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个屁！
到家了。
许歌把豆豆的生日礼物袋放在沙发上。
薛应月把蛋糕放在餐桌上。
豆豆就像盯着鱼饵的鱼, 蛋糕在哪里，她就往哪个方向转。
她爬上餐椅, 上身微微压在桌子上, 目光一直盯着蛋糕不放。
时间不早了，许歌转身招呼她准备刷牙睡觉。
她们是洗完澡才换衣服出门，现下不需要再费力气又洗一遭, 早早睡觉调养生息才是正经事。
豆豆这会却没有想睡觉的意思。
她有点期待，却又有点担心。
她转头看着两个妈妈：“妈妈，一块够吃了吗？”
奶奶和爸爸妈妈有三个人，三颗星星, 一块蛋糕真的够吃吗？
豆豆的生日蛋糕很大，豆豆可以分给他们更多的蛋糕的。
她歪了歪脑袋，又一脸担忧地问：“豆豆的愿望会实现吗？”
星星会吃东西, 那星星会吃豆豆的蛋糕吗？
蛋糕不够吃怎么办？
奶奶和爸爸妈妈不吃怎么办？
她想要他们吃她的蛋糕, 那是很快乐的、每个人都会有的开心蛋糕……
薛应月和许歌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心生可怜。
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过生日的次数用一只手来数都算奢侈，可就是在这么小的时候，她的父母、她最爱的奶奶都走了。
他们没有办法再陪她过生日, 甚至连在她的记忆世界里多留片刻痕迹的办法都没有。
可她还记得他们，像一个温暖的印记深深烙印在她心底深处。
她仍旧记得，仍旧想要对他们好，连生日蛋糕都要分给他们一块……
这是一个孩子小小的又令人难过的梦。
“不知道。”
许歌的声音打碎这片沉默。
豆豆看见她向自己走来，弯腰抱起自己。
“但是我们可以试试看啊。”许歌说。
试试看？
豆豆不解地歪着脑袋看妈妈。
薛应月也跟着看向许歌。
她也想知道怎么试试看。
许歌抱着豆豆, 和她一起将蛋糕放进冰箱里。
就放在上一层, 很显眼, 打开冰箱就能看见了。
许歌道：“蛋糕就放在这里, 如果星星想吃，它们会来吃的。”
豆豆问：“那、那星星不来呢？”
许歌眉目温柔地说：“如果星星不来，那希望我们豆豆不会责怪星星。
“因为星星可能是吃饱了，吃不下了，所以才不来吃蛋糕，它们绝对不是讨厌豆豆才不来的。
豆豆看着合上的冰箱门，轻声许愿道：“星星来，星星来……”
薛应月和许歌都被她这个祈祷的小模样逗笑了，同时又有点不忍心。
愿望一事，哪是期许了就会实现的呢？
即使某一天忽然实现了，那也是人生长河中可遇不可求的一场惊喜。
薛应月走上前来，轻轻抚摸豆豆的脸庞，随后便听见许歌对豆豆说：“那我们宝贝也要做好心理准备，如果星星没有来吃蛋糕也不要难过，好吗？”
在教育孩子这件事上，许歌一直都很有耐心。
给孩子造梦也不妨碍让孩子接受现实。
她更希望豆豆会长成一位活在现实世界里，心里有梦的孩子。
豆豆思考几秒后，点了一下脑袋。
妈妈说星星不讨厌豆豆，所以豆豆不难过。
但是……
“宝贝希望星星来，”豆豆很认真地说，“星星来，宝贝会开心！”
星星不能吃蛋糕，她不难过。
但是星星如果可以吃豆豆的生日蛋糕，她就会超级开心！
许歌颔首：“行，咱们就这么试试看！”
星星吃掉蛋糕会很高兴，星星不吃也不会难过。
她们母女之间的约定就算做成了。
有妈妈的支持，豆豆笑得很开心。
薛应月就站在旁边看着她们这一大一小。
她不得不承认，许歌确实很会哄小孩，或者说她很会造梦。
这样的人注定会受孩子们喜欢。
然后她们就看见豆豆挣扎着要下地。
等许歌放下她后，她仿佛脚底生了风，一溜烟跑到落地窗前趴在窗上对星星说话。
“奶奶，蛋糕在冰箱里哦，快快来吃掉。
“蛋糕放久了，就，不好吃了呀！
“奶奶要来哦！”
轻快的尾音，独特的断句，每一处都带着独属于她的童真期待。
薛应月站在冰箱前默然注视着豆豆小小的身影。
然后她就听见身旁的许歌道：“你带她回房睡觉吧。”
她轻轻眨动眼睛，转头看向许歌。
许歌抬手收束长发，用手腕上的发圈利落地绑了两圈。
“我还有点工作要处理，会很晚才睡。
“你在那之前把她哄睡了就行，这样我也不用过去，咱两也不用睡一个房间，多好。”
薛应月轻轻一笑：“是很好。”
…
“妈妈呢？”
豆豆坐在薛应月怀里，抬起脸问她。
薛应月靠坐在床头，淡定从容地轻抚豆豆的头发，向她解释道：“妈妈有工作要做，不能早早地陪宝宝睡觉了，所以宝宝先睡吧。”
豆豆一本正经道：“天黑了，妈妈也要睡觉觉。”
