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整个鬼浑浑噩噩的,脑子也不清醒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终于能看清眼前的东西了,却只看见江以南拿手在我眼前挥来挥去。


而她已经走了。


注意到江以南担忧的眼神,我问道:


“她是不是要结婚了?”


我想装得漫不经心,但无奈演技实在太差,笑得比哭还难看。


“什么结婚?冥婚?你们家还有这习俗?”江以南义正辞严,每一根头发丝都有自己的戏份:封建糟粕滚出拆那!


我要是看不出来江以南是在装疯卖傻我就白和她当了这么多年朋友。


“行了。”我的语气实在算不得友善。


“其实这两年我们已经不太来往了。”江以南投降道,“她最近怎么样,我也不知道。”


像这样地不打招呼就坐过来一起吃早餐,实在是不可思议。


明明我们仨多年的老同学了,现在却闹成了这样。明明是我的宝宝,却连江以南那个没良心的都能看见我,她却看不见我……


突然我想到了什么,拿出手机就打了海关客服的电话。


“你们怎么回事?挂着羊头卖狗肉是不是?”我心情本来就不好,直接一个劈头盖脸地骂了过去。


“请问您遇到了什么问题?”客服倒是很有耐心。


“你们当时怎么跟我说的?附赠服务是认识我的都能看见我啊,怎么现在我女朋友还看不到我?什么意思啊,你们对象都是跟空气谈的是吧?”我一通连环炮输出,感觉对面都哑火了,但还是没解气。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烦闷。


“我们这边为您查询了订单以及服务进度,系统显示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建议您可以多待一段时间看看后期效果如何。”


反正就是车轱辘话来回讲,我也没真觉得客服能解决问题,单纯找个冤种挨骂。不等对面再解释,我啪一下挂断了电话。


“那你打算怎么办?”江以南往最后一个冷透了的锅贴饺上倒了很多醋,那个味儿直冲我的天灵盖。倒是冲淡了我鼻尖上的酸涩。


总感觉一切来的太快了,我还没想好怎么去见她,就先得到了她看不见我的消息。


“又不是没地方可去了,我要回家!”我恶狠狠地说,“快吃!”


江以南白了我一眼,三下五除二解决了锅贴。然后拎起她那花花绿绿的塑料袋:“你要走我又不拦着你,催我干什么?”


“先去你家。”


江以南一副你在开什么玩笑的表情。


我说搞快点,没时间跟她瞎耗。


“你有没有什么瞬移的功能?要不然咱还得走回去。”


“姐,我是鬼,不是神。”我试着飘了两下 ,我一个鬼穿个墙钻个地也就算了,拉着江以南一起怕不是想让她一头撞死。


我俩一起走在路上,我突然想到自个儿要是有实体就好了,她把我拴裤腰带上我都不用自己动弹,这么飘着走我还嫌累得慌。


好不容易到了她家,我却被她家门上辟邪挂的葫芦逼退得不行。


“你是蛇精还是蝎子精啊?是不是被葫芦收过。”江以南笑得两排大白牙都露出来了,贼欠儿。


我在那说不了话,这玩意儿真的猛,我感觉避得我脑瓜子都嗡嗡的。


终于江以南良心发现,把门打开放我进去。


“咳咳……”我滚进房门,整个人狼狈得不行。


“真是不好意思了。”


我是半点也没看出来她不好意思。


“这件还有那件,都给我烧了。”我指使她把衣柜打开,然后点兵点将挑了两件。


江以南满脸问号。


“人家没有衣服穿辣。”我没脸没皮地说。


“那就光着。”


我说你怎么嘴唇这么厚,还这么薄情?


“亲爱的这是恶意纵火罪。”


“等等,我说我怎么在下面过的那么差呢,感情您是一点东西都没给我烧过啊?”


“现在年轻人哪有封建迷信的了?这不是现在才知道你过得不好吗?”她信誓旦旦,“明年清明,一举让你成为小富婆!”


“算了。”我摆摆手,也没想在她这薅到羊毛,“把你家葱姜蒜都收收,我感觉我快魂飞魄散了。”


“喂喂,流感高发季,我总得预防吧……”虽然嘴上这么说,她还是往厨房走去了。


我看着她一步步离开我,心里空落落的。什么让她烧衣服都是借口,我只是在找我那飘忽不定的存在感,只是在享受久违的吵闹,企图抓住一丝我的确重回人间的真实感。


“不用麻烦了。”我说,“我想回家了。”


她那句跟我提什么麻烦不麻烦死矫情还没说出口,就卡在了喉咙里。默了一两秒,她继续说道,“行,我送送你。”


“我想自己走一段。”


“还认识路吗?”她勉强笑了两声。


我怎么可能忘呢?


“肉沫茄子和黄瓜炒蛋。”我说,“江以南,记得好好吃饭。”


她骂了我一句,我没听清。


我穿过阳台,从三楼飞身跃下。


nice,很帅!


