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俅自汴京出发后先去了受灾严重的京东西路,也就是东南一带,而今他出了河南府,高俅预计自河北东路深入河北地带。

  前面一段路程还好,大名府以自己为中心向四周修了不少水泥路,而高俅也准备自大名府东侧继续北上。

  “太尉,再过百里就到大名府地界了,我们是进府还是继续北上?”

  “继续北上。”

  吴用凝眉,官家让太尉出门赈灾这件事,说的好听点是安抚民心,说的难听点其实就是走个流程。黄河决堤古来有之,想要根治基本不可能,官府能做的也就是安置灾民,而各州府的屯粮是绝对够用的,说白了,官家让太尉赈灾估计是存了给他升迁的心思。

  “太尉,你是不是还有其他打算?”

  高俅点头:“学究懂我。”

  高俅明白吴用在担心什么,河北有一半的领土在辽国,若只是为了完成赈灾的任务,高俅大可安居在大名府里统筹一切,没必要北上给自己找麻烦。

  但高俅领了赈灾的任务可不是为了出来发发粮食那么简单。自蔡京落马后,不论是朝廷中央还是地方都换了一大批官员,只要这些官员不是太蠢,就算是照葫芦画瓢也能稳住局势。

  这唯一的变数就在于各地的盗匪,这也是高俅出京的最大原因。要想除外必先安内,因为吏治混乱已久的缘故,再加上水灾这个导火索,现在各地匪患四起。

  离海上之盟还有不到两年的时间,高俅必须在一年之内解决内患,而这个时候就是最好的时机。

  “休息的差不多了,我们出发吧。”

  大军没有选择直行进入大名府,而是自东侧继续北上。

  高俅注意到燕青有些闷闷不乐,他想了想后对其道:“小乙,要不你留下来吧,去看看卢大官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燕青摇了摇头:“主人让我留在太尉身边看护,而且我们走了这么久都没看见什么流民,想必主人他们处理的很好。”

  这倒也是,走过了那么多地界,唯此方圆百里一片祥和。

  高俅不再耽误,他命令大军继续出发,只是他们行了不到百里,就自西侧飞奔而来一队军马。

  鲁智深等人仍第一时间护在高俅身前,待那队人马靠近后,高俅发现他们是来自大名府的厢兵。

  “属下等叩见太尉。”

  “起来吧,晁盖让你们来的?”

  领头的小兵点头:“自接到太尉北上的消息后,我等日夜巡守,总算没错过太尉的大军。”

  “既是专门等我,那想必是有重要的事要告知。”

  “太尉英明。”小兵拿出一沓文书递给高俅:“这是我们知府和卢大官人为您准备的,太尉您看了就知道了。”

  高俅接过文书翻看了几页:“告诉你们知府,本官在这里谢过了。”

  小兵忙称不敢,而后继续道:“知府让我们转述一句话,出了大名府地界盗匪猖獗,万望太尉小心行事。”

  “知道了,你们回去吧。”

  “我等告退。”

  待厢军退下后,吴用看向高俅:“太尉,他们送来的可是地形图?”

  “不止如此。”

  高俅将文书递给吴用,吴用感慨晁盖和卢俊义做事竟如此周全,里面不仅有各府的地形图,还标注了走哪些道比较安全,哪些地方是盗匪盘踞之地。

  “鲁达。”

  “属下在。”

  “说说你剿匪时那些盗匪的情况。”

  鲁智深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他们声势搞得倒是大,但充其量就是力气大些的老百姓,他们手里的兵器都是干农活用的锄头之类的,手里有大刀的就能当领头的。”

  “他们个个都说自己是绿林好汉,但洒家只带着禁军到那叫喊几声,连几回合都不曾打过,他们就乱做一团四散着跑了。”

  情况和高俅预料的差不多,高俅再次问道:“他们一般有多少人?”

  “有几十的,也有几百的,最多的一批足足有四五百人,不过也不堪一击,连洒家的一杖都接不住。”

  高俅心下思量,现在是几十几百,可若不及时遏制这种现象,很快就会是几百几千甚至上万,方腊的起义军能发展起来就是因为王黼隐瞒军情不报,虽然朝廷的军队想要镇压他们不难,但一来一回受苦的不仅是普通百姓,还会伤之大宋根基,耽误伐辽可就不好了。

  高俅看着手中的地图:“我们走这条道。”

  吴用看着高俅指明的方向疑惑:“太尉,取道齐州走这条路更为安全。”

  “要是只在乎安全,我待在大名府就好了,又何必出来受这个罪呢。”

