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今天吃什么【完结番外】>第五十章 羊肚汤 吃饱了?喝足了

  秋雨既止,冬风吹寒。

  往日只听得说蛇与熊冬日得在地里睡觉,万没有听过人也得长眠的。可柳舒自打进了冬,就像给人抽掉半边魂,晚上将手脚洗得暖乎乎,往被子中一蜷,就能睡到冬雾消散,日上三竿。

  秦大前几日同婶子一起去了趟镇上,一来需得定聘礼——她家这边的规矩,娶媳妇儿的礼上,一抬嫁妆得配一床新打的棉被,上面加些蝙蝠寿桃,双喜临门的吉祥绣样;二来买木炭,她自个儿是冷惯的,可柳舒却不知能不能习惯这没地龙没暖炉的日子,左右备上一点,再添了大小不等的三四个汤婆子。

  她俩现下盖的,就是秦大新买的厚被,松松软软,不压身,但又暖和透气,柳舒每每睡醒,还要伸出手脚散散热。秦姑娘入冬来晚上也不闹她,怕柳舒贪欢,出了汗又吹凉风,到时再病一场,养出来些软肉,全给消下去。

  天色渐明,床帘缝里微微透进来些光,若掀开那鼓鼓囊囊的被子去看,能见着她俩脚叠脚地缠在一块儿。

  柳姑娘惦记着今天有好吃的,当先醒来。秦大在卧房中从不与她拘着,散发也好,涂脂也罢,尽由柳舒折腾。她这会儿睡得熟,额上还有柳舒昨夜非要给她贴上的花钿,银白一朵梅点,影影绰绰亮着光。

  柳舒怎么看她怎么可爱,欲钻上去偷香,动一动,才觉两人抱得紧,腿也挣不开来。她不想动来动去地吵醒秦姑娘,只拱在她颈下,将锁骨亲了又亲。秦姑娘锁骨往上,肌肤带着麦色,往下,就是一片白皙。柳舒沿着那不甚明显的界线啄两口——昨日秦大将她肚子上软肉搓来搓去如捏面团,这会儿柳姑娘记起仇来,便想去摸秦姑娘的白肚皮。

  “阿舒,大早上做什么?”

  秦大给她拧来扭去地吵醒来,退开些,闭眼捉住她手往怀里放。

  柳姑娘凑她近些,窜上去亲她眉间花钿,手上不大安分,隔着衣裳轻轻挠她,贴在她唇边笑道:“今日立冬,起个大早来,不正是急着‘补冬’么?现在还没煮上羊杂汤,叫我吃点旁的垫垫肚子也好。”

  秦姑娘松了手去捉她腰,扣着往自己这里带点,睁开眼瞧她。

  “还未洗漱……”

  柳舒一双手已拆了衣带绳伸进去,沿着秦大腰线停下,拇指扣在她肚子上,轻轻搓过两下。

  “等洗漱完,柳姑娘都要饿死了。你忍心饿着媳妇儿的?”

  秦大去捏她脸,任得空的柳舒来褪自己衣裳,笑道:“你大早上就精神这样好……我怎敢不依着你?”

  虽已立冬,可还未到冷的时候。晨时雾大,待她俩起来时,已经散去大半,只山尖还留着些。

  立冬着冬袄,还需得“补冬”。柳姑娘早上已经先吃了顿好的,这会儿出过一身汗,同秦姑娘两个人细细擦干净起来,四肢百骸都还热乎着。

  那棉袄厚实,真要照暖和的穿上,今天哪儿也不用去了,动一动就得热。秦大也怕她背上捂着汗,到时风一吹,一冷一热的又病着,从柜子里拿出件薄的中衣递给她。柳舒懒散着将衣裳穿好,袄子披在身上,随意挽个发髻,插上根木簪——秦大送她的那根,她怕丢,给收进带锁的小匣里了。

  “倒又不怕冷了?”

  秦姑娘穿好衣裳,见她还前襟大开,招招手,柳舒笑眯眯地蹦过去,将冬袄的腰带递给她。

  柳姑娘那件冬袄是个青蓝的布料,秦大瞧过许多花色,不是觉得俗,就是觉得不大好看,怎么挑也找不见能配她媳妇的,索性要了两匹素布,也耐脏些。这会儿往柳舒身上一穿,她本就不怎晒过太阳,今儿个不施粉黛,更瞧着白净可爱。秦姑娘给她理衣领,忍不住上嘴咬了一口,才笑着去系腰带。

  “穿上人也动不得,好像裹着被子走路似的,”柳舒拿手帕擦她额上的花钿,“就穿今日,明天再换回来,等到哪日冷起来再穿最好。”

  “真冷时穿,就怕你再冻出个好歹。”

  秦大将她腰带系好,往怀里带带,摸着她衣裳,笑起来。

  “哪里胖了?腰上还宽出去一指,让我瞧瞧,是不是这几日饿瘦了?”

