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地想:“我什么时候得罪阿依娜了吗?”

  很快,她摇摇头不再去想,抬脚施施然跨过门槛,一抬头,又对上那种灼人的目光。

  清影顶着那种目光,往凰影的床铺走去,期间脚下一直在打飘儿,脑海中不断浮现着标准的人生三问:我是谁?我从哪来?要到哪去?

  当清影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在和凰影执手相看大眼了。

  凰影的眸子,清晰地倒映出她失神的模样。

  清影觉得,她简直是越活越回去了,连个十八岁少女的目光都顶不住。

  她觉得得说些什么,不然一直这样对视下去也怪尴尬的,于是她开口问道:“还觉得头疼吗?”

  凰影摇摇头,她觉得这样的阿清真的好温柔啊,好想用尽全力把她抱入怀中,于是她就那么做了。

  清影蓦地被凰影扑入怀里,先是一怔,而后下意识地摸着对方的脑袋。

  凰影长高了,忽然一下子扑过来,让她有点站不住,好歹稳住了步伐,她下意识便抬手护住对方后脑勺。

  凰影的头发软软的,真好摸!

  她忍不住多摸了两把,再多摸两把。

  而后,清影悲催发现,她的手根本就停不下来。

  怎么办?在线等,急!

  凰影不知清影想法,在那点不甘之后,她无比眷恋与清影的每一刻相依相偎,这是久违的舒适,一旦抓住了,就不想放开。

  如是想着,凰影带着甜蜜的笑容入了梦乡。

  清影发现,凰影居然就这样挂她身上睡着了,好吧,毕竟是烧病初愈,身体该还是虚的,是得多睡觉补充好体力。

  *

  清影将凰影放平在床上,再替她盖好被子,便悄声离开了卧房。

  她要去找阿依娜,与她商讨下对付金铁木的事。

  通过引路人的指引,清影来到了阿依娜的所在地,她正在另一个房间里,清影站在门前敲门,得到阿依娜的应允后,她推门而入。

  这个房间比巾帼居差了点,却也是个物件具备的好地方,阿依娜坐在一张床边,替一个人包扎伤口。

  那是个男人,看起来颇为眼熟。

  清影掀开糊住她眼睛的薄纱帐,就看到了段麟钰那张足以倾倒众生的……猪脸。

  也不知是谁动的手,打得太狠了。

  清影只可以就着段麟钰的伤势,大概猜出动手的人是个自卑的丑逼迪奥丝,嫉妒人家长得好,专门和人家的脸过不去。

  当然,他身上其他地方,也没几处好的,清影很怀疑他已经被打残,毕竟人都昏过去了。

  阿依娜帮对方上药缠绕绷带,段麟钰有流露出痛苦的表情,可就是醒不过来。

  替他处理完伤口后,阿依娜端着托盘出门,清影也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并替段麟钰关好了门。

  阿依娜将托盘交给侍立于门口的人,领着清影走得挺远了,这才开口解释道:“我的人调查金铁木时,无意中发现段公子受人折辱,便顺手救下了他,她们把他送到这回回谷里,因不方便对他透露太多信息,我在给他用麻沸散前,下了点迷药。”

  清影点头,脸上没多少表情。

  这是阿依娜的地盘,她想怎么做都可以,就算不解释也行。

  虽然,清影总觉得阿依娜还有事瞒着她,不过这也与她无关,她只要顾好凰影就可以了。

  随后,两人并行走到客厅,喝茶聊天时,清影再度与阿依娜谈起那个计划。

  无论清影有什么疑问,阿依娜都一一解答,直到太阳落下时,二人才敲定最终方案,各忙各的去了。

  清影踩着夕阳余辉,与阿依娜作别,准备走回巾帼居去找凰影。

  却不料会在半路上遇到她。

  凰影虚虚披着一件红色外衣,坐在凉亭屋檐下的阶梯上,抬头看着西边的落日,脸颊被太阳余辉照耀出一种红玉质感。

  她忽然若有所感一般,稍微低下头,看向清影所在地,赏了她个灿烂的笑。

  斯人斯景,如在梦中。

  清影加快前进步伐,三步并两步地走到她身边,用自己也不能察觉到的语气嗔怪道:“头还疼吗?你怎么不多睡一会?”

