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娜想着,该不会昨晚她和西南国王谋划的事情,被对方察觉了什么吧?

  很快,她又把这种想法压下来了。

  不会的,金铁木的暗线得知的情报一定是:自五年前后,再度前来摩梭参加他义子婚礼的安南国王,一晚上都有好好呆在自己房间里,不曾出去过哪怕片刻……

  阿依娜淡淡一笑,她忽然想起五年前去找西南国王的时候,对方是那么的高傲自大,对她提议的条件是那么的不屑一顾。

  可惜五年过去,金铁木的势力越发强大,他那羊屎蛋大小的国家已经风雨飘摇,急需转移国内矛盾了。

  再提议条件之时,对方自然就愿意接受了。

  想到这里,阿依娜不禁勾了勾唇角。

  这时候,凰影在不远处收拾药箱,清影在她一旁百无聊赖地逗猫翻书,这猫她和凰影养了五年,一步步看着它从可怜兮兮的小奶猫变成慵懒高贵的大美猫,如今毛发光鲜亮丽,简直令她爱不释手。

  忽然,清影若有所感一般,停止了幼稚的逗猫行为,目光朝着阿依娜所在方向看了过去。

  阿依娜顷刻间敛去了笑意,淡定地把最后一株药材分类好,对二人道:“今天的考核结束了,辛苦二位了,等晚上我得空检查一番,凰儿妹妹就算是出师了,此后我也没什么好教你的了,医道广博,以后别忘了多和其他医者探讨互助,相信老师若能见你今日这番模样,也能含笑九泉了。”

  凰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和阿依娜姐姐还有娘亲比起来,我还差得远呢!”

  清影闻言,将目光从有些异常的阿依娜身上移开,看向了巧笑嫣然的红衣少女。

  五年过去,凰影也差不多满十八岁了,这小少女也像她辛苦养大的猫呐一样,不但身高赶上了她,面部轮廓也变得更加鲜明起来。

  聘聘婷婷地往人前一站,就像是近距离拨开了天上的朦胧云雾,窥见了那轮淡金明月。

  当然,清影知道她的这个比喻并算不恰当,毕竟脑海中的现代知识告诉她说,真正的月亮是个坑坑洼洼的大球体,她这里的比喻,用的是身边那群古人眼中的月亮,美好又皎洁。

  阿依娜摸了摸她的头,道:“谦虚是好事,只是有时候也别过度谦虚,不然别人会觉得你好欺负,麻烦就源源不断了。”

  凰影似懂非懂点点头,笑道:“有阿清保护我呢,我才不怕他们。”

  说完,还看向凰影也笑了笑,这五年来,得益于阿依娜的帮助,她不但看懂了密室里的武功秘籍,将穿衣枪运用自如,一打二十都没问题,还发现了金铁木发布的悬赏榜上失落多年的宝物,平白得了一甲子的功力,顺利晋级武林高手行列。

  当然,她这个高手的枪至今没有经过鲜血的洗礼,依旧雪白一片,如果有可能,她乐得这种情况能持续到她们这辈子过完。

  然而……清影心中一叹,又用带着一丝探究的目光看着阿依娜。

  这段时间以来,面对阿依娜时,她心里总是莫名有点不安,她可没有忘记自己多年前听到的话,并始终觉得这是一个极大的隐患,需要她尽快去解决。

  不知算不算她多心,清影始终觉得阿依娜今天话里有话,像在交代些什么……

  凰影这五年来所学很杂,她就算是再有天赋,也不可能一口气吃成个大胖子,那样无异于是揠苗助长。

  然而最近,阿依娜的教学方式变了,她就好像是担心自己以后不能再教导凰影,所以把知识囫囵灌输给凰影,再让她背默出来算作考核,完全不像她过往的教育方式,这就很值得琢磨了。

  但阿依娜无疑是知道很多事的,清影可以肯定。

  见到清影的探究,阿依娜也对清影笑了笑,那笑容显得格外的意味深长。

  清影服气了,这人当真是滴水不漏,她什么都看不出来,就好像个活得比她还要漫长得多的老狐狸,永远只让你看到她想让你看到的。

  阿依娜现在也才二二、二三岁吧,难道古人都如此早熟的吗?

