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碌坐在店内换上新鞋，他牵起鞋带两端，仅凭借肌肉记忆就把鞋带系上了。
鞋的尺码正好，穿着走路不会硌脚。照碌在店内绕了几圈，差不多适应穿鞋的感觉，跟着姜行光走出了鞋店。
那双拖鞋被照碌收在了鞋盒里，算是给过去留个纪念。
“咱俩该出去了吧?”
照碌不耐烦地看着姜行光，要不是因为对方生拉硬拽，他不可能在商场里待那么久。
“你头发还没剃呢，我再想想还要干什么事情......”
姜行光端着下巴，假意沉思了一会，拉起照碌的手朝着商城深处走去。
那里站着的人更多。
即便照碌拼命往回蹬腿，一听见新鞋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放缓了动作。
就当作陪姜行光走一趟，也别继续折腾新买的鞋了。
“帅哥，要什么样的发型呢，我看你头发蛮长的，要不要试试离子烫啊。我们店内有优惠套餐的，冲vip卡打六折......”
理发师叽叽喳喳地说了一大堆话，还衔接上了推销的连招。
对于照碌而言选择只有两种，要么剃短，要么留长。
他犹豫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捋起后脑勺的几丛头发，哪怕坐在发廊的椅子上也是如此。
理发师端起一整本发型图鉴，还不忘了推销会员卡，说只要办卡就能免费设计日韩造型。
照碌期盼着姜行光能给出建议，直盯着镜子里的对方看。
姜行光没有出声，不过稍稍动了两下嘴唇。
别办。
......他问的好像不只是这个。
“你看着给我理，要多少钱都没关系，你找他要钱就行。”
照碌往后一伸胳膊，指了指姜行光。
“不用办卡。”
姜行光补充着说完，从镜子里走开了。
理发师站在照碌身后，替他修理着头发。
那柄银剪刀咔嚓一下，便能将照碌一撮头发剪落。
“帅哥，头摆正，笑起来蛮好看的嘛。”
经由理发师提醒，照碌才发现自己嘴角有了上扬的弧度。仔细一想，今天他和姜行光出门后也没遇到过太糟心的事情，现在心情确实不错。
在镜子的角落里还能隐约看到坐在休息区的姜行光，身上的气质跟其他人全然不同。哪怕坐着，姜行光要么正坐，要么就将手搭在身前，坐姿很是板正，有些生人勿近的意味。
这回手机又响了，不过响得貌似是电话铃声
姜行光起身接通电话，也不顾周围是否喧哗，恭敬地回起了话。
又是【陈总】。
看来姜行光有的忙了。
照碌不太记得上次见到理发师是多久以前，不过他对这回遇见的理发师还挺满意。尤其是瞅见原本蓬头垢面的自己经过打理后情况有所好转，整个人看起来清爽不少。
“一共需要付多少钱?”
姜行光出现在了镜子中央，他站在照碌身后和理发师搭起话来。将钱提前扫过去后，他重新看向了照碌。
“陈总让我过去帮忙，我可能得赶去公司。”
分别来得总是特别突然。
照碌顿时脸色阴郁不少，他瞬间注意到了镜子当中自己表情的变化，在一番纠结过后，将嘴角撇了下来。
“知道了，你赶紧走。”
“你需不需要......”姜行光的声音停了半响，“我忙完了再回来这里接你。”
镜子里映出来的姜行光始终平平淡淡的，宛若一面静湖，不见一丝波澜。
“干嘛要你接。”
照碌垂下眼睛，他盯着脚上那双鞋看了一会，朝姜行光提议道:“待会我试着走回去算了。”
姜行光去和前台换了一张五元的纸币，外加几枚钢镚，全塞进了照碌的口袋。
“要是遇到什么事情可以进电话亭打电话给我，我的号码是......”
