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的目的地就是警察局，前边的导航上写得明明白白。
照碌想到待会要见警官，不敢接着懒散下去，立即摆正了坐姿。
慢着。
透过后视镜，照碌注意到身上穿的还是姜行光的衣服，他仔细打量着自己现在的模样，不自觉地笑出声来。
“你怎么没提醒我换衣服。”
不合身的衣服被照碌瘦削的身材衬得大了好几码，看起来颇为滑稽。
“跟你说过先这样将就一下。”
姜行光听见笑声，看向照碌时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鄙夷。他坐近一些，伸出手替照碌打理起了衣服。
照碌撇了撇嘴，继续将袋子抱在怀里，转头看向窗外，却怎么也压不住眼眸中的担忧。
唉。
“你还怕丢面子?”
姜行光替照碌抚平了袖口，顺道用指尖勾了勾下垂的嘴角。
“警察局里那些人说不定还认识我呢。”
照碌实在开心不起来，埋怨似的说道:“我这情况你也知道，三天两头就得被不长眼的人带去那里......”
姜行光先是松开手，随后盯着照碌看了好一会。
“他们不是不长眼，是担心你。”
“我都成年了还要你担心干嘛?!”
照碌说话的底气很足，他转过头来瞪了姜行光一眼。
姜行光只好哑笑，他往后一仰，整个人靠着后座闭上了眼，看样子是想休息一会。
可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侧过头，用温和的声音朝照碌说道:“待会我们就要到警察局了，在那之前你还有什么想跟我说的话?”
姜行光的眸子格外温柔，连目光都染了几分水性，晃得照碌失了神。
照碌沉默良久，最后冷哼一声。
“哼，我其实不太需要你管。”
可能照碌说话时带着几分心气，说完话也就冷静了。他将头扭向窗外，不敢正对着姜行光。
“你不想让我管，那就得表现得好一些。”
姜行光将胳膊架在了腿上，伸手够住了照碌的手腕。再看见对方唯唯诺诺的样子，他不免戏谑道:“你是想把这袋过期食品送给警察么?”
“我是怕你把这些宝贝当垃圾给丢了。”
照碌的眉间隐约有了愠色。
“你怎么还不松手?”
哪怕接下来的车程一路颠簸，姜行光的手仍然不偏不倚地摆在那里。照碌虽然明白对方并没有打过期食品的主意，但他随后意识到姜行光这是怕自己又跑了。
到了警局门口，照碌从左侧车门下了车，一回头就看见姜行光跟在后面，他近乎吓了个半死。
姜行光淡定地关上车门，领着照碌往警局方向走去。
越靠近警局，从室内映出来的光芒越发明亮。照碌手心里已经沁出来了一层薄薄的汗，他不得不停下脚步，忐忑不安地打量起警局内的情形。
今晚没有热心群众，只有值班人员恪勤职守。如果照碌贸然闯进去，那他得立刻向警员交代情况。
姜行光注意到照碌状况不太对劲，特地回退了几步，拉起照碌的手把他带进了警局。
值守的警员注意到警局进来俩人，提起签字笔，准备如实记录情况。
照碌认识这名警官，甚至跟他见过不止一面，现在再次见面，多少有些尴尬。
姜行光没任何顾虑，他将手搭在照碌的肩上，向警官介绍道:“他叫做照碌，现在不记得家庭住址了，能麻烦你们把他送回家吗?”
“您是在哪遇见他的，还有该如何称呼您?”
警官低着头，往笔记本上写下了几行字，又不断询问着姜行光所知道的一切讯息。
照碌听着姜行光跟警官的一唱一和，完全放弃了解释的念头，打算等警官认出他后再补充遗漏的信息。
“......是在烧烤店门口......”
姜行光复述了一遍昨天的情况。
警员正将信息转录进电脑里，打字打到一半，忽然抬起头打量起照碌的面貌。
“姜先生，实不相瞒，您不是第一个带照碌来我们这的。”
警员说话时一直注视着照碌，目光很是真挚。
照碌正趴在柜台上往里探头，他试图看清笔记本上记下的文字，虽然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内容。
听到警官开口，照碌急忙补充道:“她说得没错。”
“你们一直没有找到线索?还是......”
姜行光希望能从警官口中得到更详细的解释。
“照碌的情况跟其他人不太一样，”警员确认照碌并没有表现太过强烈的情绪波动，继续补充道:“首先他已经成年了......我们尝试联系过他的亲戚，不过......”
