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我短暂的一生,十五岁前的暂且不提。


十五岁到二十五岁的这些年,美好的像一场梦。


要问小的时候?其实关于小时候的记忆我真不大愿意提。


我没丁点大的时候喜欢看电视然后学里面的人讲话。


看到长得歪瓜裂枣的胡萝卜,我就说:“小萝,摸仙堡怎么出现了你这个败类。”


然后我再假装胡萝卜反驳道:“要泥寡!雨女无瓜。”


只不过叔叔婶婶不喜欢家里的小孩讲话。


为了不被他们用厌烦的眼神盯着,我就只能偷偷摸摸躲在厨房跟圆萝卜,青萝卜,白萝卜一起开会,我警告它们要离胡萝卜远一点,它一看就是坏蛋。


结果没多久就听见来厨房做饭的婶婶叹了很长的一口气。


我闭嘴了,从地上爬起来,怀里的萝卜掉了一地。


后来叔叔回家,问婶婶为什么中午只做了萝卜。


婶婶说:“我看着烦。”


我抱着碗蒙头扒饭,没动那盘红烧萝卜。


从那以后,我就告诉萝卜们,不要和我说话了,我才是坏蛋。


但是就在我跟它们一一告别的时候,被叔叔发现了。我听见他在电话里歇斯底里地吼道:


“精神病” “傻子” “拖油瓶”


我在心里跟自己说,以后都不要说话了。


这样的日子也没有过多久。叔叔和婶婶离婚了,我在厨房找到了仅剩的白萝卜,抱着它躲在冰箱后面。


我没有娃娃可以抱。


婶婶需要一个自己的小孩,而不是一个自己丈夫哥哥家的精神病小孩。


叔叔需要一个正常的生活,而不是一个充满夫妻争吵鸡飞狗跳的生活。


小姨在一堆啤酒瓶后面找到了我,那段时间叔叔喝了很多的酒。


小姨对外婆说:“这小孩很不爱说话。”


有一段时间,我喜欢上了写作文。我写我躺在楼顶看天上的云,风揉散了云,像是给太阳出气。


老师用刺眼的红笔评语:


不要抄袭。


我用笔在抄袭两个大字后面写道:是的,我是去太阳家偷听墙角写出来的,我是小偷。


自此,我再也没认真写过作文。


再后来,小姨结婚了。


是外公招的上门女婿,因为外公外婆没有儿子。


小姨出嫁的那天,很多人都让我离远一点,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被请进小姨的房间。我听老人说,这叫滚喜床。


我知道小姨也不喜欢我,但我还是觉得她穿着红色嫁衣神色木然并不是因为我让她讨厌了。


我想安慰她:“姨,你这衣服上的凤凰绣得跟鸡一样,小姨父一定不是凤凰男。”


小姨父开着我外公买的车来接亲。周围人都说着恭喜,我被人群推搡地几乎站不稳。


两个月后,小姨告诉我她怀孕了。


我说:“我去县里的初中念书。”


三年后。


我说:“我去市里的高中念书。”


所以我第一次见唐煜临时,手里拖着黄绿色的蛇皮袋子。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不是肥料袋子算好的了,起码这个没装过大粪。”


唐煜临在我的对床,没有投来任何异样的目光。


我把东西收拾好,也没有将多余的目光分给她。


第二天,班主任将我们两个安排成同桌。她主动问靠窗的我,能不能看到黑板。


我心说:“同学,你没看到我上课睡觉吗?怎么黑板上写催眠咒了可以助眠?”


实际上说的是:“……阿巴阿巴”


然后点了点头。


到底是怎么转变的呢?我想起那个下午,她从办公室出来,拿了两颗水果糖。她到我身边伸出两只手,让我猜哪只手里面有糖。


我用笔戳了戳她的左手。


她摇了摇头,我收回笔没理她。


她说:“在口袋里。”


唐煜临没有得到我的反馈,但也不气馁。她拆了一颗自己吃了。


当时夕阳余晖毫不吝啬地洒在我俩身上,我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英语老师怕自己老了牙掉光了没人陪,现在就培养自己的课代表步她的后尘。”


唐煜临先一愣,后就笑了,我看见她白皙的牙齿,不由后悔:早不知道不咒她掉牙了,这么好看可惜了。


空气中有淡淡的草莓味。


我想,如果能让她笑,我多说几句又何妨?