薛应月道：“是的，所以妈妈在努力工作了哦，她越快做完就能越早睡觉，我们不要去打搅妈妈，豆豆先睡，好不好？”
豆豆听懂了，妥协地点点头：“妈妈要让妈妈早点觉觉！”
薛应月眉眼温柔地点头应好。
她收起豆豆的书，陪着豆豆躺下，帮她盖好被子，唱歌哄她睡觉。
得益于今晚的生日宴会，豆豆的精力已经消耗殆尽，入睡速度比往常都快了不少。
只要女儿能乖乖睡觉，薛应月就放心了。
约莫半个小时，她放在床头的手机陡然发出一声振动——是许歌的消息。
[许歌：豆豆睡了？
薛应月看了一眼身旁陷入熟睡的孩子。
[薛应月：睡了
[许歌：知道了
对话就此中断。
薛应月看着停留在屏幕上的最后三个字，内心忽然有种微妙的感觉。
直觉告诉她，这三个字没有那么简单。
但她没有深究，轻轻放下手机，转头继续陪在豆豆身边也准备睡去了。
过了一会。
薛应月睁开眼，因为忽如其来的口渴而不得不起身去喝水。
起身的动作每一秒都像被放慢了，仿佛一阵风在努力不让自ʟᴇxɪ己吵醒豆豆。
她垂眸握住门把，打开门走出去。
客厅里的灯已尽数熄灭，时间再次沉入寂静的夜色。
唯独餐桌那块区域不一样。
那头还亮着灯，温暖的橘色像绵柔的雨无声笼罩着坐在餐桌旁的女人。
双方视线交汇的刹那，齐齐一愣。
薛应月无比清晰地看见许歌手里拿着一把叉子，面前放着豆豆特地留给星星们的蛋糕。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你。
良久之后——
“来一起吃点？”许歌轻轻地发出邀请。
薛应月：“……”
温暖的橘色光芒悄然洒落。
薛应月和许歌面对面坐着，气氛很是沉默。
薛应月没想到，自己只是出来喝个水都能撞上偷偷加餐的许副总。
“你为什么要吃豆豆留给星星的蛋糕？”
“还能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让我女儿更开心。”
很坦荡，很理所应当的一个回答。
许歌说完后又从容不迫地吃了一口蛋糕。
薛应月张了张嘴，几秒后轻轻说了一句：“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做。”
许歌淡定地笑了笑：“这倒不算什么，我只是觉得今天是她的生日，她有资格更开心。”
梦与期待是很珍贵的东西，开心也是。
虽然星星没办法来吃蛋糕，但是妈妈可以——妈妈可以暂时成为孩子期待中的那一颗星星，只要孩子开心就好了。
每天都多开心一点就好了。
她现在也是一个在尽自己所能给女儿幸福生活的母亲啊。
薛应月一时无话，只是这么静静地望着许歌。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人，这个自己一直不喜欢的情敌，其实……也没那么差。
许歌并非她想象中的散漫，甚至远超她想象的负责。
许歌会保护豆豆的梦，小心翼翼的、饱含真挚的。
许歌还有一个幸福完美，气氛和睦轻松的家庭，所以她也在尝试着给豆豆这样的一个家。
一个连她薛应月从前都在向往、期待、心心念念的家。
她没有这样温暖的家庭，也没有会呵护孩子梦想的父母。
在她的记忆里，父母的爱是一件奢侈品。
琐碎的争吵令她的父母对那个家早已无法再产生一丝一缕的温柔，哪怕是面对自己的孩子。
想到这，她看着对面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人，忽然感到无法言喻的嫉妒。
为什么这个人能拥有如此多美好的爱？
为什么这天底下的美好都只能被她一个人占有？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人却没有她想象中的讨人厌了？
是的，她觉得许歌没那么讨人厌了。
她分明嫉妒羡慕她所拥有的美满，却忽然无法再像从前一样讨厌她了。
作为一个父爱母爱缺失的孩子，薛应月对负责任的父母自带好感，所以一码归一码吧。
许歌虽然谈恋爱总是不长久，但这和她对豆豆来说确实是个好妈妈没关系。
许歌好半天都没听见薛应月说话。
她瞟了薛应月一眼，又看了看眼前的蛋糕，果断给薛应月递了一把叉子。
她晚上已经吃很多了，现在一整块蛋糕对她来说都算勉强。
本来她还打算勉强勉强，但既然薛应月出来了，还坐在她对面了……那来都来了，怎么能不一起吃点！
薛应月轻轻抬眸。
许歌扬眉：“某个人跟我说过，浪费粮食可是会下地狱的。”
薛应月闻言，突然轻轻笑开了。
许歌坐在对面看得一清二楚。
