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与“妻”书>第四章 一别十年再遇

  当天的话就这样无疾而终,薛子翁与花一墨披衣踏雪而回,走至宫门,一同上了花一墨的马车。

  “你方才说的狠了些,明知皇上忌讳这个,你还拿刀子扎他的心。”刚上马车,薛子翁俯身搅腾着微微火星的炭盆。

  不理它还好,死气沉沉的透着红煋,使火矸子这么一倒腾,一串火星子直窜上车顶,迸溅出来的花苗险些点了薛子翁的裘衣。

  加了几块碎碳,差不多能燃到花一墨的酒君阁。

  “穆珂将军何时回来?”花一墨就着星火伸出手,热烘烘的炭盆烤着手面,不一会就开始灼烫。

  “不知,皇上登基时他都一字未写,只派人传了口信,说是关外不可松懈,寥寥几句恭贺新帝,也就没下文了!”

  花一墨轻笑,扯下车壁脑袋处的一个酒袋,打开口塞,猛饮一口。

  隔着一肩的距离,薛子翁就闻到了酒中辛辣,也不知又是何处打的街酒“我也有日子不坐你这马车了,每次看到你喝着混酒,总能想起你以前叫花醉的时候。”

  “青丝黑衣,一酒一萧,几乎是你的基本装束,若你哪日换了衣色我还不习惯呢。”

  提及往昔,花一墨星眸微展,花醉曾是他的名字,如今知道的人,除了薛子翁也就只有他了。

  薛子翁眼眸未抬,烤着手自顾自的感慨道“不知何时玉萧没了,再见时你换了白衣,也更了名讳。”

  花一墨默声不语,回首过往,不觉已经十年了。

  十年来他过的顺利非常,没有因儿女情长肝肠寸断,没有因斗米穷困潦倒,也如大多男子涉足官场,生活的也算游刃有余,日子如常人一样过,但却索然无味,所以姑且只用顺利来形容吧。

  “依我之见,你不如留在朝中,典客一职本就归属于礼部主客司,若你做了礼部侍郎也算是升了官阶。再者新帝登基哪个不是张皇失措,朝堂上总有当初拥护太子的势力,皇上早已经焦头烂额。礼部尚书已有六十,大抵明年就要告老,皇上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马车停在一处酒君阁的住宅,薛子翁打颤的与花一墨跳下马车。

  这是花一墨的住处,作为礼部接待外宾的典客,他本该住在礼部,但是先皇宠爱十分,大多都让人住在宫里,如今先帝走了,他就自己买了处宅子。

  翌日清早,天还没亮,没化的雪就这么隔夜冻在地上,路面结冰靴子若一个踩的不稳,就容易摔倒在地,礼部的后院主事房中,偏东门的一个房间“吱——!”的一声被打开,男子只穿了一见里衣,站在门口冻得瑟瑟发抖。

  俞相濡转身回房穿了官袍,忘关的门被冷风肆意进入。

  再出来时他一身暗红的扎袖衣袍,这是各司主事的常服,细嫩的皮肉一遇冷气就变得通红,他小跑到墙角处拿起扫雪的工具,用铁锨铲去路面的冰渣。

  眼看太阳就出来,东边的云泛着红光,急忙洗漱后走出主事院。

  从主事院到仪制司足足绕三个大殿,一路上他暗自盘算时辰,到司设时连司务都还没到。

  仪制司掌管的是嘉礼、军礼、学务和科举考试,眼下乡(秋)试刚过,只等来年开春就是会试,俞相濡看着举人及解元的名册,眉眼不由得苦笑,他也曾是举人,只是会试的路竟走了好多年。

  “俞主事,尚书大人说各司都过去,他有事吩咐。”

  “唉,这就来。”

  老尚书已经打算隐退,这几年身体是越发不济,先皇不在他硬撑着也是无益,新帝虽然是刚刚登基,但是身边能人才俊不少,并不需要他这老朽。

  很快尚书院就站满了人,上至郎中下至各院司务,礼部是满编,每个司的人都是一样,衣着鲜明整齐,管职高低排列而立,搭眼一看就知道是少了谁。

  礼部除皇亲大事很少四司都聚在一处,老尚书坐在青木椅上,天气寒凉纵使屋有炭盆,他依然弱体不禁,时不时掩嘴轻咳。

  “今日集齐四司,并非是本官的意思,而是礼部多年不曾整顿,年号已改一切从新,皇上指了新的礼部侍郎,不日就走马上任。”

  此话一出底下议论纷纷,尤其是最前排的各司郎中,更是交头接耳议论,其中一位更是直言道“不知是哪位官员?”