  待凰影收拾好东西,阿依娜道:“我派人送你们回去吧,今天就不要出门了,麻烦清影小姐你替我监督凰儿妹妹,教她好好温故知新。”

  凰影不满地撒娇道:“我很乖的,而且都学会了,虽然是很想和阿清出去玩儿啦。”

  阿依娜瞪她一眼,说的什么话,前言不搭后语,也就只有最后一句是重点。

  这么多年过去,她倒是一如当年那般天真烂漫,小心翼翼地珍视着自己在乎的人,时时刻刻不吝惜于各种最甜的话,听得她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只想快点将这两人赶出家门,独自安静一会儿。

  凰影背起小药箱,委屈地跑去清影身边,躲在她后面,就是不看阿依娜。

  猫呐迈着小猫步,施施然地走到清影脚边,蹭了她一下,说来也怪,五年过去,她唯一的动物缘,居然还是在猫呐身上得到的。

  这只猫于她和凰影而言,就像是一把屎一把尿拉扯长大的孩子一样。

  清影将猫抱起并伸手从头到尾撸了一把,感到心满意足,也不想去考虑太多,反正经过这么多年的观察,阿依娜就算心思深了点,总不至于会害她们,于是她点头答应了。

  阿依娜派来送她们回家的人一出现,清影就知道她并不简单,虽为女子,却站得笔直,眼睛坚定,面容冰冷如寒铁,像极了她在阅兵仪式上看到的那些军人。

  她拿过了清影的猫,也只有这时,才能在她眼里看到一点温柔,又随着猫被放进清影背着的背篓里转瞬即逝。

  凰影拉起清影的手,和阿依娜挥手告别,就蹦蹦跳跳地牵着清影随着引路人的步伐前进了。

  那人带她们走的是一条暗门之后的通道,阿依娜瞒得太好了,这么多年过去,清影还是第一次知道圣女司里也有暗道。

  不过她转念一想,她和凰影家里也有便释然了,有名有利有身份的人大都怕死,都喜欢狡兔三窟。

  清影在进暗门后,忽然回头看了眼阿依娜,她对清影说了一句话,清影不太确定她说了什么,但她越发觉得,从今天以后怕是真的要结束这种和平的日子了。

  被阿依娜的怪异搅得心生彷徨,清影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赶回家,唯有手握穿衣枪能给她一点安全感。

  凰影忽然捏了捏她的手,她抬头一看,看到她眼眸里的担心,心里豁然开朗般想:“还有凰影,她也可以。”

  仔细说起来,凰影的存在,不正是她清影留在陌生时空的唯一执念吗?

  于是清影也捏了捏她的手心,五年来渐渐长开的少女,温软白皙的皮肉之下,是略显单薄骨骼,透过指尖传来近乎灼人的热度,驱散了她心中所有的彷徨。

  *

  另一边,为了迎接忽然到来的金铁木,阿依娜理了理自己的衣衫,态度慎重地推开了大门,一路走到了圣女司的迎客堂。

  在门口,她摸了摸自己右手中指的扳指,心想这么多年过去,她也慢慢改变很多事情,可如果一切还在重演,她就直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了金铁木。

  阿依娜心里这般想着,但她面上却挂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她跨入门槛,对着金铁木一抱拳道:“对不住,今儿在考察我那不成器的徒弟,方才考察完她的功课,让首领久等了。”

  金铁木手里把玩着茶杯,却不喝,他早就知道阿依娜收了凰影为徒,凰影的母亲就是阿依娜的老师,乌鸦尚且知道不忘父母之情进行反哺,她会培养凰影成才不奇怪,闻言淡淡地道:“凰影侄女可有潜力成为下一任圣女?”

