神态,云慕白冷静了一下,理智上他觉得钟离身后肯定潜伏者一个巨大的阴谋。

  毕竟从七星的凝光到总务司的夜兰,从愚人众执行官到璃月的仙人,他们似乎都被钟离算计过。

  但感情上……

  云慕白感受着心脏“扑通”“扑通”的沉稳跳动,果断放弃了理智,迅速诚恳道歉。

  “对不起,钟离先生,是我误会你了。”云慕白将就着被钟离握住的手腕微微晃了晃,仰着头哼哼唧唧的撒娇,“求你原谅我嘛。”

  云慕白在撒谎。

  钟离清楚的看到了青年信任,但那信任却是不是针对他那澄清的话语,而是对他。

  哪怕云慕白是真心觉得他正在觊觎着岩神的地位,他也会站在自己这边。这种明目张胆的偏爱让钟离在无奈地同时又觉得内心酸软,这是一个人类对一位魔神的偏爱。

  但……他还是错了啊。

  “真是的,完全败给你了。”钟离长叹了口气,松开握住的手腕,抬手勾起云慕白的小拇指,语调柔和而沉稳,“那我们拉勾,这可不是我故意隐瞒,可不能作为撤销契约的理由。”

  钟离清楚,就算现在澄净自己真的是岩神摩拉克斯,在枫丹双神的权利争夺中浸泡过的云慕白也不会往正确的方向理解。

  ——某种程度上,钟离的确没有猜错。

  毕竟青年的脑海里已经将他说准备的后手预演了个大概,并且还由此推出了一个很有说服力的理由。

  枫丹那新旧两任水神的更替可和稻妻、须弥不一样。

  两位魔神对正义和爱人的不同理解导致双方的矛盾一直蔓延至今。现在枫丹,依旧存在着两股理念和势力针锋的痕迹。

  在枫丹云慕白根本无法想到,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一位神明,祂正站在自己面前,祂想要——退休。

  “什么契约?好的,拉勾,拉勾。”云慕白茫然勾了勾指尖,小拇指被迫勾在那双黑色的手套上拽了拽。

  “放心吧,我是不会说出去的,必然对你的计划守口如瓶。”云慕白觉得自己理解了,笑眯眯的点了点头,而后好笑的吐槽,“钟离先生真的是魔神吗,我上次看见会用拉勾做约定的人可是只有八岁呢。”

  钟离指尖颤了颤,包裹在手套下的小拇指上金色的符文凝聚,那符文而后缓缓汇聚到了体内。

  身为契约之神的权柄在钟离的体内微微颤动,钟离睁开双眼。

  他的权柄,承认了和云慕白的约定。

  “很好。”钟离抬起手,揉了揉青年的短发,眼神忽然变得意味深长,“……早点去休息吧。”

  “咦?”云慕白抬头看着天空,他本以为只是和钟离随意聊了两句,却发现月亮都以划过中天。

  后知后觉的疲惫感缓缓浮上来,青年顿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钟离先生也快去休息吧。”云慕白懒洋洋的朝着钟离挥了挥手,在离开前他忽然停下脚步,好奇的回头。

  “能问问钟离先生的本体是什么吗?”

  “你很好奇?”钟离稍稍侧头,而后转身看向已经踏上了石子路的云慕白。

  “嗯嗯。”云慕白飞快的点了点头,看着钟离微微一笑,心脏顿时一阵狂跳,激动了起来。

  “那就好好休息吧,做个好梦。”钟离抬手拂过耳侧的流苏,在云慕白诧异的眼神中缓缓走出亭子。

  “诶,不是?”看着手背在身后缓缓走出视线的钟离,后知后觉自己居然被摆了一道的云慕白抬手。

  然而月色已深,其他人想来都已经入睡,云慕白不愿吵醒其他人,只能纠结的返回房间。

  钟离先生果然是个坏心眼!

  这还怎么能睡得着?云慕白盯着天花板,脑海里慢慢滑过一张张动物的图片。

  “啊,越想越纠结!”翻了个身的云慕白愤愤地踹了一脚被子。

  ——

  同一片月色下,同样睡不着的还有不少人,比如说借住在飞云商会的重云。

  他盘腿坐在床上,可是心静诀似乎也没什么用,只能看着窗户发着呆。

  忽然,一道黑影飞快掠过他的窗前。此时夜半,怎会有人影?

  “什么人!”重云反应极快,抄起一旁的重剑,推开窗户后脚一蹬墙壁,人如同一道利箭一般窜了出去。

  魈原本不打算理会,毕竟帝君的命令只是将弥怒的图纸送到飞云商会。

  可在身后人影跟上来不多久,另一道人影也跟了上来。两人虽然速度跟不上他,却仗着熟悉地形,另一人飞快绕路,竟似要对他进行包夹。

  “呼。”为了避免再影响到其他人,魈无奈的停下脚步,明亮的月光照在他稍显稚嫩的面容上。

  勉强跟上的重云一抬头,“降魔大圣!怎么会是你?”

  慢了半步赶上来的行秋微微一愣,而后迅速调整神情,抱拳鞠躬,“这位仙人,飞云商会招待不周,不知您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你是……”魈看向行秋。

  “在下行秋,家父乃是飞云商会会长。”

  “这样,那这个就交给你了。”一听对方是飞云商会的,魈顿时松了口气,将手中的盒子递过去。

  他看着行秋虽然茫然,却还是恭敬的双手接过盒子,这才满意的开口:“盒子里是我兄长曾为帝君的婚礼设计的婚服,听说你们需要,我就带过来了。”

  “是……仙人所绘制的图纸?”行秋捧着盒子,忽然觉得这东西重若千钧,呼吸都不由轻了几分。

  “降魔大圣是从谁那里知道的?”重云的重点却落在了另外的位置。

  是帝君。

  但这不能说。

  魈紧抿着唇,不打算解答。

  “可是,那位申鹤小姐?”重云却似乎已经有了猜测,他看向魈,语气期待。

  这和申鹤有什么关系?

  对,她奉留云借风之命正跟在帝君未来的夫人身边,倒是个不错的借口。

  “嗯。”于是魈小声的应了一声。

  “那请问申鹤小姐还说了什么嘛?”见猜测落实,重云难得表现出了几分激动,“可有提到我?”

  魈沉默着,怎么似乎……最近总会遇到这种情况?

  “不熟。”魈僵硬的落下一句冰冷的话,周身荡漾起青绿色的风元素,整个人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飞快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