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夜。
箜篌声响,有如凤鸣。
“姑娘当真是看上我了?”蓝衣公子眼睛抬也不抬,全神贯注拨弄着琴弦。
在窗前支颐的柳青荣俏皮道:“你不信?”
“哈……”蓝衣公子淡淡一笑,便沉吟不语了。
许久,柳青荣忽然道:“你怎么改了两个音?”
蓝衣公子听到这句话后不由得一惊,弦上的手指骤然停了下来,抬眼望向柳青荣:“你听出来了?”
柳青荣笑了:“我听得出来很奇怪吗?那要不要我给你哼哼你昨天弹的?”
事实上,昨夜她回到玉隼堂后,偷偷哼了这一段旋律,这一哼就是一整晚,故记得格外清楚。
蓝衣公子沉声道:“昨夜我弹这一段的时候,正在同你说话。且不谈你通音律,你一边同我说话一边听琴音,还记下了那旋律,实属不易。”
柳青荣道:“你怎么不问我是不是先前听过这首曲子呢?”
蓝衣公子轻笑,道:“因为此曲是本人即兴所弹,你不可能听过。”
“竟是即兴的吗?”柳青荣一怔,顿了顿道,“所以……昨夜你同你父亲撒了谎?”
蓝衣公子呼了口气,长睫垂下:“是。这世上本不存在什么《雨陵散》。”
柳青荣问道:“这是为何?”
蓝衣公子道:“不想让他知道罢了。”
柳青荣心下不由生奇,却是对这栾家大少爷愈发感兴趣了。
蓝衣公子忽然问:“你想知道我的名字?”
昨夜柳青荣确是问了他姓名,他只道“无可奉告”,而今夜他竟是主动说起了此事,柳青荣喜出望外,却不动声色道:“现在不想了。”
事实上,她非常想知道。
一语出来,气氛霎时变得尴尬了起来。
“……那便罢了。”蓝衣公子摇了摇头。
嚯嚯,他失望了!
柳青荣心下狂喜,面上仍不展露分毫:“那你想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蓝衣公子笑了:“和你一样。”
柳青荣离开后,蓝衣公子不由感到纳闷,回忆着到底是自己什么行为令此人反感了。
“啧……”他揉了揉太阳穴。
“呃!我在乎这作甚?她怎么想又与我何干?怪人!一个怪人罢了……”
又过了一日,这一夜柳青荣没有出现。
一连几日,蓝衣公子都再未看到柳青荣的身影,而他自己仍是每夜都在窗前弹着箜篌。
这蓝衣公子名为栾云墨,是栾家的嫡长子。
五日后便是他的生辰,栾家家主——他的父亲已向五湖四海的名士寄送请帖,那首《雨陵散》便是他即将要在自己生辰宴上演奏的曲目,作为给前来名士的谢礼。
这《雨陵散》虽为即兴弹作之曲,旋律却似有种莫名的魔力,连他自己都深陷其中。而这首曲子的完整旋律,正是在他与柳青荣说话间完成的。曲成之时,正是柳青荣离去的那一瞬。
云山缭缭,浮岚暖翠。
弯起的长竹枝恰似下弦月,上有红影玉立。
柳青荣今未佩刀,头上却多了一顶轻纱帷帽。一对明眸望着远方的那座山庄,清风吹起帽檐边垂下的雪白长纱,吹起赤色长裾的下摆,宛若仙人。
“师姐——”修长竹竿下,一人用低沉的气声呼唤道。
闻声,柳青荣自青竹上跃下,落在向千洲身侧,看了他一眼:“怎么?”
向千洲伸手朝一个方向指了指,压低嗓音道:“你且多加仔细,方才有许多人从那条小道上走过,瞧着一个个皆锦衣华袍,应当来头不小。”
“是时候了。”柳青荣颔首。
栾府的大门前,一片喜气洋洋。
“恭喜啊恭喜啊!今为令公子生辰,徐某先将薄礼奉上,令公子真是才高八斗,前途可望!”
宾客陆续到来,每个宾客进门皆会先送上贺礼,再称赞一番今日的寿星,于门前亲自迎客的栾家家主笑得合不拢嘴,眼角皱纹清晰可见,斑白的两鬓衬得那张脸尤为沧桑。
此时栾云墨尚在房中,两个丫鬟一面替他装扮衣冠,一面不由得心生悸动,每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生怕坏了自己在大少爷心中的形象——因这栾大少爷生的面红齿白又才情过人,府上的丫鬟多难免对他生出情愫。
而栾云墨此时此刻,心思仍在那二十三弦中。
他低声哼起《雨陵散》的旋律,逐渐陷入音符中,进入忘乎自我之境。
歌声出时,旁边两个丫鬟对视了一眼,满眼写着欢喜,手头的工作还是不敢怠慢的,可总是被那嗓音所吸引,心下无端小鹿乱撞,一不留神便碰掉一件物什,慌慌忙忙捡起时抬眼瞧那哼曲之人,其总是一副漫不在意的淡然面容,丫鬟竟一下子不知该喜该忧。
“诸君在此且随意,万万不必客气!”
前厅,栾家家主正热情招呼着宾客,脸上仍洋溢着笑容。
一众宾客皆落座后,栾云墨也恰巧理好衣冠,遂迈着不大不小的步子来到前厅,一路上步履生风,玉带飘飘。
“栾大公子来了!”
“栾公子!”
“栾公子好些时日不见了,又俊俏了几分!”
“栾公子还记得我吗?你诞辰时我抱过你哩!”
栾云墨含笑挨个道谢,姿态谦逊,温文尔雅,四面八方投来赞许的目光。
落座的那一刻,他却偶然瞥见一道红色的身影,心下不由得一紧。好在他立即调整了表情,众人并未觉察出异样。
宴席上,栾家家主着家丁抬来箜篌,栾云墨在桌前弹奏起《雨陵散》来。
正弹着,他隐隐感觉到有道炽烈如火的目光一直对着自己,指间不由生出细汗。
曲声仿若来自仙境,竟不沾分毫世俗的尘埃。
这一曲,使得宴席达到了高/潮。
不仅满座宾客皆安静聆听,整座山庄皆静了下来,唯有袅袅箜篌声独自鸣响。
曲罢后,仍有余音回响在梁间,不绝于耳。
栾云墨道出此曲为自己所作,满座皆对其赞不绝口,那栾家家主更是对儿子另眼相看了。
可这些,栾云墨此时却是一点也不在乎了。他的心思早已不淡定了,一直捱到宴席结束。
宾客陆续离场,他行至那刚起身的红衣人身侧,含笑道:“这位公子,不知阁下可方便随我进屋喝杯茶?”
--------------------
柳爹撒谎这件事,是由我初三的真实事件改编的,当时为了不让我妈知道我写曲子,随口编了个名字糊弄过去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