事实证明,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是话痨这点永远不会变。


我只是需要一个听我说话的人,或者萝卜。


……


周日前,我又回了一趟冥界。


孟婆看了我一眼,立马就装作没看见。


不过我也不是来找她的,我径直去了海关。


海关工作人员调出了我的数据,他问:“您是农历五月十四购买我们的重返阳间套餐的吗?”


“……”我一直都不会算农历,但觉得这肯定不会错,“对。”我说。


“我们这边显示您的订单一切正常,服务进程也很顺利。您是要加购其他套餐吗?现在实体化和附体两个单品的套餐价在原有基础上打4.4折,这个活动力度是史无前例的……”


“不买。”我知道我当初为什么睡着了。


“您可以免费体验一下嘛,如果试用以后觉得不好,我们还有其他产品供您挑选。”


“不用了。”


“小X,给这位用户来一个老顾客福利。”


“是的,乔小姐。今天我们XX套餐不要九十亿也不要一百亿,只需八十九亿,三件大礼统统带回家……”


“我们的口号是……”


“让每一位客户拥有家的温暖!”


我听着他们一唱一和,总觉得这一幕好像似曾相识。


“我来这边是有个问题咨询一下。”等他们喊完口号,我才继续问道。


“哦,女士,您说。”工作人员一号收起灿烂的笑容。


“变成恶鬼是怎么一回事?”


他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青。我看他变了好几回脸才勉强固定下来,他严肃地说:“您购买的意外身险是不包含这项的,我们只针对外力因素导致的残疾或者身故,其他的不属于我们的责任范围内。”


“别担心,我又不是来换保险套餐的。”我摆手,“我就想问问是不是确实有这事?然后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


“是这样的……您在阳间的一切行为我们无法实时跟踪,出现任何意外也不是我们想看到的……”


“那就是有呗?”


“您可以看我们的数据,返阳的失事概率为0.1%,总而言之……”


总而言之言左右而顾其他。


“喂,这个套餐我开了!”一个大款在我旁边的窗口坐下,“是两天对吧?”


还在跟我总而言之的工作人员一号精神抖擞,从我这边一下子跳到了大款对面。


“小X安排这位走空运回去吧。”他抛下一句话,一个年轻鬼魂走到我身边。


“您好这边请。”


我耸耸肩,跟着小鬼走了。


“还是老样子,回家。”


“好的女士。”


……


再次睁眼的时候,我发现我根本不在家里。而且我好像被什么吊着,后脑勺处传来一阵不适。


我反应了起码三十秒。


这???这不是我家附近商场开了很久的潮玩店吗?我对面一堆鸭子兔子鲨鱼玩偶盯得我头皮发麻。我摸了摸后脑勺,居然摸到了钩子?


我扭头看向一旁的镜子,被吓了一跳。


这是?草莓熊?


我投胎变成草莓熊了?


又反应了大概三十秒,我推测出应该是工作人员把那个大款的购买的产品错误地安排给了我。


而我阴差阳错附体在了草莓熊身上?时限是多少来着?48小时?


正当我挣扎着想要挣脱来自后颈的束缚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今天是周六,如果我没记错,江以南前几天提过一嘴,说她们公司这周六团建,在XX广场聚餐。


她跟着几个年轻女同事一起走进来。在女同事们叽叽喳喳挑盲盒的时候,江以南丝毫不感兴趣地四处转悠,还时不时捏一捏柜台上玩偶的头。


“噼噼——”我跟她对高中时候的暗号。


江以南在我身边停下,我看见她的腰带上的金属卡扣在我眼前一闪一闪。


“江以南!”我喊她。然后指了指我的后颈,示意她赶紧把我放下来。


江以南先是四周看了一圈,然后试探性地回了一句:“噼噼?”


“别噼了,低头!”


她这才看到一只巴掌大的草莓熊在张牙舞爪。


“卧槽?乔慕?”她捏着我的脖子把我从钩子上面解救下来。


“……快被掐死了,咳咳。”


“哦哦。”她手忙脚乱地换了个拿法,匝住了我的腰,“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变成草莓熊?你投胎了?”