  他要尽快破掉阿依娜在族中造的势,什么大圣女、小圣女的,想得倒美,试图瓜分更多权力的家伙,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阿依娜自然明白她的意图,她坐到金铁木旁边的椅子上,点头道:“自然是有的,这孩子和她娘一样,心软得很,是个救死扶伤的命,让她代我接任圣女,我很放心,也请首领对她多些信任。”

  最后这‘信任’二字咬得颇重,做出来的选择却是退让的。

  这让金铁木心头一松,觉得对方到底还是羽翼未丰,可惜念头暴露过早,尚且不足为惧。

  他好像听不出她话里的玄外之音,只是道:“那是自然,她还在这里吗?请她出来一起喝杯茶吧,做题久了怕是劳神,而且我也多日不曾见过她了,想看看圣女将她教导得如何。”

  金铁木话头到这,顿了片刻,带了点回忆的语气道:“我时常公务繁忙,与她太久未见,细细想来,对她唯一的印象,也就是这孩子特别爱哭了,不如圣女今日做个美,让我叔侄二人见上一面?”

  阿依娜心中冷笑,嘴上却带了点歉意说:“那真是不巧了,我已经派人送她回去了。”

  金铁木道:“那可真是不巧,只能等下次再与凰影侄女相见了,其实我今天过来,倒也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主要是想来问问圣女,可有见过我那不成器的女儿来过?”

  阿依娜很诧异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摇摇头,看着金铁木道:“我不曾见过凤凰小姐,她没病没灾好端端的,怎么会来我这病气聚集的圣女司呢?当然,也可能是我一直在房中指导凰影功课没出去的缘故,要不我去聚集家里的下人,替首领问上一问如何?”

  金铁木道:“不必劳烦圣女了,我自己的女儿,自己去找便好,圣女还是回去歇息吧。”

  说完这话,金铁木便大步出了门,领着自己的私兵离开了。

  阿依娜坐在首位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她无意识地说出一句:“一切到底还是不一样了,这里不再是我和凰影妹妹的终点……”

  *

  这边金铁木大动干戈地找凤凰,那边的凤凰却已经被堵着嘴五花大绑起来,和一些平民乞丐一同关在一间废弃的屋子里。

  绑了她的人是个疯疯癫癫却力大无穷的疯子,大半天时间都在拿个破炉子烧些什么,嘴里吐出来的话不外乎那么几个。不是“终于快要成功了”“师门有救了”就是“不,为什么还是差一味药材”“我不想再去他/她那里了”等等。

  凤凰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却很清楚他是个疯子。

  说来也怪她倒霉,在去阿依娜家找凰影晦气的路上,被这个衣衫褴褛的疯子冲撞到了她的爱马,她正在气头之上,想也没想就一鞭子甩过去了,谁知这人竟然一把抓住了她的鞭子,将她扯下了马。

  她正想一巴掌乎他脸上,便被对方一只手紧紧箍住,他的另一只手不知拿出了点什么放到她鼻子附近,她便人事不知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和这些乞丐贱民一起被绑成巨虫了。

  她先是怒火上心,无处发泄就变成了说不出的委屈,委屈完了,凤凰就稍微清醒了。

  回想着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她总算感觉到了一种毫无道理的味道。

  她一会儿回到五年前,想着我为什么非要去难为一个双亲尽失的小孤女呢?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地去感化段麟钰,让他回心转意,反而用这种他讨厌的方式把他留在身边,看着他的心离自己越来越远呢?