  吴用叹道装傻充愣是不行了,太尉是铁了心的要平匪患之乱。

  “太尉,依属下之见,可派一五百人的队伍先行探路。纵使地图上标了多处贼窝,但他们多数蜗居于山林之间,易守难攻。若是强行攻之怕是会浪费不少时间,可若是诱敌以入则会简单很多。”

  高俅觉得此法可行,他看向面前几人,只见他们都伸着脖子看向自己。

  “燕青,你点两百人装扮成过路的行商在前面开路。花荣,你领三百人在千米外策应,大军则延迟半个时辰出发。记住,若有不妥立刻让人求援 ”

  “属下领命。”

  “多带点粮食布匹,只要筹码足够大,我不信他们不上钩。”

  “是。”

  花荣和燕青立刻点兵换成普通商队的装扮,也还好有晁盖标记好的窝点,他们能很容易测出伏击地点。

  而他们能做出这份地图想必也废了不少功夫,尤其是卢俊义的商队估计出力不少,这样的人只做一个小小的商人实在可惜,看来还得想办法把人给诓过来。

  花荣和燕青走后,武松和鲁智深在旁边不断地唉声叹气,他们摆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最重要的是他们一直靠近高俅面前苦着脸。

  高俅嘴角轻扬:“武二,你为何这般姿态?”

  “太尉,花和尚也就算了,他在应天府时已经闹了个够,这次你又为何不让我去啊?二郎我一身的力气都没处使。”

  “这种伪装的活计不适合你跟鲁达,你放心,有你们忙活的时候,到时候别嫌累就行。”

  武松的眼这才亮起来:“太尉,不如我也点五百兵士从另一条道出发,等我一路剿匪过去再与你们会合。”

  鲁智深也附和道:“太尉,你给洒家五百兵士足矣。”

  “此事不急,对你们我另有打算。”

  半个时辰后,高俅率众重新出发,等行至千里后,他们追上了燕青等人。

  只是此地遍布鲜血,横尸遍野,俨然一副战场过后的样子。

  “我滴个乖乖,小乙兄弟,你们这下手也太狠了吧。”鲁智深没想到燕青看起来斯斯文文,动起手来却这么不含糊,要知道他剿匪的时候都是收着打的。

  吴用很了解高俅的脾气,于是率先问道:“燕青兄弟,这里发生了何事?花荣兄弟呢?”

  燕青的脸色不太好,他跪地向高俅告罪:“是属下失职,因为我的大意害死了一位兄弟。”

  高俅没有说话,燕青平复心情后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们按原计划出发,等行至此处后开始生火做饭,难得的肉香很快吸引了附近的山匪。

  陆老大是这处山匪的头目,负责侦查的山匪第一时间告知了燕青等人的到来。

  “他们有多少人?”

  “老大,他们加起来不过两百人,有三十几人看起来像是练家子,应该是护镖的。”

  “瞧仔细了?周围可有钩子?”

  “放心吧老大,我们还往左右查看了几里,他们就是普通行商,而且他们吃饭时还留了几十人看护,那眼神警惕的很。”

  陆老大能混到今天靠的就是做事慎重,来禀报的手下见他犹豫后忍不住撺掇道:“老大,我们有六百多人,就是三个打一个也够了,那伙人手里可有肉啊,再不去他们可就走了。”

  陆老大一巴掌拍在那人的头上:“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不就是猪肉吗?少你吃的了!”

  “这不是好久没开荤了吗!老大,去不去。”

  陆老大眼神一狠,因着水患的缘故,他们确实好久没开荤了,再说了,官府的赈灾粮他都敢抢,何况一小小商队。

  “兄弟们,拿起大刀,今天我们开荤!”

  “哦哦哦!”周围人一齐欢呼。

  陆老大只留五十多人看着寨子,其余人皆是拿着大刀出发。小六子见状偷偷跟在后面,哎!又有无辜之人要命丧陆老大手下了,他只能偷偷跟在后面给人家收个尸。

  陆老大趴伏在山坳前,他仔细看着那群人,只见领头的那个吃饭间还不忘左顾右盼。其他人想原地休息一夜,可那人却催着出发。

  “老大,干不干?”

  “干!你瞧见那领头的没,他虽然有意打扮的威武,但走路时却下意识的弯腰,而且举手投足间的姿态我只在一种人身上见过。”

  “什么人?”

  “乞丐。”陆老大啐了一口痰:“也不知道他走了什么狗屎运,竟能给这样富足的人家送货。”

  见自家老大不爽,一旁的山匪连忙道:“管他什么人家,待会儿还不是老大的刀下亡魂。”

  陆老大见状嗤笑:“这细皮嫩肉的倒是好看,莫不是因为这个才能当的领头。”

  “那小的把这人给老大留着。”

  陆老大奸笑一声,也行,这漂亮的男人他还没试过呢。

  想到这里,陆老大愈发急不可耐,他举着大刀一声令下:“兄弟们,开荤了!”