照碌忽然没心思听下去了。
有时候他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情况会被人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叙述，而他还得在一旁听着这些被嚼烂的故事。
照碌拉了拉姜行光的胳膊，提醒对方自己要走了，随后朝警局外走去。
警局门口特别空阔，没有能够挡风的墙面。照碌望着天上的冷月，再瞥了一眼警局。虽然外面显得清冷，可警局里面也称不上暖和。
没走几步路，照碌忽然有些累了，他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蹲着，专心望着浮在云彩当中的那轮弯月。
没过多久姜行光出现在了警局门口，他眺望四周，终于在犄角旮旯找到了照碌。姜行光快步走到照碌面前，那厚实的身影却恰好挡住了月亮。
照碌皱起眉头，趁姜行光还没开口，他直接破口大骂道:“你为什么还要过来，能不能滚开?”
“我先前不知道你的情况，现在倒是弄明白了。”
姜行光脸上非但没有愠色，表情还相当平静。
照碌大致明白警官会跟姜行光讲些什么，那些东西已经触及了逆鳞。他刚才骂完也不解气，接着朝姜行光质问道:“你真把自己当烂好人了?你就是个......是个......”
剩下的话照碌没说出口，他恨恨地喘了口粗气。
情绪一发泄完，照碌的思维灵活不少，他想起跑路的打算，用手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就准备离开。
“你这身衣服不打算还了?”
姜行光出声拦住了照碌。
照碌的脚步一顿，他才想起身上还穿着别人的衣服，只得绕回到了姜行光面前。
“你不就是想要这身衣服吗，我还你便是。”
他稍一往上抬手，把上衣扯掉了大半。
“有伤风化。”
姜行光挡在了照碌身前，看样子是想遮挡不时飘来的行人的目光。同时他紧盯着照碌，眸子当中多了几分冷意，像是彻底被照碌骂醒了。
照碌头一回见姜行光表现得如此严肃，他咬住下唇，紧张得连一点缓和气氛的话都说不出来。
姜行光稍稍压下了眉梢，不安分地将手搭在了照碌腰间，继而问道:“你说过要把衣服还给我，怎么不继续了?”
照碌先是一愣，之后拼了命地想将姜行光推开。可是姜行光像是一面墙堵在了前面，逼得照碌连连退步。
“你你你别这样，旁边就是警局，小心爷报警。”
被姜行光一呛，照碌说话都不利落了。
“对不起。”姜行光把头靠到了照碌耳边，轻轻吹了口气，“你接下打算怎么办?”
他刻意把声音压得很低，有几分主动认错的意味。
“我——”
照碌将姜行光突如其来的举动视为欲情故纵，他试着把跑路的想法说出口，可心底总有些胆怯。
自从见到警官后，姜行光看向他的目光无时不在抽丝剥茧似地解离着照碌的内心。
照碌有些心烦意乱，他扭过头看向了别处。
路上没有太多车辆，警员仍然值守在警局内，今晚暂时很平静。
“如果你不知道现在该去哪的话，”姜行光看出了照碌的窘困，他举着手机晃了几下，引着照碌重新转过头来，“我们可以先回家，其他打算之后再说。”
照碌其实也想过这种可能。
以姜行光的性格，他不可能就因为警员的几句话抛弃照碌。
可当照碌真听见姜行光提起“家”时，他比往常任何时刻都还要迷茫。
“......烂好人。”
照碌狠不下心来再骂姜行光，可他给不了姜行光一个肯定的答复。
“你只需要一直跟着我。”
姜行光将手递到了照碌面前，手心朝上，疤痕跟手背一并藏在了底下。
照碌犹豫着抬起胳膊，最终将手盖在了姜行光手心上。俩人手掌的大小其实差不多，现在刚好对上了。
随着手指收拢，姜行光握住了照碌的手，他释然一笑，朝照碌说道:“在回去以前，你还来得及做出别的决定。”
“咳咳，我不记得回去的路，你要不叫辆出租车来?”
照碌清了清嗓子。如果他没记错，来警局时他们至少坐了半个小时的车。
“可以听你的，另外，照碌。”
姜行光着重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照碌有些紧张，抬起头看着姜行光。
“你把那个袋子丢掉，那里面东西都过期了，要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回去以后我可以给你再买。”
姜行光见不得照碌一直把过期食物当作宝贝，他正劝说照碌着摆脱过去留下的坏习惯。
“干嘛我要听你的——”
照碌抬高声音，又突然泄了气。
“等下车了我再扔。”
出租车司机隔着窗户打量了俩人许久，甚至在接俩人上车后还多嘴问着来警局的原因。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我和他就是晚上出来散步走到这里的。”
照碌正愁无处发泄心中的郁闷，这回抢在姜行光前面给司机解释了一通。
姜行光则不紧不慢地嘱咐司机师傅把车开到附近的商业街，他打算跟照碌吃完晚饭再回家。
车一开动，照碌就蜷缩在了后座的角落里。他一边叹着气，另一边把眉头皱到了一块。
相较起在警局内引发的不悦，他现在更为刚刚和姜行光对峙时表现出来的孱弱而感到愤懑。
明明他以往在街上也算所向披靡，偏偏这会遇到了个克星。
都怪姜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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