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俗套剧情>第57章

  ===

  不到万不得已,瞿朗不太想跟周叙白张嘴,况且人家也未必肯帮他。

  但在联系了几个朋友无果后,兜兜转转,又绕回到周叙白身上。

  瞿朗拖了几天,拖到不能再拖,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值得吗?

  许茜说梁言的梦想是成为佩拉西亚的学生。

  “梦想”这个词对瞿朗来说很远,是遗落在九年前,这辈子都没空也没机会再重游的遗迹。

  如果真的凭他几句话就能帮梁言,或者他资助过的任何一个人实现这东西,他愿意尝试一下。

  不成也就是碰次壁。

  这些年他碰的多了,还差这一次吗?

  以抽离的视角俯瞰,许多介意的事突然变得毫无意义。

  瞿朗抽了个周叙白大概率有空的下午,在手机中输入一串号码,拨了过去。

  拨通之后瞿朗又觉太草率——周叙白是公事公办的人,绝不会随意拿自己的老师做人情——还是得想套不会让周叙白立刻挂电话的说辞才行。

  他暂时断线,在房间里踱步打腹稿,刚慢吞吞地踏出去一步,铃声乍然在房间里响起。

  ——是周叙白回过来了。

  瞿朗略惊,来不及组织语言,就接通电话放到耳边,语带歉意地说:“我没打扰你吧?”

  “没有。”周叙白道。

  “哦,那就好。”他该为之前的忽视解释几句,于是道:“前段时间太忙了,没怎么和你说上话……”

  “没关系。是我不该在你忙的时候打扰你。”

  “……”

  有没有忙到连个电话都没空回,两人都心知肚明。

  瞿朗打了个哈哈,庆幸周叙白不像小时候那样揉不得沙子,至少会说一些场面话了。

  左右都得开这个口,瞿朗便不再兜圈子粉饰,踱到沙发前,靠在沙发背上,说道:“我其实……是有件事想找你帮忙。”

  “嗯。”

  单个字节很难听出周叙白的喜怒,瞿朗往下说:“我有一个……弟弟,就是你在船上见过的那个,他也是学钢琴的——”

  “弟弟?”

  “是亲戚家的孩子。”瞿朗停了下,听周叙白没再问,继续道:“他也是学钢琴的,马上要去伊斯曼进修。他很崇拜佩拉西亚,想当佩拉西亚的学生,但是……”他适时地停下。

  周叙白听懂了他的意思,缓慢道:“你想让我,帮他写推荐信?”

  周叙白的重音放在“我”与“他”上,说得清晰审慎,像是对自己和梁言做出了某种严格的区分。

  这种区分瞿朗也清楚,至少周叙白是这样认为的。

  他的句尾微微上扬,似乎为瞿朗模糊或者打破其间的区分,流露出了意外与几不可察的质问和指责,也许……还有失望。

  仿佛在说:打电话给我只是为了给人拉关系走捷径,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市侩没有底线了?

  瞿朗知道求人办事时不该太关注人家的态度,或许周叙白没有那个意思,只是他太敏感,想多了。

  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因为这句仿佛共识被打破的疑问恍惚了一瞬——他变了很多吗?

  “瞿朗,”从在丘比特号上相遇到现在,周叙白第一次叫瞿朗的名字,瞿朗不想在意,心却重跳了一下,而后听周叙白没什么起伏地说,“我不会随便给人写推荐信。”

  “我知道。”原则么。

  瞿朗迅速抛开多余的思虑,说道:“肯定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让你帮忙,梁言有实力——”

  周叙白忽然重复了一遍梁言的名字。

  瞿朗稍停,等他的下文。

  过了会儿,周叙白不掺个人倾向地说:“如果他真像你说的那样有实力,我会替他写。如果没有,我最多把老师的联系方式给他,他可以自己争取。”

  不管别人的推荐信给得多么随便,于周叙白而言,写下那几行字必须是因为发自内心的肯定,这种肯定等同信誉,可以让相信他的人节省判断成本,不是可以批发贩卖的东西。

  虽然没有直接答应,但至少给了梁言机会,“这样就够了。”瞿朗道:“麻烦你了。”

  周叙白没接他的话,而是问:“还记得锦江汀怎么走吗?”