  凰影抓住她一只手晃动撒娇道:“我躺得骨头都酥了,想出来晒晒太阳,顺便等你回来。”

  清影被她说得心里巴适,由是也不收回手,目光柔软,语气温和问她说:“你饿不饿?”

  凰影摸了摸肚子,委屈得嘴巴一扁:“我之前一门心思只想着见你一面,都没注意到这些,现如今阿清一说,我倒是真的饿了。”

  她话一说完,肚子就跟着应和起来。

  凰影大囧,清影替她穿好衣服,抽回手,笑骂着替她整理衣裳道:“行了,你那套对我没用了,衣服都没穿好就出来溜,我看你是嫌病的不够惨,这回要是再生病,看我怎么收拾你。”

  凰影不敢说话,看着清影的手任她摆弄。

  直到最后一颗纽扣系好,清影拉起她的手转身欲走,她才亮着一双兔儿眼,被牵着往哪走就往哪走。

  这样的凰影,直教清影觉得,哪怕她心怀不轨地要把凰影骗去卖了,对方还会乐呵呵地为她数钱。

  清影带她去了厨房,给她找了些清淡的东西摆在桌子上,又再煮了一道青菜粥,逼着她就着其余的菜全吃了才肯罢休。

  期间,凰影一直在嫌弃青菜味道怪怪的,不想吃,几度欲偷奸耍滑蒙混过关,都被清影火眼金睛拦住。

  她就只好认命地苦着一张脸,将那碗里余下的汤水尽数喝完。

  清影看她这样,略为发愁地心想:“中午时,怎么没见你这么挑剔,哎,没办法,都是我给惯的,也只能我来受着。”

  吃完晚饭,回了房,清影把阿依娜请她们帮忙的事情,挑挑拣拣地和凰影说了。

  凰影对阿依娜的信任度很高,几乎是清影话刚说完,她就同意了。

  这让清影莫名有些吃味,她心想:“这明明是我护着长大成人的孩子,怎么尽和阿依娜一条心去了。”

  她脑海中不自觉想起,凰影替阿依娜擦干眼泪的场景……

  她就纳了闷了,阿依娜好端端的哭什么?

  算了不想了,这段时间事情太多,每件事她都介意,岂不是很累。

  两个人美美地休息一个晚上,隔日起了个大早去找阿依娜。

  阿依娜却起的更早,已经正式在客厅坐好等她们到来了。

  阿依娜边指挥下人们准备早饭,边对凰影道:“凰影妹妹,事情考虑得如何了?”

  凰影接过清影递过来的早饭,扒了一口,对阿依娜露齿一笑道:“我听阿清说了,我们愿意帮阿依娜姐姐的忙。”

  阿依娜道:“这样啊,那真是谢谢你们了。”

  同时,她心中一叹,看凰影这不谙世事的样子,就知道另一个她已经走了。

  这是种很寻常的对话,清影却敏锐地听出了阿依娜那句‘这样啊’里面有一丝失望的味道。

  再去辨别时,却不知是从何而起了。

  吃完早饭,三人坐在客厅开始具体谋划,最终,阿依娜决定安排青凰二人与正在狼狈逃窜的‘假青凰’见上一面,推进计划进程。

  待清影见到传说中正在逃亡的‘假青凰’时,她真的是惊呆了,乍一看,那人竟然真是和她们两个人长得一毛一样。

  她忽然想起了假脸,觉得二者应该有异曲同工之妙。

  又是谁安排了这么一个东西给她呢?