但我是不会承认我是因为怕门口那只葫芦才不走寻常路的。


我在小路上游荡,看到了一家家熟悉的店铺,原来都快两年了,还是没怎么变啊。


看到宝宝喜欢逛的水果店了。


我想也没想就走进去,看见老板正抱着他家的小女儿在那逗她玩儿。


我记得上回看到他家姑娘还没丁点儿大站都站不稳,现在都已经有小美女的模样了,分分钟骗人去生女儿。


“老板,这个梨怎么卖的?”我看着那些个圆不溜秋的果子,心神一动。


宝宝她经常喉咙不舒服,而我煮梨汤可是一绝。


老板没搭理我。


哎我忘了,只有几面之缘的不算认识,老板可看不见我。


真要能看得见我,说不定得吓一跳。别再把手里的小闺女摔了,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我冲着小姑娘笑笑,还没想好自称阿姨还是姐姐,就听着小娃娃哇一下就哭出来了。她被吓着了,我也被吓着了。


我赶紧灰溜溜地跑了。


接下来一路上我都离小孩远远的,生怕又给人吓到了。虽然不理解到底是为啥,明明我这么和蔼可亲。


终于到了。


到家了。


我在楼下徘徊了半个小时。


看见三个穷鬼从西边垃圾堆互殴到东边垃圾堆,一个绿茶鬼绕着自己的头发和海关客服通话,还有一个贼眉鼠眼的我看着是想泡绿茶鬼。


最后有一个拄着拐的鬼踱了过来,她老人家语重心长:“看好了没有?看到了就尽快挑一个好人家下手。”


我说奶奶我不是来当恶鬼的。


“没出息!跟我那孙子一样没出息。”她拿起拐杖,先指了指垃圾堆边上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小鬼,又调转方向精准地落在了我的屁股上。


我痛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我说老太太您这么老当益壮,怎么不自己去?


眼看着拐杖又要落下来了,我一溜烟赶紧钻进了居民楼。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直接上去,就看见那个小绿茶穿着一件小白裙子扭扭捏捏地爬着楼梯。


我说有点意思,然后悄悄跟在她后面。


不多时,我看见小绿茶停在了一户既没贴春联又没贴福字的的人家面前,我正纳闷为啥这家这么冷清却突然反应过来,捏妈妈的,这不是我家吗?


小绿茶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摇身一变还变出了个实体。


眼瞅着她就要敲门了,我一个箭步冲过去,“诶诶,干啥呢?”


小绿茶被我吓了一跳,刚刚凝出的实体一下子消散了。她一下子急哭了:“你赔钱!”


我不想听她嘤嘤嘤,别再把楼下那个暗恋她的流氓鬼招过来了。


“你最好离这家远远的,不要动什么歪心思。”我大概比她高了半个头,吓唬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绿茶还是绰绰有余。


“呜呜呜呜,我的零花钱……被你一吓全没了呜呜呜呜……”小绿茶哭得梨花带雨。


就算我是个油盐不进的老油条,也顶不住小姑娘在我眼前哭来哭去。


“变一次实体多少钱。”我不耐烦地说。


“五十亿冥币。”


“???”我说小姑娘你就这么乱花钱,我把下辈子都卖了也不值这么多钱啊。


我这边正头疼着,小绿茶突然瞪大了眼睛,“我知道了,你也一定是觊觎姐姐的美貌,要跟我抢。”


“哇呜呜呜,你一定是要把姐姐抓起来,然后吸食她的精气!”小绿茶说完又挤出了几滴泪水,“不像我,只会心疼姐姐……”


我满脸黑线。


不过两三句我大概就懂小绿茶要干什么了,整栋楼没贴大红色春联的也就这间了。而我刚刚更是嗅到房内有点点的檀香味儿,这对鬼来说是有好处的,就比如可以让小绿茶的脸更白嫩。


至于为什么要凝成实体敲人家门,除了勾引我想不到其他理由。


我跟拎小猫一样把她拎起来扔到一边。然后蹲下直视她:“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姐姐不喜欢你这样的。”


“但很不巧,我喜欢。”我看着被吓傻了小绿茶,变本加厉,“乖,把衣服脱了。”


我觉得我现在应该叼只烟。


小绿茶抱着自己的身体直摇头。


我跟她僵持了半天也觉得没什么意思。


“走吧走吧。”我摆摆手。


她带着一丝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墙而过,立马就消失不见。


好你个唐煜临,就会招蜂引蝶。


我大摇大摆地穿过门,然后喊到:


“我回来啦!”


每次我下班回家都会喊一嘴,然后唐煜临就会第一时间钻出来抱住我,我会故意跟没骨头似的摊在她身上。


等到她支撑不住推开我的时候,我再赔罪似的从背后拿出带给她的章鱼小丸子。


但是今天没有。


好奇怪。


眼前的一切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家具摆放还是和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多了几株绿植,还有玄关点的几柱香。


她以前不爱养花花草草也不信鬼神。


“宝宝。”我试着喊了一声。


这个屋子太冷清了,冷清得连我这个鬼都觉得不舒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