她看见薛应月乌发斜披，身上仿佛裹着一件透明温柔又会发光的羽衣，看见薛应月的唇角缓缓扬起。
这个笑比以往每一次弯唇都温柔真挚，甚至……漂亮得不像话。
没有敌意的、心平气和的、很坦然的笑。
雪白如玉的手随之接下了她递过去的叉子。
“你记住就行，”薛应月温柔的声音传来，“以后离厨房远点，就当是为了豆豆的生命着想。”
许歌：“……”
——温柔个屁！
“嘁，赶紧吃，吃完刷牙睡觉了！”
她们在灯下动作轻俏地吃着同一块蛋糕。
没有人发出声音，晚风也不曾打搅。
温柔的光影里，好似有什么东西缓缓消融，气氛也逐渐变得和睦宁静。
……
天光明亮，新的一天平静地到来了。
豆豆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冰箱里的蛋糕。
她不够高便缠着妈妈，要妈妈抱她起来看看。
打开冰箱，精准定位。
只见原本盛放在盒子里蛋糕已经消失不见，干净的纸碟上只剩下三根叉子。
是星星来过了。
豆豆的眼睛一下就亮起来了，表情万分开朗。
她许的愿望真的实现了！！！
“奶奶吃豆豆的蛋糕，奶奶不会饿饿了！”
陪在她身边的两位妈妈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只要能看见她天天都这么开心，她们做什么都值得。
豆豆抱着薛应月，又说要出门去找星星姐姐。
刷牙洗脸吃早餐都不重要，她要去看她帮姐姐许的生日愿望有没有实现！
薛应月只好带着她出门。
许歌就端着一杯咖啡走到门口看着。
凑巧的是，她们出来的时候，正好也是星星爸爸送星星上幼儿园的时候。
小星星背着小书包，一副睡不醒的样子被爸爸抱着。
她趴在爸爸的肩膀上，连豆豆都没注意到，就这么被抱进电梯了。
豆豆看着他们离开，好奇地问妈妈：“姐姐去哪里？”
薛应月笑着抱着她往回走：“姐姐去上幼儿园了呀。”
豆豆恍然大悟。
她许了两个愿望，姐姐的没有实现。
“妈妈，豆豆的愿望，只实现了一个！”
薛应月点头应道：“这就是愿望呀，它有自己的脾气，不是我们许愿了就会实现的哦，我们能做的就是试一试。
“所以如果愿望实现了我们就高高兴兴，没实现也没关系，不要紧的，生活不会因此变得糟糕。
“豆豆记住了吗？”
豆豆这次也听懂了，笃定地点了点小脑袋：“豆豆记住了！”
接着又开心道：“奶奶吃蛋糕了！”
乐得她忍不住手舞足蹈。
薛应月含笑亲了亲她的额头：“宝宝乖。”
能借此机会教育豆豆也是一件好事。
如果将希望一味寄托于许愿这个虚无缥缈的途径，整日兴致勃勃地期待着，对豆豆的成长可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希望越大，失望也会越大。
许歌就这么淡定地喝着咖啡看薛应月一大清早就给女儿上教育课。
挺好的，孩子不能只宠不教。
反正薛应月那声音温温柔柔的，孩子也爱听。
许歌喝完每日一杯咖啡，吃完早餐，换好衣服，抱抱女儿，听女儿说让她早点回家，然后就这么出门上班了。
薛应月今天也要出门看新地址，她已经有看中的地方了。
两人各有各的事业，每一个人都在努力地向前走。
时间缓慢流逝，许歌在公司坐了一天，大会小会开了个遍，终于熬到下班，可以开车回家吃饭了！
她其实很喜欢薛应月做的饭。
那样的手艺谁不喜欢呢？
还不用付钱，这简直更香了！
到家之后，她发现今天这个餐桌变得不一样了——
三副餐具，三碗饭，薛应月已经提前准备好了，不需要她再自己盛饭。
还有那摆在餐桌上的菜色里，缀满了小小的葱花，数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多。
作为家里最喜欢吃葱花的人，她看向薛应月。
对方正一脸平静地给豆豆夹菜夹肉，没有和她搭话。
她顿感稀奇，今天的太阳难道是从西边出来的吗？
“薛应月，你今天怎么……”
“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
薛应月自始至终都没看过她的眼睛，就像是……不好意思。
许歌挑眉，不禁唇角轻勾，笑意无声。
她也是很识趣的。
美食当前，别的不重要。
“谢了，我今天会多吃点饭的。”
作者有话说：
这个家的顶梁柱：豆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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