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信中的他>第三十四章 审判  “小树,你想和我谈点什么?”段璟坐在季树床边,和他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远了怕他消失,近了怕他逃走。

  “方洄走了吗?”

  “嗯,我来到之后他就走了。”

  “房子是你的,对吗。”季树盯着洁白被面上的褶皱,指尖伸过去想要抚平。

  段璟便知道这不是谈,是审判,是凌迟。

  他点点头:“是我托人把房子租给你的,就是想着你能,能顺利一点,如果我不在身边的话。”

  “监控也是你安装好,用来,”季树放低声音,“监视我的吗?”

  “不是的小树,你听我解释,”段璟去握季树因为输液而变得冰凉的手,不敢用力,“我没有想要监视你,只是怕,怕你像今天这样出意外,监控也不是一直打开着……”

  他越解释,便越无措越茫然。

  季树的手贴着段璟温暖干燥的掌心,他的视线落在那对手上,笑了下,然后毫不贪恋地收了回来:“段璟,你管得太宽了。”

  “你还是只把我当做你的所有物,就算你再怎么诚恳、再怎么付出,求我回去,用的方式还是和强盗差不多。”

  “我承认,十几年的感情是很难放下,我不可能说不爱就不爱了,但人总得往前走,我也不可能在你这赖上一辈子,从前爱你爱的死去活来的时候想,想一辈子也就这么久,赔在你身上也不是不可以。”

  “现在不一样了,在你身边,太难熬过一辈子了,”季树没有歇斯底里,甚至可以称得上温和,“你怎么总是长不大呢,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总觉得所有的事情都要为你的意愿让步?”

  “我……”

  季树抬手打断他的话:“我没有力气,不想和你争辩,让我说完。”

  “你在离婚之后做出来的所有事,都让我感到窒息。在一起的时候我用自己的爱绑住自己,现在离开了,你用自己后知后觉的感情绑住我,我住在你的房子里,活在你的监视下,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你甚至可能会为我仍然在你的掌控中而沾沾自喜。”

  “段璟,不会爱,太失败了。爱错人,也很失败。”

  “你如果不说爱我,也许我可能努力生活一段时间,就把你忘了,当然会有点困难;但你说一直爱我一个,我在之后的日子里对自己只有怀疑,是我配不上你正大光明的爱,还是我根本不适合去爱人。你廉价的爱,否定的不只有这段时间我的感情,你否定的是我整个人。”

  “放过我吧,我没向你提过什么要求,就答应这一次吧。”

  段璟没回答,低头逃避他的目光。

  半天没等来回答,季树认命似的叹了口气。

  段璟却突然转移了话题:“胆结石要手术,害怕吗?”

  他晚了好多年才知道季树怕疼、怕苦。

  季树抬头看看葡萄糖注射液的袋子,还剩一小半,估摸着滴完就要手术,轻声道:“不怕。”

  “我问问医生能不能麻醉。”

  “碎石手术不用开刀,取出来才需要,不用担心。”

  段璟只好作罢。

  无限的沉默在周遭的空气中滋生漫长,缠绕住两人的脖颈让他们几近窒息。

  段璟就一直这样守在他身边直到窗外天光大亮。

  护士推门进来把针头拔下收走,又给季树测了体温量了血压:“科室的医生已经来上班了,你准备准备马上手术。”

  她又看向段璟:“家属是吗,过来签字。”

  “我自己签。”

  季树拉开被子就要下床,躺了一晚上头昏脑胀的他在下地时双腿发软向前栽去,段璟眼疾手快地把他拉进自己怀里:“别急,我陪你去。”

  在护士强调过注意事项后,季树在手术告知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段璟站在一旁陪着他。

  “去碎石室准备吧。”

  季树点点头,走向走廊尽头亮灯的那个房间。

  “我能陪他吗?”段璟喊住护士,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追了上去。

  “我自己就行了。”季树察觉到他的脚步,停下来转身看他。

  段璟只能退而求其次,守在碎石室门外。

  ————

  手术确实很快,约莫半个小时后,碎石室的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

  季树脱力地扶着墙往外走。

  段璟脸色一沉,伸手抱住季树:“还好吗?”

  可他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死死地攥住衣角,嘴唇苍白。

  “不能打麻醉,是挺疼的。”护士客观地做出评判。

  段璟俯身把季树抱了起来,大步向病房走去。

  没有力气从他怀中挣脱,季树闭着眼睛被段璟的气息缠绕。

  季树一晚上没睡,做手术又耗费了自己大半的精力,在回到病房躺在床上后终是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房间里只开着一盏暖黄色的灯,尝试着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却发现自己整只手都被人握着。

  季树想把手收回去,下一秒却被人握得更紧。

  靠在一边浅寐的段璟也跟着醒来,不想让他的手从自己掌心里离开。

  季树想起身,却浑身乏力,挣扎了一会便放弃,躺回去盯着天花板,开口:“这是我租的房子吗?”

  段璟点头。

  “不管怎么说,今天真的,很谢谢你,”季树偏过头冲他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医药费还有一些我可能不知道的其他费用,麻烦你算出来告诉我,我一并结给你。”

  段璟反复把那句话琢磨了好几遍,心一点点冷到极点:“必须要算得这么清吗?”

  “那你把我当什么了?还是一个靠你养着的废物?”

  “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段璟矢口否认,但却不知从何解释。

  “你觉得这是算清是吗?”

  季树丝毫不给段璟辩驳的机会:“段璟,你把这十年,连同前面那五年,掰开了揉碎了去看看,你算得清吗,你还得起吗?你怎么还,拿什么还?”

  段璟沉默着,不知道如何开口。

  “我这两天就从这里搬出去吧,”季树翻了个身看向窗外,“你走吧,我累了。”

  “那猫怎么办?”

  季树刚想问什么猫,便后知后觉段璟指的是小薄荷。

  “段璟,你想用小薄荷来牵住我?”

  “不是,我不想这样,你带它走也是可以的。”

  “嗯,带它走。”季树闭上眼睛,“不会再留在你身边了。”

  段璟推开门走后,季树保持着侧躺的姿势,翻看着手机里的一个单独的相册,微弱的屏幕光打在他脸上,渐渐暗下去,直到熄屏。

  好想睡觉,想把自己藏进被子里面。季树在床上翻来覆去,身体上的疼痛和思绪的杂乱交织在一起,像一把柔情刃,在不知的时候刺破自己。

  那两句话说出来之后,他和他那些结了痂的过往,对方在这段时间里反复迂回试探却从未主动触碰的伤痕边缘,就此开裂。

  季树缩进被子里,意识不断下坠,那些纠葛再次盘根错节,一寸寸在他清醒的梦境里长出枝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