  “……你还住在那里?”

  “嗯。我最近都有空,你带他过来,或者选一个别的有钢琴的地方。”

  考察实力录个视频不就可以了吗?

  不过考虑到周叙白在专业方面一向严格,瞿朗顺着道:“就你家吧。”

  总不能拜托周叙白帮忙,还要周叙白到处跑。

  “我去之前提前给你打电话。”

  跟周叙白说定,瞿朗便挑着紧急的工作集中处理了一波,两天后腾出时间联系了周叙白,然后通知许茜带上梁言,前往锦江汀。

  一个多月没见,梁言瘦了许多,眼下坠出了黑眼圈,看到瞿朗便敛目低头地坐到副驾驶,系上安全带一言不发。

  许茜开车,瞿朗坐在后座结束一个视频会议,收起手机说道:“你崇拜佩拉西亚,应该知道周叙白是他的学生。”

  梁言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瞿朗是在跟他说话,抬眼望向后视镜,短暂地和瞿朗对视,刷地移开视线,闷闷“嗯”了一声。

  瞿朗道:“我现在带你去见周叙白,不管你现在状态有多差,都必须调整到最好,争取从他那里拿到推荐信。”

  “?!”

  梁言来之前并不知道要去干什么,听说是去见周叙白,错愕地回头,回到一半想到什么,卡在半路,身体要侧不侧地睁大了眼睛。

  许茜见状笑道:“瞿总,你别吓唬他了。”

  “我没吓唬他。”瞿朗看着车窗外,认真道:“周叙白很严格,机会只有一次,能不能把握看你自己,我只能帮你到这里。”

  瞿朗不否认自己是在向梁言施压,在他看来这很正常。

  适当的压力能让好的选手足够重视接下来的比赛,并被激发出潜能,扛不住压力的人最好远离赛场。

  如果周叙白不会因为压力弹错音记错谱犯一些低级错误,梁言就最好也不要,不然瞿朗会质疑自己看人的眼光,后悔为了他去不该去的地方。

  车子慢慢驶入锦江汀的别墅区,停在了一栋别墅前。

  瞿朗下车给周叙白打电话,告诉他到了。

  周叙白道:“门开着,你直接进来。”

  瞿朗挂了电话从后备箱里拿出带给秋蓉和周德安的礼物,给许茜和梁言比了手势,率先进门。

  庭院的布局还和以前一样,门口和石板路边的迎客松新近修剪过,被雨水冲刷后,露着断口整齐的枝丫。

  瞿朗想起九年前他好像就是在这个季节第一次踏进周叙白的家,九年过去好像什么都没变,只有他自己,和松树下凹槽模糊的棋盘昭示着光阴切切实实地流过了。

  沿着石板路经过水道,周叙白的身影出现在穿廊檐下。

  拜最近的几场雨所赐,天气清凉,简单的衬衫长裤衬得周叙白身形修长,气质清冷。

  前两次见周叙白都是在丘比特号上,喧嚣的环境中,周叙白尽显华丽优雅。

  此时豪华游轮上璀璨的光华被略有些暗沉的天光取代,水墨画一样深远的本色便渐渐在周叙白身上渗透出来。

  他像清潭石一样清醒凝沉,阴影可以暂时投落却不会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又像古道树那样幽然恣意,尽可以在幽深森林中划定道路,却没有人能限制他的枝叶漫过天空。

  周叙白的性情如此明确,明确到看到这个人,就知道有些话绝不能在他面前提起。

  比起姓名,周叙白或许该做一个形容词,形容是的与瞿朗背道而驰的人生。

  瞿朗暗嘲自己哪来这么多的感叹,反思他是不是对周叙白滤镜太重,直到听到身后的许茜轻轻“喔”了一声,便又心安理得地肯定了因为周叙白生出的联想。

  不过现在不是欣赏的时候,想什么都不妨碍瞿朗做事,他脚步不停地踏过石板路,对周叙白展出了熟稔轻快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