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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坤宁宫正殿内。

  皇后钮祜禄氏终于强撑到了寝殿里, 一下子就跟卸了力气一样,整个人瘫倒在念珍的怀中。

  “姐姐——姐姐——”

  钮祜禄格格自从进宫后,心里就一直觉得不安。她的二姐原先在府中时身子骨就是她们姐妹三人里最弱的, 大姐姐因为祖父和阿玛的颜面, 就这样被嫁去了蒙古巴林部, 如今已经有十几年都未曾再见。

  大姐姐出嫁时,她年龄尚小, 感情自然没有同儿姐姐的深厚。但在那个如履薄冰的钮祜禄府上, 额娘只是阿玛的侧室, 再加上阿玛站错了队,他们钮祜禄氏这一脉,已经是今非昔比了。

  钮祜禄格格虽然是钮祜禄三姐妹中年纪最小的, 但她大姐姐性子懦弱, 皇后钮祜禄氏身子不好, 最后也剩下了她, 在那钮祜禄府中凭借着自己那微薄的身躯, 保护着皇后钮祜禄氏和她们的额娘。

  若说不甘, 那怎会没有。可如今,她却更加地希望能够逃离这个让人恶心的府邸。

  皇后钮祜禄氏为了不让钮祜禄格格担心,每日赶在钮祜禄格格来请安前,就早早的命人给自己的脸上抹上胭脂。皇后钮祜禄氏病得太久了,而钮祜禄格格却又是个聪明人,她也只能是想尽一切办法,能瞒上一点儿是一点儿。

  “姐姐, 我去给你请太医, 姐姐您先歇会儿——”钮祜禄格格刚转身, 步子还未迈出去, 便被使出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的皇后钮祜禄氏给拽住。

  只见皇后钮祜禄氏因着钮祜禄格格的动作,变得更加气喘起来,“不许——不许去——”

  “娘娘——您就让三小姐去吧,您的身子,可不能再拖了——”

  念珍前几个月就一直劝着皇后钮祜禄氏,但她就像是铁了心一样,说什么都不让念珍再去请太医,就连那熬的药,也是一滴都不喝的。

  “不可,不可去,我只是走的有些累了,静绮不用担心姐姐。”

  “那姐姐你先好好歇会儿,我去给你做些养精神的药膳。”

  钮祜禄格格眼眶湿润的为皇后钮祜禄氏掖了掖被子,而后快步地走了出去。

  “娘娘,您这是何苦啊,将之告诉三小姐也无妨啊。”念珍受了皇后钮祜禄氏的眼神,正借着钮祜禄格格离开的空隙,再在皇后钮祜禄氏的脸上补上一些胭脂,好看着没那么吓人。

  “这件事情,给我咽在肚子里。若是——若是以后我走了,也不许同静绮说半个字。”

  皇后钮祜禄氏握住了念珍的手,“念珍,你们主仆已快有二十年,我直你不会背叛与我,可在这件事儿上,我要你发誓,不论我在或不在,都不允许同静绮透露一点儿口风。”

  “小姐——奴婢,奴婢谨遵娘娘懿旨,此事定会随着奴婢带进坟里。”

  这世上有哪个人不想要好好儿的活下去,可皇后钮祜禄氏是从未曾相过,心里的伤痛,竟还要 让人难以下咽。

  自从受到了额娘寄来的信,皇后钮祜禄氏就彻底没了想要活下去的希望。她们的额娘,最终就像是不能阻止大姐姐和她自己那样,还是对阿玛妥协了,过几年就将三妹给送进宫来。

  钮祜禄·遏必隆的女儿中,她们这三姐妹排序最是靠前,其他的都才刚知事儿,根本不能够用来换取族中人所希望的“权位”。自己已然成了钮祜禄氏一族的弃子,可她就算是要让位,也要是能够为她们所生的三妹去谋一谋。

  钮祜禄格格是个有主见的,所以她万万不可能成为钮祜禄氏一族往上爬的工具。但那个吃人的钮祜禄府,是越早逃离越好。可皇后钮祜禄氏也知道,只要她一日不死,那她的三妹就要一日生活在那压抑的府中。若是她又得幸赖活了几年,那她的三妹岂不是要被祖父和阿玛嫁于其他能够帮助到家族的人去了。

  宫中生活虽是艰难,但只要挺过去,定是比在宫外要好上许多。钮祜禄格格生得极好,又是康熙喜欢的“才女”,若是进宫,康熙也许会看在自己的面子上,给三妹留下一个孩子,那么这后半生,也就有了盼头了。

  人一旦做了决定,便很难跳出来再想另一个方法。皇后钮祜禄氏想着想着,眼皮便变得沉重起来,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