  “这个你们倒也熟悉,他本就是咱们礼部的人,正是花典客。”

  顿时底下群声沸起,花典客三字简直是如雷贯耳,虽然行政上是有些有些手段,但此人日日与酒形影不离,朝中都有笑文,十坛美酒不及典客一人香。

  “尚书,典客不过是七品小官,怎可一步到礼部侍郎的啊?”一旁的徐远郎中忍不住看着尚书说道。

  老尚书挥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这都是皇上的意思,你们就好生接待就是。”

  “可。。。”

  花一墨挑了个阳光明媚的好天上任,来时薛子翁已经事无巨细的交代了礼部的情况,礼部共有四司,分别是仪制司、祭祀司、主客司、精膳司,其中礼部尚书为首,着正三品,礼部侍郎四品,管理四司,各司有郎中、员外郎、各主事及最底层的司务。

  望着确实很气派的礼部,花一墨信步走入,奴才不识典客本人,就闻到来人身上熏人的酒气,撒腿就跑。

  花一墨还来不及纳闷,就听跑路的奴才边跑边喊“花大人来了——!”

  花一墨僵在入门的风口上,汗颜的不知如何是好。随从残影后一步跟上,听着奴才肆意呐喊,只能低头不语。

  不多时一个年约四十的管事迎上来,身后领着黑压压的一群人,叩首行礼时,花一墨才知道,这些事礼部的官职人员。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花一墨偏反其道而行,简单说了几句场面话,就找了个地方午睡。

  才清晨的时间去午睡?各位郎中都暗自抽了抽嘴角。

  管事领着花一墨来到礼部侍郎的地方,然后就恭敬地退了出去。

  一晃三天,门都没再开过,整个礼部都窃窃私语,有事禀报也不敢上前打扰。直到有一天三王爷商榷登门,花一墨才现身迎接。

  “三王爷驾到,微臣有事远迎,还望王爷不要怪罪。”

  “哪里哪里,听闻花大人升职,本王特来恭贺。”商榷一见花一墨抬手笑脸恭贺,但不达眼底的微笑又透着几分计算。

  花一墨躬身将人迎进屋,命管事沏茶后,才抬脚走在商榷身边。

  “花大人快坐下,今日本王就是想与你叙旧,这不,本王酒都带来了。”说罢他挥袖拿过小厮手中的一坛酒,放在桌上“这酒虽不及皇兄的一品香,但也是上好的女儿红。”

  小厮打开手里的什锦盒,一层一层的拿出几样美味佳肴。

  花一墨见此殷勤,冷眼一笑,“让王爷破费了。”

  “给会喝酒之人怎么叫破费。”

  商榷如此大费周章花一墨倒有些意外,先皇在位时,就察觉三王爷心怀不轨,所以在罢黜太子之后,哪怕知道商烨不是皇位的最适合人选,还是义无反顾的传位于商烨。

  他忽然在这一瞬间明白了先帝的看法,投其所好是块因人而异的敲门砖,商榷早有了官场的花花肠子,就是自己也瞧他不起,更别说是皇上,压根就没瞧上他。

  送走了商榷,花一墨也闲散够了,让残影传令下去,各司的记录账簿一个时辰后呈上来。

  花一墨看着桌上成山的账簿,有些后悔说出那句话“各司只留下主事,其余人都先散了。”

  面面相觑后屋内只剩八个主事,仪制司是礼部的重中之重,花一墨自然得先从仪制司问起。

  “仪制司的主事那是哪两位?”

  俞相濡与身边的顾勤怀着忐忑的心情,微微上前迈了一步,头不敢抬的低头躬身。

  “如何称呼?”花一墨抬眼,虽然看不见脸,但不知为何看右手边主事的时候,竟有种熟悉感,自己并没有来过礼部,这份亲近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下官顾勤”

  “下官俞相濡。”

  花一墨身形怔住,眼眸盯住那一声俞相濡的人,单薄的身形根本撑不起衣衫,腰带紧扎处现许多褶皱,胸前交叠的双手骨瘦可见,这就是十年之后再见他的第一面,十年弹指挥间,但人却不比当年,他言语勾勒不出眼前人的模样,因为与自己想象中相差甚远,甚至一点相同之处都没有。

  虽然相貌易改但他依然认识他的感觉,忽想起师傅常说的一句酸话,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当年一别,他就出关回了外域,中间没有往来,彼此也不知音信,自己没有几次曾想起他,有次路过巷口见到两个性格迥异的少年,心里些许的发酸,今日见了才恍然大悟,原来此人早在心底,不去思量,也难以忘怀。

  晚上点起了烛火,望着伏案找着账簿的与俞相濡,花一墨嘴角勾了勾。

  “天色已晚,各位主事就先回去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