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从南到北>第14章 往事如梦(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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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渐渐过去,春日慢慢到来,屈瑶给乡下的奶奶联系了,让屈奶奶到南宛照顾楚安上学,而楚安为了上学重新迁户口,他的名字也是在那个时候改的--早已和屈奶奶离婚多年的爷爷突然打了钱过来,说让楚安依着他的姓,他会每个月打生活费,屈瑶正是窘迫便商量着就答应了。

  从此远方的小少爷楚安消失,世界上只有南宛的陈楚安。

  陈楚安进了南宛小城里的学校,离湖滨街很近,最重要的是,和林肆在一个学校,甚至同处一栋教学楼。

  这件事却是屈瑶告诉林肆的,她四处忙着找工作,也没什么带孩子的经验,屈奶奶还没来,她看着陈楚安和林肆亲近便想着让林肆照看--显然连她也忘记了,林肆也不过十四岁,还是上初中的年纪。

  不过林肆欣然答应了,每日出门上学就把小孩叫起来带着一起走,把衣服裹暖和,围巾手套套好,书包和睡乱的发型都由着林肆一路上整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亲弟弟--那天天爱喝酒不着家的林淑华又弄出一个儿子呢!

  这话倒也不是臆测,而是周围人的真话。南宛穷,没什么娱乐,唯一的爱好就算嚼嚼四周的八卦,林淑华爱喝酒脾气差,喝醉了儿子都往死里打,不过也就那一次,从此之后就改为罚跪,邻里邻居都是白豆腐里也能挑出米虫的大妈大婶,却看着林肆也挑不出什么错,这孩子面色不好,但妈怎么磋磨也不骂不抱怨,从小没爸性子却没歪,不过大家也就是想想。真让她们看见自家孩子和林肆玩却要打骂--谁都知道这孩子就是看着冷,打起架来毫不含糊。这不,有了个外地来的新“弟弟”没几个月,又在东街打起来了。

  陈熊是回家的时候听见这个消息的,听完话东西一撂就拔腿跑了,他是个软性子不敢打架,但要是有林肆确是场场必到,等他跑过去,刚好看见林肆轮着棍子把一个黄头发小孩膝盖打弯下,扑通一下就跪了。

  “林哥!这,这人谁啊。”

  陈熊气喘呼呼地停下,黄毛小孩一脸不服气,看见林肆还有点怕,只好转头瞪了陈熊一眼。

  林肆把棍子一扔,拍了拍手,才从身后把带着耳机闭着眼睛的陈楚安拉到身前拍了拍,小孩听他话得很,被他拍拍才睁开眼睛摘了耳机:“哥哥,结束了吗?”

  “嗯,哥帮你和他讲完道理了,他以后不会再偷你零花钱和骂你了,”说完他戳了戳地上的小黄毛,“你说是不是啊?欺负小孩不算什么本事吧?”

  黄毛一头短发,身量有些矮,却是和林肆一样的初中学生,不知怎么敲上了陈楚安,小孩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人,感觉自己打不过第二天就给林肆说了,刚好今天放假,林肆便来“讲讲道理”。

  陈熊这下看明白了,“他,他居然欺负小安!小安没事吧?你要是有事你屈瑶姐可要急死!”

  林肆拍了拍陈熊的手,“没什么,走吧不早了回去了,你不是帮屈瑶张罗水果店的事?进展怎么样?”

  这边揭过,三个人便没再理会地上的黄毛,都着急回家。不过今天有些不同--屈瑶的奶奶从老家赶了过来,要开始照顾楚安。

  本都以为是好事,几个少年却都没有想到屈奶奶知道了陈楚安户口的事,气的差点把屈瑶打一顿,年纪大的屈奶奶精神烁烁,拿着拐棍一个一个敲了才消了气,而看着误被扯进来的林肆一脸疑惑。

  “你是哪家的小子?”

  “奶奶好,我是楼下的,叫林肆,之前照顾过小安几天。”

  屈奶奶到了这里之后第一次露出笑容,“我就说嘛,这样看着就乖的孩子肯定仁义,小安之前多谢你照顾,奶奶给你拿糖吃。”

  这话连屈瑶都有些诧异,她奶奶一向严肃,居然对看着就不好惹的林肆和蔼可亲,实属意外。

  林肆确是愣怔住,直到手里被屈奶奶塞了一颗糖才缓过神来,笑了笑道谢。

  “好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小子,一个个的不省心,姑娘给我过来,其他的回去休息吧!”

  林肆便下楼回家,他兜里拿着糖心情颇好,一边开门,一边准备做晚饭,进屋时没开灯,忽然他隐约感觉到什么,还没来得及回头,脊背上传来疼痛--熟悉的啤酒瓶。

  “王八蛋!混蛋!和你那混账老子一个样!我才走几天,就忘了妈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长得和你老子一模一样的死人脸!就知道骗人!我今天就给你纠正过来!我今天就把你这张脸撕了!去死!去死吧秦岳山!!”

  林肆叹口气,背上的伤痛一阵阵袭来,他顺从的跪下,甚至摸到墙边打开了灯,果不其然看见一地的啤酒白酒,林淑华红着眼睛,毫不在乎手底下的人是自己的儿子,一下又一下的泄恨,直到手上的啤酒瓶破裂,碎片四溅,扎伤林肆的脊背,血顺着流下来,林淑华终于清醒几分。

  “···小···小肆···”

  就当林肆以为结束了,林淑华突然又大哭的对他又打又扯,“你丧良心啊秦岳山!小肆还发着高烧!你还去外面找女人!你丧良心啊!死短命鬼!你让我们母子怎么办!你让小肆怎么办!!”

  林肆用力抓住状若癫狂的林淑华:“妈,我没事!我没事!我是林肆!不是秦岳山!不是他!没有走,没有扔下你!”

  这句话,林肆从四岁记事起说到十四岁,一遍遍一句句,他那血缘上的父亲,只见过一次的父亲,就是以这样的面目,横穿整个童年和少年时光,宛如一把生锈的散发铁锈味的长剑。早早地刺穿了林肆的胸膛,却因为不能拔出,而随着年龄增长渐渐腐蚀生锈,痛苦却从未减轻,如影随形。

  林淑华终于在林肆一遍遍的重复里冷静下来,酒精上涌,她支撑不住的昏睡在地上,而地板上依然跪坐着的林肆,沉默着看寂静的客厅和惨白的灯光,始终一言不发。

  不是早习惯了吗?他不理解自己此时的感受,为什么心里空空荡荡的,为什么想要夺门而出的逃离?地上躺着的是他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是养育他的母亲?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少年对此不得其解,只好先撑着站起来把林淑华扶到沙发上,脑海里却想起他唯一一次见到父亲秦岳山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