  晚上回去哄完凰影睡觉后,清影私下和阿依娜说了这件事。

  阿依娜听完,也很是诧异,她见过了很多假脸,也用了很多,却没看出清影的脸是假的,当下即刻开始检查了她的脸。

  先是摸,看不出什么,再是很仔细地检查头部与头发交接之处,阿依娜才发现了一点端倪。

  这的确是一张假脸,有一圈细细的不和谐肤色,更为白皙细腻一点。

  不知这假脸是用的什么料子,非常的薄,即便揭了这张皮,面部轮廓的变化该也不会很大。

  那么这张脸下,是什么样的五官呢?

  阿依娜看着清影的脸,意识开始模糊起来。

  她忽然发现,她已记不清前世看到的清影,以及后面归来的清影到底是是什么模样的!

  这个想法让她出了一身冷汗,是谁?篡改了她的记忆?以至于她之前一直没发现清影的异样。

  还是说她归来的时间过于漫长,漫长到她忘记了清影本来的模样。

  不,这不可能,对她而言重要的人不多,怎能说忘就忘?

  阿依娜痛苦地抓着脑袋,拼命地想抓住些什么,却什么也抓不到。

  清影诧异地看着她,这人好端端的干嘛抓自己脑袋,脑阔疼吗?

  阿依娜渐渐冷静下来,她道:“给我一点时间,我看能否帮你把这玩意取下来,可以吗?”

  清影同意了:“嗯,最好在计划实施之前解决这个问题,这样我就不用担心暴露身份,亲手帮凰影阿爹阿娘报仇了。”

  阿依娜的脸色霎时白了。

  若是这样,岂不是变相证明着,历史正在用另一种方式走回正轨?

  清影终究是要亲自手刃那对狠毒的夫妇的。

  那么,她们拼命去改变命运,还有意义吗?阿依娜想。

  随即,她又想,这本就是一场博弈,各凭本事罢了。

  既然如此,那便来吧,不过是逆天而行,没什么好怕的。

  阿依娜驱逐了内心畏缩起来的小人,她摸出日常配备的卸脸药,涂抹在清影假脸的边缘。

  清影闭着眼睛,问她道:“你这些假脸是谁制作的?我可不信你这么博学多才。”

  阿依娜回道:“是一个无论寒暑终日罩黑袍戴手套的游方道人教我制作的,我不知他是男是女,年岁几何,我只知他不会说话,教授我时,他一直以木炭划拉木板写字,他自称多脸道人,教会我后,便不见踪迹了。”

  清影冷哼一声:“见不得人的玩意儿,什么时候遇到的?”

  阿依娜倏忽一惊,苦涩道:“老师刚死那会儿。”

  也是她刚重生那会儿。

  之后,她好像也没觉得对方有何不对劲之处。

  其实只要阿依娜仔细一想,便可以发现这也是个变数,因为在前世,她根本就没见过这个人。

  清影道:“你还能找得到他吗?”

  阿依娜摇摇头:“了无踪迹。”

  清影没话说了,估计再问下去,也是一问三不知,不如不问。

  再如何藏在暗处的东西,只要她们活的够久,走得够远,总会有展露出来并让她们遇到那天。

  此刻,就只有阿依娜抬起手,在假脸贴合皮肤的边缘,缓慢地涂抹膏药。

  没一会儿,阿依娜就揭下了那张假脸,露出清影这具身体前身的真容。

  这是一张雌雄莫辨的脸,小剑眉,面无表情时显得英气十足,笑时有一种疏朗的江湖气,对人柔目以待时,又是温婉多情的,好似可以陷死人。

  与之前判若两人,阿依娜看着清影这张脸,心中恍惚瞥见了前世中归来的皇后的脸,却还是想不起她没离开前的脸。

  同时,那个多脸道人果然有大问题,不然无法解释,为何他给她的药可以卸去清影的假脸。

  *

  清影端了盆水照了下她此刻的模样,觉得较之过去好看了很多,也更衬这身高。

  可惜还是有种不真实感,这不是她,她想,我的模样不是这样的,真正的我没有那么英气的脸。

  不过她转头也释然了,全新的面貌,不同的时空与生活,都是对过去的一切最好的告别。

  断前尘,迎新生,再自然不过的道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