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初霏站在绯羽庭的围墙上，感觉到周围的空气愈发闷热，仰首一望，方发现天空已然黑云密布。
很快，远方一道闪电飞速劈下，霎时间如雪一般的电光亮彻整个大地，紧接着便有雷声不绝响起。
一场暴风雨骤然降临。
杭初霏心说不妙，目光仔仔细细地扫了一番，确认四下无人后迅速跃入了院内。
院中错落的大小楼阁悉数亮着灯火。
看来今夜他们都在。
杭初霏谨慎无比，拖着一身雨水，蹑手蹑脚地穿过回廊，透过一扇半掩的窗子，她依稀望见一道黑影掠过，连忙走近，在窗前停下了脚步。
里面那人正背对着窗子，一头青丝披于肩上，背影窈窕曼妙，似在翻阅着什么东西。
是小刺客！
然而，就在她为顺利找到柳云暝房间而感到庆幸之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声响。
杭初霏迅速向那边望去，见一个人正提着灯从回廊的另一头行过。瞧见那人红衣猎猎，腰间别着一把宽刀，冷着脸，眉目间尽透着倨傲和锋芒，在灯火的衬托下显得颇为慎人。
杭初霏忙闪到最近的一根柱子后方。而在这时，那红衣人已朝着这边走来了。
糟了糟了！该不会被发现了？！
杭初霏惊慌无比，头发上不断地往下滴雨水，有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身上的雨水滚落到手背上，整只手已然冰凉得快要没了知觉。可她顾不得这些，只屏息凝神，死死地盯着那个人，一时间心跳极快。
而过了顷刻，那人忽的步子一转，往旁边的一处楼阁走去了。
待那红衣人走远后，杭初霏长长地松了口气，不住拍了拍胸口：娘咧，吓死本仙姑了！
她小心翼翼地绕到了这间房子的门口，先将垂落额前的青丝都绕到了耳后，随后将头微微低了下去才轻叩木门。
“老大？”屋内响起一个清冷的女声。
杭初霏深吸了一口气，贴着门道：“是我，杭初霏。”
语毕后，空气骤然凝固。
杭初霏站直了身子，慌张地等待着，目光不住投在了门边的一盏灯上，红色的火苗正于呼啸而来的西风中跳跃，墙上映出摇影幽微。
少时，门开了。
柳云暝站在门前，一望见了那一道陌生的身影：一袭白色长裙有如霜雪般凛冽，衣袂因雨水浸透而半贴着腿，隐约透出凝脂般的肌肤，湿透的长发贴着后背，素无粉黛的面容无暇宛若白玉，一对浅浅的明眸尚泛着粼粼秋波，狭长的眼角微微上挑，温柔中带着几许清冷，几许魅惑。
如遇画中仙。
柳云暝本不想见她，但今夜风雨交加，她又有些不忍将杭初霏一个人留在门外，又心软放了她进来。
两人面对面站在烛火旁，皆沉默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柳云暝率先开口：“说吧。”
杭初霏赫然抬眼，低声道：“对不起。”
柳云暝沉声道：“我要的不是道歉。”如今她的头上没有戴斗笠，在如墨般黑亮的长发衬托下，眉眼显得更为凛然。
“柳姑娘——”杭初霏轻声唤道，随后叹息了一声道，“我骗了你。我，不是什么道士，我是个奉命下凡的女仙官。”
听到“女仙官”三个字，柳云暝眸光微闪，顿了顿道：“你……”
“你的话，我能信吗？”
杭初霏咬了咬唇，直视着她的双眼，无比认真道：“柳姑娘。我杭初霏平生敢作敢当，从前我骗了你的，我已悉数承认，自今夜我来到这起，不论今夜所言还是将来所述，定绝无欺瞒！柳姑娘，你……能不能再信我一回？”
柳云暝此时心里竟有些绞痛。
她未作答，只静静地望着眼前人，如此一来，两人便四目相对了半晌。
杭初霏的心跳从适才起便一直未能恢复平时的速率，周遭仿佛已然冷彻，凝固一般的气氛令她愈发紧张。
“杭初霏——”柳云暝陡然开口，惊得杭初霏身子微微一颤。
“过来一趟湿成这样，值得么？”
“若是你肯信我，便值得。”杭初霏不假思索地答道。
柳云暝双手抱臂，嘴角微微勾起：“若是——”
“我不肯呢？”
顿时，杭初霏眸光黯然，她正极力抑制住急促的呼吸，涨得面颊泛起了两片绯红。
忽然，她感觉到背上微微一沉，回首赫然望见柳云暝将一件斗篷披在了自己的身上。“你这样，会发高热的。”
杭初霏：！！！
杭初霏一时欣喜万分：“这么说，柳姑娘你……”
“莫要自作多情。我可没说过我要信你。”柳云暝打断了她的话，风轻云淡道。
“坐着，我去泡壶圆茶。”
“嗯……好。”
杭初霏乖乖坐在了墙边的一把檀木椅上，望着柳云暝泡茶时麻利娴熟的姿态，不禁会心一笑，享受一刻美好，却未意识到，此时的自己已然心旌荡漾。
望着望着，她竟是望出了神。
昏黄的灯光使得杭初霏渐生困意，模模糊糊间，却是被一个清冷的声音给叫醒了。
“喝了。”柳云暝递与她一只茶盏，杭初霏伸手去接，恰巧触到柳云暝的指节——她能够明显感觉到，那只手轻轻地颤了颤。
抬眼望向柳云暝，却见她若无其事一般，杭初霏便未再说什么，将茶一饮而尽。
食指抹过红唇，将沾在嘴边的茶水擦去。她闲来无事，又悬空把玩那只茶盏，想这当是一只价值连城的玉盏。
忽然，她故作漫不经心道：“谢谢。”
不料柳云暝回了句：“谢谢谁？”
这个问题可以说是杭初霏万万没想到的，她愣了愣，方问道：“柳……姑娘？”
“以后别这么叫我了。”柳云暝抖了抖长发，款款走近她，随后继续道，“既然你我为同性，唤我‘柳姑娘’未免有些生疏，你今后唤我阿暝便可。”
“阿暝？”杭初霏挑了挑眉，笑道：“可我还是更喜欢‘小刺客’这个称呼。”
柳云暝轻哼了一声，脸上一副无奈的模样：“随你了。那我如何唤你呢？这位——神仙？”
“啊，我？唤我小杭便可。”杭初霏侧了侧头，微笑地望着柳云暝，湿漉漉的发丝在灯下闪烁着粼粼水光。
柳云暝望着那湿透的头发，眉心微蹙，随后指了指门口的方向道：“第二个抽屉里有几块兔绒帕，擦干净再过来。”
杭初霏回了个“噢”后，顺着柳云暝所指的方向走去。
在她转身的刹那，柳云暝脸色一沉，顿时有万千心绪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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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神助攻·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