一连串的数字钻进了照碌的耳朵里，又马上从另一只耳朵里跑了出去。
“我怎么记得住。”
恍惚间照碌看见姜行光给他塞了张写了号码的纸条，再看着姜行光淡定自若地走出了发廊。
理发师放下了推子，用吹风机往照碌头上吹着滚烫的热风。呼啸着的风声冲去了照碌的躁动，也让他稍微平静了一些。
只要不去过度着眼于姜行光的离去，其实周围的一切都没什么变化。
挪到正面的风口吹得头发翻飞，促使照碌闭上了双眼。
“帅哥，你和那个型男什么关系啊?怎么他走了以后你看起这么难过呢?我跟你讲，他那种人看着正经，背地里说不定是个海王，为他落泪是不值得的呢。”
理发师安慰了好久，直至照碌睁开眼睛。
“你问我和他?普通朋友罢了。”
照碌第一反应是想要澄清他和姜行光的关系，可他自己都想不明白该解释些什么，说出来的话也显得苍白无力。
普通朋友、烂好人、姜行光。
这三个称呼在照碌那里指代着同一个人。
理发师把他给照碌理的发型叫做“韩式微分碎盖”，他把后脑勺的头发全梳顺了，不过留了正前面的两撮给照碌有事没事捋。
“钱已经付过了啊。”
说完，照碌将手插进了兜里，站在落地镜前比划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即便心情依然消极，但比刚才稍好一些。
往商场外走的时候，照碌发现这里到处都有能反光的玻璃面。他散漫地在商场里走了很久，忍不住望向被映在每一处镜中的自己。
哼，老母鸡变成鸭。
照碌觉得身上变化很大，像是彻底变了个人。可一想到这是被姜行光带到商场，由这人参与的转变，他总有些不太情愿。
商场的正门近在咫尺，外面是一片空旷的广场。不出意料，姜行光并没有身处于广场上零零散散的行人当中。
照碌远离了那些人，沿着广场走了一大圈，最后来到了一座小型的绿化公园。先是平躺着，再后来他心里不舒服，翻过身坐在了刚找到的长椅上。
公园寂静无人，唯有几只落在地上的黄麻雀。麻雀蹦蹦跳跳地捡着地上的草籽，再一挥翅膀飞上林梢。
逃、自由。
这两个词汇浮现在了照碌脑中，也令照碌意识到他已经从姜行光那里跑了出来并且重获自由。
其实更像是姜行光不要他了。
另一种想法接踵而至，先是一种猜忌，逐渐演变成“越想越真”的推断。
照碌注意到手臂正在颤抖，他用双手捂住脑袋，结果浑身的颤动愈演愈烈。趁着情绪还未彻底溃堤，他拼了命地向公园外逃去。
一缓过神，照碌已经走在了路边，仿佛正执行着姜行光承诺过的“走回去”的主意。
“是该往这走呢，还是往那边?”
他试着往左走了几步路，觉得不对劲，又转身朝身后走去。
直觉引领着照碌碰见了死胡同。他恍然大悟地走回了原来那个路口，朝没走过的那条路进发。
一条路衍生出两条路，排除掉一条后还会继续衍生出别的分岔路。照碌不清楚自己是离姜行光家近了还是远了，他只顾着往前走，哪怕走到口干舌燥也不停歇。
更像是在置气。
如果姜行光没有来找他，那么结局只有两种:要么照碌凑巧找对了路，阴差阳错地走回了“家”门口；要么他越走越远，从此远走高飞。
偶然走到一条林荫大道时，照碌见到了一个躺在树下的乞丐。
对方白发苍苍，披着漏风的厚棉被，同时用瘦骨嶙峋的手举着一只铁碗，向过路人讨要着好心钱。
面对照碌时也是如此。
“行行好吧，各位老板，行行好。”
这是个真乞丐。
但照碌不是什么老板，他不打算施舍一分钱。
既然没要来钱，乞丐便睁开一只眼，恶狠狠地盯着照碌。
照碌习以为常地绕过了乞丐。
“你是照碌，我记得你，还有你那个抢了我钱的同伙。”
乞丐厉声尖叫起来，诉说着遭遇的种种不公。
“第一，我确实叫照碌。”照碌扭过头看向乞丐，“第二，抢你钱是二狗的主意，我可一分钱没拿。”
趁着照碌停下脚步，乞丐扯住了他的裤腿。
“你在骗我，哪怕你换了身行头我也认得你。”
“滚开。”照碌呵斥一声。
“你给我滚开。”这是第二声警告。
乞丐的执念令照碌脸色一变。他抬起腿，用力往下一踹，连着下了好几脚后终于摆脱了乞丐。
在补上最后一脚前照碌发现兜里的钱落到了地上，临时改变主意，认真收拾起了本来由姜行光塞给他的那些钱。
他看着堆满掌心的钱币，情不自禁地笑了。
“爷赏你的。”
照碌专门挑出了那张五元纸币，用它拍了两下乞丐的侧脸，把五元留了下来。
“谢谢老板，老板大富大贵。”
乞丐见钱眼开，趴在地上给照碌磕起了头。
啧。
照碌不乐意再看到乞丐，加快步伐朝道路尽头走去。
现在被他捏在手里的是姜行光写的字条，上面留着一整串电话号码，亟待照碌去拨通。
字条很薄，隐约能看见背面有些东西。
照碌把纸片翻了个面，读出了姜行光留给他的话。
“你来我家时穿的衣服我一直留着，如果真想走了，麻烦先打个电话过来，我开车把衣服送回给你。”
“照碌。”
看来他被姜行光给威胁了。
照碌吁了一声，寻找起了路旁的空电话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