“没……解释起来有点复杂,你只要知道阴差阳错就行了。”


没等我继续说,那边的三个妹子走了过来,我赶紧装死。


她们一个抱着柴犬抱枕问江以南可不可爱,一个从旁边摸出小老虎帽子就要往江以南头上带,还有一个妹子比较腼腆,悄咪咪地捏手边猫猫玩偶的耳朵。


“你们挑好了?还要再逛吗?”江以南拍了拍柴犬的脑袋,征求她们的意见。


“以南,这个好可爱啊,过来戴一下嘛。”羊毛卷妹子拿着小老虎帽子跃跃欲试。


短发妹子把柴犬抱枕放回原位,这才注意到江以南手里抓着一只草莓熊。


“以南!你喜欢草莓熊?”


羊毛卷妹子也觉得很神奇,她也不管帽子了,蹲下来看我。


“不是,是我的一个朋友喜欢。”江以南想了想如实说道。


“啊啊啊啊啊我失恋了!”短发妹子哭道。


“我哭,怎会如此?”羊毛卷妹子站了起来,做痛心状。


江以南:???怎么听不懂?


“南南,我们准备走吧,组长刚刚在群里问我们到哪了。”腼腆妹子提醒道,打断了剩下两人的哀嚎。


“好,那走吧。”江以南拿着我率先去结账。我被收银员小姐姐提溜起,不由感到一阵面红耳赤。是的,我还是第一次和陌生女人靠得这么近。


结完账,那三个妹子又团在一起,嚷嚷着要去买奶茶喝。


江以南落单走在后面,我偷偷爬上她的肩,然后扒在她耳边对她说:“你觉不觉得,她们三个把你当铁T看。”


江以南:???


我坐在她肩上,伸了个懒腰:“直女是这样的,或者不能说直女怎么怎么样,是现在大环境就是流行给人贴标签。”


“马上你的性取向就从大叔变成小萝莉了,江总开心吗?”


“……很难开心得起来吧。”江以南说道。


突然三只妹子停了下来,钻进了奶茶店。江以南随后也踏了进去。


她们各自点完了,又扭头问江以南:“以南,你喝什么?”


我赶紧从江以南肩上下来,抓着她的衣领趴在她背后。


江以南面不改色地从背后伸手托住我,“那就草莓摇摇乐吧。”她看了眼点餐栏,随口道。


“好滴,我们还要一杯草莓摇摇乐!正常冰,五分糖。”羊毛卷对店员小姐姐说道。


“噼噼——”我打暗号。


江以南把我举到耳边,像是小女孩过家家拿玩偶当电话打。


“她怎么知道糖度五分糖?什么情况?”我问。


江以南摸了摸鼻子,“公司经常互请喝奶茶,不过我是记不住她们喜欢喝什么,都是让她们自己选。”


我啧了一声,不做评价。


“松手!”


江以南从善如流地松开手,我跳下她的肩膀钻进了她的挎包,只露出了半个脑袋。


不得不说,这具身体比我之前的好用多了。


……


吃完饭,江以南带着我一起出来,我反复闻了几下身上的味道,确认火锅味没有把原本的草莓味盖掉才松了口气。


幸好女生是和几个不喝酒的男同事一桌,要不然我可能就要变成啤酒熊了。


江以南开车把三个女同事分别送回了家,每送完一个我就啧一声,以至于江以南开始怀疑是不是车发动机出了什么问题。


“现在送你回家?”江以南冲最后一个妹子挥了挥手,对我说道。


“你看到唐煜临以后说:‘我路过XX看到这只草莓熊挺可爱的,特地买来送你’?合适吗?”


“那算了,去我家吧。”


“嗯。”我随口道,然后在副驾驶上跳来跳去。


江以南趁着等红灯,一把把我按住,拉开安全带将我固定在座位上。与我身形完全不匹配的带子紧紧贴在我脸上,我好不容易扒拉开刚想开口控诉暴行,却注意到马路那头等红绿灯的身影非常像唐煜临。


我赶忙从安全带下面钻出来,跳上了副驾驶仪表台,扒在挡风玻璃上往外看。


我努力想要看清对方长什么样,却没注意到绿灯亮了。江以南一脚油门,我没站稳摔了个七荤八素。


江以南的声音在我周围环绕:“小东西,自作孽不可活。”


完了,摔出3D环绕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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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