  一会儿又变成现在这个落魄的倒霉鬼,一心只想除掉凰影,再杀了知道她这些往事的所有人。

  凤凰被这两种想法折磨着,她不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固有的思维又逐步冒头,她畏缩在黑暗的一角,被压抑多年的负面情绪一股脑儿涌现出来。

  凤凰不甘心地咬破下唇皮,心道:“这本来就都是属于我的东西啊!凭什么,凭什么却一步步朝着她去了呢,真不甘心。”

  但她知道自己败了,败给了一个影子,败得一塌糊涂,败得羞于见人。

  不知过了多久,那边的疯子还在疯言疯语,这边的凤凰难得清醒一次,她想:“父亲母亲该发现我不见派人找我了吧,等我回去了,我就再也不为难她们了,我就一心守着他,他想怎么甩我脸色都行,不离开就好。”

  忽然,那尚在抓耳挠腮的疯子忽然摔掉了手中的东西,爆出一句:“我记起来了,我记起来了哈哈哈,有一个偏方上有,此药可以祭品脏脏血替之。”

  于是,他将头转向此地唯一的女人,走了过去,一把抓起她的头发,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另一只手拿出一把匕首贴着凤凰的脸,将这思绪神游的女人唤回。

  凤凰忽然觉得头皮一痛,就被脸上紧贴的冰凉和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吓了一跳。

  这人脸上乌漆嘛黑的,也不知道流浪在外多久了,一身馊臭味比乞丐都大,但一双眼居然亮得摄人。

  他一字一句问道:“女人,你是好人吗?”

  凤凰本能想说不是,但看着对方好像要吃人的模样,便说:“我正要去找我可怜的妹妹叙叙旧。”

  这人大概精神真的不正常了,完全没听出凤凰这是在告诉自己她是好人,便大声嚷嚷道:“谁管你要不要去看你妹妹,我问你是不是好人,快回答我!”

  凰影感受到了四周那些她平时根本不会多看一眼的人的目光,脸色越发苍白,她已经说自己要去找赵凰影了,难道还非要她违逆本心说出一句我是好人吗?这大概连她自己都是不信的。

  当下只得咬牙切齿地瞪着那疯子的眼睛,色厉内茬地道:“我不是,不是好人,你满意了吧!”

  疯子闻言,用匕首划拉了一下她的脸,再将她丢到一边,他舔着刀口的血道:“还想骗我,你的血味道和她的不一样,还有脸说自己是个好人吗?你和我一样,都是骗子,都不是好人。”

  凰影从小到大几乎就没吃过什么苦,何曾有过这般待遇,当下被这些折磨疼得死去活来,几欲晕厥过去。

  被像个破布娃娃一样扔出去后,凰影适应了点遭受到的疼痛,她确认自己打不过这个莫名其妙的疯子,正要找机会逃跑,却见那人再次死死地压在她背上,抬手又是恐怖的一刀,他几欲病态地凑到凤凰耳边,歇斯底里地说:“我改主意了,接下来我不只要你的心头血,我还要好好地惩罚你的不诚实,让你死得惨不忍睹,毕竟你是个骗子,你不是好人,我要你得到和我一样的惩罚……哦不,我还没有得到惩罚,不过你不能像我一样逃跑,你要乖一点,这样就可以早一点获得解脱了。”

  顾不得心疼自己的脸,听了这疯子的话,凤凰只觉得周围所有的人都在嘲笑着她,都在对她指指点点。

  接下来,无论疯子再对她做什么说什么,她都不反抗也不知道了。

  她双目呆滞,被对方划拉再多刀子都不会感到疼痛,她在茫然中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最后一次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天空中一道惊雷劈落下来,炸飞了那疯子的药鼎,

  疯子以内力牵引废墟之物,得到了两颗鲜红的丹药,疯子捏着她的两颊,把其中一枚丹药抵在了她的嘴边。

  一想到那东西是用什么制成的,凤凰就止不住地胃里泛酸。

  她不想吃这东西,可惜上天好像是见不惯她多年的顺风顺水,偏要让她尝一回命不由己的滋味似的,当那东西滑溜溜地滚过她的喉咙进到胃里时,她觉得自己那里好像要被热融化了,那些热气还在不断地往上走,把她的五脏六腑都逛了个遍,最终聚在一起冲上了她的大脑。

  凤凰觉得自己好像再一次回到了母亲的肚子里,浑身都暖融融的,舒服得她想闭上眼睛。

  但是,在即将闭眼之际,她好像又看到了年幼的段麟钰对着同样年幼的自己伸出手,他说:“凤凰妹妹,过来一起玩吧!”