  一群山匪乌泱泱的朝着“商队”而去,燕青一副惊慌的模样,众军也是害怕的往后退,待那群山匪进入领地后,燕青抽出藏在运货车里的杆棒,而其他禁军抽出长枪,只过了三息整个场面就发生了反转。

  陆老大第一时间就察觉了不对劲,他立刻掉头朝着山里跑去:“快撤,是官兵!”

  众人连忙后退,可就算他们手里拿着大刀,也敌不过高俅精心训练的精锐兵,他们很快追上那群山匪然后剿了他们的兵器。

  陆老大手上功夫倒不错,他回身砍向燕青的杆棒,燕青侧身避开,而后一招刺向陆老大双臂间,再见他一个旋转就卸掉了陆老大的兵器。

  陆老大见状直接跪地:“官老爷饶命啊!官老爷饶命啊!”

  其他山匪见状也学着他的样子磕头,陆老大声泪俱下道:“我等原先是兖州周围的良民,奈何天灾人祸不得已落了草,小人平日里从不伤人性命,这次鬼迷心窍截道也只是因为实在没吃的了,求求官爷给我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燕青本就没打算杀他,不管这人说的是不是真的,他都会等太尉来了再做决断。

  花荣到场时,这群山匪已经躺了一地了,禁军们则是拿着长枪指着他们。

  “小乙兄,看来都不需要我出手啊。”

  燕青浅笑一声:“麻烦花荣兄弟将他们全部绑起来。”

  花荣扬手吩咐手下照办。

  “不要相信他们,陆老大是骗你们的!”

  “官人小心!”

  趁燕青转头之际,陆老大自怀里抽出一把匕首刺向他,一旁的小兵见状连忙挡上去,陆老大面容扭曲用劲极狠,那名小兵很快没了气息。

  燕青目露凶狠,他连忙射下自己的弩箭,陆老大被射中脖颈当成殒命,死时还瞪大了双眼似是不可置信。

  而在陆老大掏出匕首的那一刻,那群山匪也同样行动起来,花荣一声令下,所有山匪顷刻间死于禁军的长枪之下。

  一名禁军押着小六子过来:“花教头,就是这人刚刚出声大喊,他好像也是跟他们一伙的。”

  花荣提着银枪指向他:“还不交代。”

  小六子急的满头大汗:“我不是,我不是跟他们一伙的。”

  他有些语无伦次,在意识到眼前这群人是官兵后他连忙磕头:“官爷,求官爷救救我阿姐。”

  “你阿姐是谁?”

  “我阿姐是被陆老大掳上山的,他们,他们抓了好多小娘子。”

  花荣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你说那个山匪抓了很多小娘子?”

  “嗯,我是和阿姐一起被抓的,我不敢跟着他们杀人,他们就让我在寨子里做杂活。”

  “你说的寨子里还有多少人。”

  小六子斩钉截铁道:“还剩下五十多人。”

  花荣点头:“你带路,我去帮你救你阿姐。”

  小六子喜色溢于言表,他拼命的磕头道谢:“谢谢官爷,谢谢官爷。”

  花荣看了眼还在发愣的燕青,他叹着气拍了拍他的肩头:“没事的,我当初第一次打仗时也如你这般,身为朝廷将士,把生死看的淡些。”

  花荣知道多说无用,一切还得燕青自己消化。他点了两百兵士朝寨子里出发,只留燕青原地等着高俅的到来。

  听完来龙去脉后,高俅心下了然,花荣原先在清风山时就时常剿匪,所以这种场面他看的多了。而鲁智深和武松也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唯燕青跟在卢俊义身边未参与过这些事。

  而且燕青也没像原走向那般受尽折磨,所以他一时怔住也很正常。事实上,高俅此次带他们出来也存了历练的心思,包括花荣三人,他们早晚要和真正的辽兵交手,甚至还有可能和英勇善战的金兵对打,早些历练也是好事。

  “给死去的禁军发五十两银子,小乙,等回京后这件事你亲自去办。”

  燕青的心中流过暖意:“是。”

  没过多久,花荣带着两百人返回,只是他们中间还跟着五十多名小娘子。

  只一眼,在场所有禁军都红了眼,高俅紧握拳头,鲁智深直接破口大骂:“他奶奶的,这帮孙子死得太便宜了。”

  武松不忍直视那副画面,这世间竟真有如此之人。

  只见那群小娘子中竟有十几人身怀六甲,她们全然一脸憔悴的模样,她们甚至连哭都没哭。

  高俅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生气:“区区六百多人的山匪窝竟罪恶至此!”

  “肃清吏治,刻不容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