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风烟俱净,山间薄霭轻覆。
天尚未亮起之时,连惊穆被一阵自远处传来的响声惊醒了。
在这绯羽庭中,连惊穆杀人的年数仅次于向千洲,早已练就耳听八方的本领,哪怕是在睡梦中,不论多细微的风吹草动他也都能迅速察觉。
他红衣一披,金柄宽刀扛于肩上,风一般掠出房门。
现下正是漏尽更阑之时,外面暗沉的天空中依稀能看见几点星星闪烁。
声音是从远处的一座山丘上传来的,那不正是……花良因的埋葬之地?
??!
连惊穆不由顿足,心生疑惑。
他使出轻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山头,只见原本埋葬花良因棺材之处被刨开,唯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大土坑和旁边一堆泥土。
彼时青轩城心,杭初霏和柳云暝刚完成一场刺杀,杭初霏正饿得浑身没劲,只想寻个地儿吃点东西,怎奈望眼过去街道上黑漆漆的,竟是一整条街都看不到一家亮着灯的食馆。
“小刺客啊,仙姑我若是被饿死了,你待如何?”杭初霏凑到柳云暝耳侧,戏说道。
柳云暝瞥了她一眼,轻笑道:“那便死了罢。”
杭初霏“哼”了一声,收回伸出去的玉颈,双手抱臂道:“方才的任务那般累,为何你还如此精力充沛?当真就一点不饿?”
“不饿。”柳云暝云淡风轻道,“你且放心,这个时间,连那些早点铺都未开门。少吃这一顿饿不死你。”
“你!”
瞧着杭初霏那气鼓鼓的模样,柳云暝那张冷面竟是绷不住了,哑然失笑。
杭初霏侧首看着她,奇道:“你笑甚么?”
怎料这柳云暝还不承认:“我何时笑了?”
原本寂静无比的街闾巷陌中,回响着两个人的声音。
戏谑了柳云暝一番后,杭初霏发觉自己越是说话肚子越是饥饿,便不再开口,她不说话,柳云暝自然也一言不发了。
两人一道行于安静无人的长街之上,少时,杭初霏偷偷看了一眼旁侧之人,轻纱下的面容依稀可见。
这一眼,百般意味交叠。
若是没有那背后的暗算和阴谋,你我应当……
哈,皆为空想罢了,何必在意?
杭初霏不禁垂首作叹。
柳云暝转首过来,问她叹息甚么,她只笑了笑,随口扯了个谎,糊弄了过去。
忽然,遥遥望见前方一道身影朝着这边的方向移动着。
而柳云暝已然率先注意到了,她定睛一瞧,心下霎时一震。
释纤云?
她不该早在房中睡下了么?
自己从绯羽庭出来之前,还给释纤云送了药,这会儿她身子还虚弱得紧,怎能就这么出来了?
柳云暝连忙冲上去,杭初霏一愣,看到远处的人后有点疑惑,但还是在后面跟着柳云暝。
“纤云!”柳云暝道。
闻声,释纤云停了下来,那张脸苍白中泛着青,唇色发紫,隐隐透出几分诡异。
而走近后柳云暝才发现,释纤云的身后竟还背了一口……
棺材?!
柳云暝不由一怔,露出了惊诧之色。
杭初霏陡然想起来,那姑娘是柳云暝的同门,好像是唤释纤云。
柳云暝急切问:“怎么回事?”
释纤云却是一眼注意到了她身后的杭初霏,目光几分惑然,几分警觉。
她殊不知,就在自己身后不远之处,一道红色的身影正朝着这边行来。她惨笑着,刚要说甚么,就在这时,柳云暝看到了架着大宽刀的连惊穆,心下一震。
真奇了,她没和花良因一起,还背着一口棺材,还有八竿子和她搭不上关系的连惊穆杀气腾腾地往这边来……
太奇怪了。
她心觉事情不对,当即对杭初霏低声道:“隐身。”
杭初霏虽尚不明现下状况,但想必是有突发事件,便点了点头,随即长袖在面前一挥,霎时形成一个屏障。与此同时,柳云暝对释纤云低声道:“连惊穆。”
释纤云一惊,忙回首,看到了那身影,眸光倏然一闪,眉眼间顿时充满了杀气。柳云暝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凑近她耳边道:“噤声。小杭已设了术法,他现在看不见我们。”
小杭?
释纤云一怔,目光渐渐冷了下来,又再次看向了柳云暝身侧的少年人——此时的杭初霏还是男相。
莫非此人是个术士?
阿暝什么时候……
但此时的释纤云已然没有心情细思这些,抚了抚身后沉重的棺材,垂眸黯然,面沉似水。
纤云到底怎么了?
这一切来得都太奇怪、太突然了。
柳云暝望着她,不由心生担忧。
这时候,杭初霏指尖碰了碰她的手臂,示意她红衣人已然走远了。
柳云暝抬眼一看,连惊穆已朝着西面的街道行去,便侧首对杭初霏点了下头:“多谢。可以了。”
“好。”杭初霏长袖再一挥,屏障消失。
释纤云似是想要说甚么,一张开口,却猛地咳了起来。柳云暝忙回过首,她这才注意到,释纤云的面色已然变得铁青,关切道:“你先别说话了,我们带你去客栈暂且安顿一会。”
释纤云摇了摇头,艰难道:“你们……莫管我了。试问,谁肯……放一个背着棺材之人……进客栈?”
她的声音,怎会如此沙哑?
眼看见她就要抽身离去,柳云暝一把抓住她的衣袖,道:“纤云!”回过头又望向杭初霏,“小杭,能否……”
还未待她说完,杭初霏已将一张黄符飞出,贴在了释纤云的身上。
“好了。”杭初霏笑了笑。
“甚是……感谢。”释纤云哑声道。
适才柳云暝的那个眼神,竟是带着几分哀求。
不知为何,杭初霏心下竟是有些奇怪的感觉——有些,酸?
要知道,柳云暝从未出现过那般神情。
莫非那个释纤云和她……
等等,她们如何又与自己何干?
哈……自己这是怎么了?
杭初霏暗自哂笑了一声,又偏过头,望向那两人,若无其事一般:“此地不宜久留,有甚么事情先去到客栈再说罢。”
柳云暝颔首,揽住释纤云的胳膊。
见到这一幕,杭初霏步子一顿。
那种感觉……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