  小凤凰笑了,她牵住他的手,道:“好的,这一次,我要好好地陪你玩。”不再管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了。

  眼看着两个小孩儿牵着彼此的手越走越远,凤凰笑了。

  她闭上了眼,陷入了永恒的梦乡。

  *

  不管凤凰被药效迷住看到了什么,她的模样在外边的人看来都十分骇人,可惜金铁木等人是不会知道她死前的遭遇了,毕竟为她送别的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和一群同样被折磨得生死不知的人。

  只见那东西一被她吃下去,她就忽然浑身颤抖起来。

  接着就是七窍流血,然后她那原本还十分水灵的肌肤好像被烤干了一样,寸寸龟裂开来,终是连血都不会流出了,干涸的血迹糊在她的眼耳口鼻,偏偏她还安详地闭着眼睛,嘴角微微翘起,显得诡谲至极。

  其他被绑着的人开始不要命地挣扎起来,也许是人在绝境中爆发的力量总是无穷的,终于有一个人挣开了身上的束缚,并替其他人也一一挣脱了。

  这些人被困住许久,先前一直在期待着不要轮到自己,甚至为了活着对同样遭遇的身边人破口大骂,问候对方的母亲乃至祖宗十八代,一个都没落下,可惜被用来当试验品时也是一个都没落下。

  只有被折磨的法子不一样,轻的只是失去了一根头发,可那些人被关押太久,被眼前所见的一桩桩一件件惨案吓破了胆,比如扒皮抽筋之事,在这人手上可是连手也不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他反而很是狂热,看着面前鲜血淋漓的一幕,却像个无限接近于个人信仰的信徒。

  也不知道那人究竟是练成了什么邪门歪道的法子,之前他们怎么逃也逃不出去,如今眼睁睁看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变成了一具干尸,再度唤起了他们心头的逃生欲。

  第一个被抓时间比较短的人爬到地上叼起一个烂碗,那人狠命把头一甩,试图用碗砸死那个疯子。

  “砰——”

  是碗落地的碎裂声,他居然成功了,人们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呆愣地看着被砸的家伙在原地放声大笑,笑声绝望而刺耳,这让人们开始骚动不安起来。

  不知道是谁开口说了句:“天公降雷罚妖物,这个疯子他已经失去那种能力了,我们一起杀了他!”

  在这有机会逃出生天的一刻,人们如同久旱逢甘霖,又和打了鸡血一样,十分团结的靠拢在一起,他们非常互相帮助,解开了捆住他们的绳子,并愤怒地抓起地上可以攻击人的东西,一步步朝着那疯子包围而去。

  那疯子浑然未觉,只是在喃喃地念叨道:“这不可能,怎么可能会失败,明明我的每个步骤,都是按着《禁典》来的,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哈哈哈哈……”

  人们可不管他说什么,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他们终于一起暴打了一顿这个让人心惊胆战的疯子。

  然而不论人们怎么打,打得他浑身是伤,手脚骨折,他也感觉不到痛似的,他摊在地上哈哈大笑,一会儿骂道:“贼老天你干脆当初就玩儿死我好了,为什么还要给我希望!”