  柳舒瞪起眼来:“胡扯!定是今日要做好吃的,你怕我不肯吃,全便宜了阿黄。”

  秦姑娘叫她看穿这谎话,抱着她往上丢了丢,笑道:“我看比昨日轻些,今天既然要‘补冬’,自然得好好吃两顿。往后你就是不吃不喝,坐在房间里打坐修禅,我也不劝你多吃,好不好?”

  柳舒倒叹一口气来,摸摸衣裳,道:“那还是身上多绣几朵牡丹花为好?”

  “我还以为你不大喜欢牡丹这样的花色。”

  “那不一样,”柳姑娘跟着她往外去,“阿安今后叫我不吃不喝,坐禅修仙。可我一不知道法,二不通佛学。不懂辟谷之术,也不知餐风饮露是个什么滋味。若要不饿死,不就只有学那些精怪,吸人精气了?左右没有别处可去,只好逮着秦恩人吃,吃来吃去么,可不就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

  秦大忍不住笑起来,转身捏住她脸颊上软肉,轻轻搓过两下:“我说错话了,阿舒大人大量,饶过我吧。”

  柳舒口齿不清,却也抬起下巴,故作个骄矜模样:“这还差不多,快给柳仙人将那好吃好喝的,尽数端上来。嗯……吃饱喝足,暖个床来,自然饶了你。”

  “好——劳驾柳仙人,来给我灶里生个火。”

  花庙村这一带的习俗,与南北两地皆有不同。

  旁处立冬进补吃牛羊肉,或是鸡鸭鱼,到冬至时吃饺子或面。花庙村却要到冬至时才算真冷下来,彼时方才吃上一顿羊肉,立冬却是没什么特别的。

  柳舒还没入冬就念叨着要吃萝卜炖羊肉,秦大到底不忍让她眼巴巴真盼到冬至去。家里不算拮据,即便是除掉过年钱与备着成亲的钱,吃上好几顿肉也有富余,没必要苦着柳姑娘的肚子。她一面托了秦明在镇上帮她瞧瞧好的住处,留着届时柳复等人来送亲时住,一面又托他若见着有人杀羊,即便没有肉,那羊杂羊肚也尽可以帮她带些回来。

  院落没见着有消息,羊杂却是昨天满满带回来一大包,连带着一块腿骨。这东西都是现杀现买,新鲜得很,如今天冷耐放,今天正好应着“补冬”,来做羊杂汤。

  先将羊腿骨上的杂物洗净,这骨头厚大,一锅放不下,秦姑娘从库房里找出个锤子,叮铃桄榔锤成几段小的,连同碎骨一起,用纱布包上,丢进锅里熬汤。柳舒烧好热水,与凉水两下兑上,看秦大清洗羊杂。

  羊心多油,上面白花花一片,有那爱吃荤腥的,专挑这些肥处来吃。可惜她俩都不大吃得腻,就得将那一层白剥掉,拿去喂狗。羊肝、羊百叶撕去上面的筋膜,同羊心一道在水中洗净,放在一边。

  最麻烦的却是羊肠,先将外面洗干净,将那剪破的肠口,用两指撑开,柳舒打开水往里灌,灌满之后剪破下口,让水冲出。再这样清洗两三遍,将羊肠处处都捋搓到,最后翻过来,冲洗两次,见着羊肠显出干净细腻的白色,另放在一个盆里,用盐巴与醋搓洗。

  洗净的羊肚与羊肠一起,用面粉、醋,再搓洗一遍,这样才算全都收拾好。

  柳姑娘掌的锅里,水已烧开,等着羊杂羊肚,下锅焯水。锅里丢下切好的姜片、两卷打结的葱,两大勺酒,一把花椒,两颗干辣椒,羊杂丢进去。

  焯完水,还得洗掉上面的浮沫与渣滓,尔后切成小块小条,放在一旁。羊骨汤熬了一个时辰,已经变得浓白。拿出羊骨,把白萝卜去皮,切成片,连同葱白、姜丝、两把花椒,一起下锅,待过里水沸,将羊杂羊肚下锅,烧开煮熟,撒一把葱花即可。

  羊汤无需重味,连盐也不需,专吃这一口鲜。秦姑娘另外拿个小碟,把泡椒剁了一把,同蒜水、盐巴、陈醋拌上,拿给柳舒当蘸料。

  她俩早上起来还没吃东西,忙活一个多时辰,终于等到这羊杂汤出锅。冬日里冷,懒得去饭桌上,秦大搬来个小桌,她俩坐在灶边,就着灶腔里的热气,一人一碗汤,吃得额上都发出汗来。

  秦大吃饭快,呼噜噜连喝带吞,不多时就空了一碗,填好肚子,又打来半碗,慢悠悠地嚼那羊肚,盯着柳舒看。

  柳舒是个怕烫的,要吹到不冒气儿才往肚子里咽,这会儿才下去一半,净剩些萝卜在碗里。她瞥一眼秦姑娘,笑问:“阿安吃饱了?这会儿不好好吃饭,专盯着我瞧干什么?”