  可在床边的皇后钮祜禄氏和念珍都没有主意到的窗边,透过光隐隐约约嫩巩固看到一个身影。

  钮祜禄格格没有离去,而是站在这儿听着屋内二人的对话。她捂住了嘴,拼命的不让自己哭出了声,可这眼泪还是止不住的从眼睛里留了下来。

  姐姐,你的良苦用心妹妹领了,你放心,妹妹会时刻记得姐姐你的教导,不会让自己变成那样面目全非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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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十七年二月,明明是该热闹的新年,但却是同康熙二年慈和皇太后病重时的后宫并无二差。

  坤宁宫的皇后钮祜禄氏还是没能挺过这个寒冬,就在年宴上众人正要举杯同饮时,梁九功得了消息,而后捏紧拂尘,附到了康熙的耳边。

  “皇上,坤宁宫娘娘,薨了——”说完,便是伏地而跪,等着康熙的命令。

  今日即是年宴,同样也是家宴,但看到康熙身边皇后位置空着时,许多人心里也有了自己的猜测。

  康熙丢掉手上刚刚准备端起来的酒杯,“去坤宁宫。”

  而后再为多说一句就快步离开了,留下的众人自然是面面相觑,不明白康熙怎会丢下这么重要的年宴而离开。

  康熙在去往坤宁宫的路上,脑海中不停地浮现出前一个月时,皇后钮祜禄氏同她说的有些莫名的话语。

  “皇上,如若臣妾走后,这宫里还会有钮祜禄氏一族的女子进宫,皇上可否看在臣妾的面子上,赐她一个孩子。”

  那个时候,他是如何回的。

  “皇后,这次朕就不追究,以后这样不规矩的话,朕不想再从你嘴里听见。”

  而皇后钮祜禄氏只是轻笑地看着自己,露出了他这一年从未看过她的那样的带着女儿家害羞的表情。

  “臣妾同皇上成为夫妻已快一年了,臣妾可否听皇上叫一次臣妾的闺名。”

  可康熙却没有做出皇后钮祜禄氏期望的那个回应。

  “皇后你好好养病,朕希望年宴上你能够坐在朕的身边。”

  康熙认为,自己如此去说,已然是给了皇后钮祜禄氏一个很好的回应。但却不成想,这会是压死皇后钮祜禄氏心里最后一道防线的石头。

  看着康熙离去的背影,皇后钮祜禄氏不知是在笑什么,让一旁的念珍起了哆嗦。

  “我这一辈子,父母不爱,生活不顺,夫妻不合,子嗣无缘,我还有什么活下去的必要——”

  而就在今晚,坤宁宫正殿内。

  都说久病成医,皇后钮祜禄氏自然是知道哪些东西会相克,会对她的身子起坏果。

  就在念珍去为皇后钮祜禄氏拿她在府里的旧物时,皇后钮祜禄氏的身体终究是抵不过那药性,就这样安详地躺在了木床上。

  “小姐——”

  康熙的继后,皇后钮祜禄氏,被册封不过半年,便就这样,在众人举杯同庆新年之时,就那样孤独的死在了坤宁宫里。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的贴身宫女念珍,也跟着一起去了。”

  念珍自小就在皇后钮祜禄氏的身边服侍着她,皇后钮祜禄氏的身子有好转,她比谁都要开心。她们二人也早在这十几年的相处里,变得同亲人无意。

  “小姐,奴婢的性子您也知道,奴婢不能保证不会讲事实同三小姐说,奴婢能想到的办法,就是陪您一起去了。”

  “这样,您既不会觉得害怕,也不必担心三小姐会知晓。”

  “小姐,奴婢就跟在您的身后,下辈子,奴婢还要伺候您。”

  永寿宫正殿内。

  皇后钮祜禄氏去世的消息已经传了出来,年宴也是潦潦草草的就结束掉了,甚至佟佳贵妃还因此有些不大高兴,她准备的东西,可还有许多都没有呈现出现。

  马佳·思颖翻找出了钮祜禄·静绮当初离宫时,派人偷偷送给自己的信。

  钮祜禄·静绮明白皇后钮祜禄氏为她所做的一切,但她却也阻止不料皇后钮祜禄氏所打算的事情。她能够做的,就是不辜负皇后钮祜禄氏对她的期望。

  钮祜禄格格在信中说到,她不会对成为那样背信弃义之人,相反,若是马佳·思颖有其他的想法,她可以助她一臂之力。

  她们三姐妹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平安的活着,自此,其他的也不会多求。

  马佳·思颖轻叹了一口气,而后将这信借着煤油灯给烧尽。

  这十几年来,已经有太多花样年华的女子就那样寂然的离去。而皇后钮祜禄的今日,也许就是千千万万个后宫女子的明日,也难保——不会成为她的后日。

  她信,她信钮祜禄·静绮所说,她自己也应该为了这以后,去好好儿做个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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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