  一会儿又流出两行血泪道:“师父,师弟,我救不了你们,对不起,我真的尽力了,也……坚持不下去了。”

  人们渐渐乏力了,头脑发热之后,还有余力偷奸耍滑的家伙开始偷偷溜走,无论这人做了什么,都是一条人命,出完气也就够了,没必要杀人。

  于是,渐渐有人离开了,直到月上柳梢头时,这里终于一个人也没有了。

  还有些认识凤凰的,把自己的衣裳脱了盖她身上,而后也离开了。他们想去找凤凰她爹告状,请他来做主。

  事关自己女儿,这金铁木绝对会让这个疯子不得好死。

  *

  待金铁木听人告状,勉强压住心里的哀切带人赶来之时,看到的是自己女儿的尸首旁边,杀人凶手安静地坐着。

  他在看着窗外的月亮,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和金铁木脸上的怒火形成了强烈对比。

  他对来的人视若无睹,赏完了月,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好像在找什么,却没找到。

  “终是连你也不愿意陪着我了吗?”他说:“也是,你怎么还会愿意见我呢?那么,我该走了,以后,我也不会回来了。”

  说完这话,他拿起了另一颗鲜红的丹药,重新经历了一次凤凰经历过的东西。

  有人大声尖叫起来,提醒金铁木不要让他吃下那个东西,可惜金铁木就跟听不到一样,沉着脸任由他将那丹药吃了下去。

  吞下丹药以后,疯子安静下来了,他好像做了个美梦,在梦中,他看到了自己的少年时代,那时正值中秋佳节,他和师父、师弟,还有师门的其他人,大家其乐融融地聚在一起,吃大餐,划酒令。

  小小一只的小师弟不知于何时爬上了他的肩头,指着圆月对他说:“大师兄,你看今晚的月亮好好看哟。”

  他道:“是啊,来年再一起看吧!”然后他将手伸向一旁,抓住了一双柔嫩的手,他醉眼朦胧地对上一双灵动得好似会说话的眸子,道:“你也是。”

  对方含笑答应。

  疯子一点点变成了一具肮脏的干尸,而金铁木从始至终,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看着眼前之人和凤凰如出一辙的死法,联想到那些来告状的人的说法,他反而只觉得心里又痛又快。

  良久,他下令道:“将小姐的尸首保管好带回去好生安葬,将此人鞭尸八十一遍,再将他同此处一把火烧了。”

  众私兵忍住作呕的欲望领命而去,金铁木就这样站在破屋门口看着他们,直到大火熊熊而起,他才转身上马挥鞭而去。

  *

  晚上,阿依娜在收拾完已经晒干的药材后,正要转身回屋,却不经意间借着明亮的月光,在地上发现了一个奇怪的木簪子。

  簪子已经很旧了,划痕很多,但还是勉强看得出刻的是个兔子。

  阿依娜紧紧抓住了那簪子,贴在胸口的位置,她闭上了眼,尘封多年的过往如流水般向她涌来。

  原来,这么久以来,你一直都在啊……

  可为什么,你就是不敢来见我呢?

  来见我吧,只要说声对不起,亦或是再见一次即可,相对无言也行……

  *

  金铁木回家后,默不作声地走向房间。

  凤凰她娘还在里边面壁思过,无论如何他都得去和她说一声。

  甫一入门,金铁木看到的便是金夫人坐在床边轻声抽噎着,一只保养得宜的玉手捏着丝巾拭去眼角泪珠的‘美景’,若是往常,他会十分心软地走过去,环抱住她好生安慰一番。

  可如今,这女人的“美哭”怎么越看越假?

  金铁木只觉心好烦,越听越烦!

  于是,金铁木就那么站在门口,用通知一般的语气对她道:“我来解除你的禁足,凤儿找到了,你要去见她最后一面吗?”

  金夫人听着前面的“找到了”几欲破涕为笑,听到后面后,错愕爬上了她的面容,她想:“‘最后一面’是个什么意思?是金铁木不想要我了,还是凤儿出了什么事?”

  金铁木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威严,如果仔细去看,会发现他面上有一层并不明显的苍白,尤其是嘴唇部位。

  “凤儿已死,尸体我带回来了,择日火化,你要去看她最后一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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