  “瞧你说着想吃萝卜炖羊肉,却把它撇在一边去,”秦大拿了她碗过来,“再打一碗去,那么大一锅,够我俩吃到晚上了。”

  柳舒瞧她将自己碗里的萝卜都夹过去,打趣道:“哪有出力的吃清水萝卜,坐享其成的专吃肉的说法?若是叫别人知道,定要说闲话——呀,那花庙村的秦安,说是个家里有田有宅的,怎么却这般瘦弱?原是她家有个恶媳妇,不许她吃肉,肉汤里都只见着白水萝卜,没点儿荤腥的。”

  她学的全是村里那些姑婆姨娘说三道四的模样,惹得秦大直笑,推了她碗过去:“恶媳妇,还不快去加肉来吃?”

  柳舒往那碗里满满又塞了一碗羊杂,向桌上一放,却把秦大那碗拖到自己这里来,拿下巴点点那冒尖的。

  “恶媳妇叫你多吃两碗肉,把她肚上的肉都收过去。若是吃不完,不仅不给吃肉,还不给进屋睡觉。”

  “我不进屋,谁给你暖脚?”

  “咦?说是买了那么多汤婆子,原来不是买给我的?好生小气!”

  秦大失笑,拿筷尾去戳她额头,道:“自然是给你的。晚上灌七八个,四处都铺遍,想来跟睡在灶房一样,万万冷不着你。”

  她俩这厢说笑着,各又吃过一碗,几下收拾了桌凳,洗过碗,给那羊杂汤盖上,拿灶里的残火煨着,若是饿了,拿来下面做浇头亦是好。

  柳舒正琢磨着要去哪里玩,方开了后门锁,还没推开,那缝里“扑”地挤进来一个猫脑袋。柳姑娘没料得有东西,吓得往后一跳,正给秦大接住,两人往底下一瞧,一只白猫正从门缝里溜进来,左右看一眼,喉咙里“咕噜咕噜”叫过几声,又窜了出去。

  “哪里来的小狸奴,这样白净可爱?”

  柳舒追着它开门,四下里没见到白猫身影。

  秦大挨着她看两眼,忽地想起来那猫是何处来,笑道:“我说呢,原来喂过它几次吃的。偶尔也来家里打打秋风,我若有剩的,都给它吃两口。倒是有大半年不见踪影,还道去了别处,今天怎么突然回来了?”

  柳舒嗅嗅,答她:“许是从家里过,闻着羊汤味,想来尝一尝的。怎么一会儿就不见了?可要晾一碗汤等着?”

  秦姑娘还未答,就听见下风口的墙角处,有幼猫“咪呜咪呜”地叫着。她两个正疑着要不要去看看,就见那白猫嘴巴上叨着只花的,屁股后跟着两只能走的,步履款款,把崽子往秦大脚下一放,又溜走不见,不多时,再叨来一只,如此反复,竟从那下风口里叨过来七八只,尽都堆成一窝。那幼崽不过一拳,都蜷成一堆,眼睛尚未睁开,瞧着不过刚生了不久。

  秦姑娘看一眼脚下,抬头已不见了白猫,追出去走了几步,墙角处有一团棉絮,下面垫着稻草,看起来是抢了大黄窝里的。

  她百思不得其解,家附近找完一圈没有白猫踪迹,只得左瞧右看地往回走。一进屋,柳舒已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床小被子,在躺椅上做了个窝,两只手一边捧着只能走的,正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瞧着。

  “那狸奴不知去何处了……却不知将孩子叨过来做什么?”

  秦大给门留下一道缝,往猫窝那边去。柳舒正逗猫开心,捧着猫转过来,眼睛却盯着两只小猫,捏着嗓子笑道:“啊呀,想必是走投无路,如今天冷,怕小崽子活不了,交给你来养了——乖乖,看,这是秦安,你秦爹爹,我是谁呀?”

  莫名其妙做了爹的秦姑娘看柳舒瞧也不瞧自己一眼,无端有些牙酸,舔舔嘴唇,道:“怎么平白做了它们的爹?我可不担这个。它们太小了些,也不知能活几只……”

  “你不肯做这些小狸奴的爹,柳姑娘却要做它们的娘,你不认孩子,还不肯认媳妇的?”

  秦姑娘只觉头也痛起来,叹气一声。

  “认。且养着吧,过几日看看它们亲娘来不来带它们回去,却不知要吃些什么?米汤能行么?”

  “家中也未养羊……”柳舒终于得空看她一眼,“秦秦?”

  “秦秦是公牛——罢了,我去村里问问,有什么喝什么吧,”秦大伸手拽拽她,“你带着这些小东西,也到屋里去。外面时不时刮风,怕是要冷的。”

  “不错!还是它爹惯会疼人,”柳舒三两下卷好被子,抱起来就往屋里跑,“阿安早些回来!若是没有,我们想别的办法就是。”

  秦姑娘愁来愁去,只得了一句不痛不痒的夸,一口气闷在胸口,从厨房里找出个小桶来,只道村里有那生了崽的母猪,寻一桶来了事。若是寻不到,能逮着那白猫也好。

  她重重锁上院门,径自往村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