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上映的科幻电影里,有一句挺有意思的台词——“希望是这个时代比钻石还要珍贵的东西。”

  如果回到很多年前,我或许会对这句话产生共鸣,因为那时候的我,是真切地相信“希望”的。

  不过到了今时今日,我不再相信这句话了,我变得格外务实且警惕,想要的东西会想尽办法亲手得到,而不是寄托于虚无缥缈的期许和他人的慷慨帮助。

  上班的路上,我挑了十套衣服,付了账单,让人给齐康送过去。他可能会喜欢,可能不会喜欢,但一定不赞同我购置一堆昂贵的衣服给他。

  但问题不大,因为出钱的是我,我在我们之间的关系中又处于绝对的高位,他纵使不高兴,也要极力忍耐下去。

  想到这一点,他不高兴,我竟然还有一点高兴了。

  我的好心情维持了一整天,临近下班的时候,宋律师亲自到我办公室来取签好的婚前协议,他低头确认了每一个签名无误,将文件封进了牛皮纸袋里,然后说:“在正式结婚之前,需要发布一份对外的声明书,虽然母公司尚未上市,但您实际控股了太多的公司,您的婚姻状况或许会引发一定的股价波动。”

  “好,你去草拟一份声明,不用过多介绍我夫人。”

  “这份婚前协议的内容,也有必要泄露出去一部分,否则会引发投资人对各类项目的信任评估。”

  “我并不想泄露这份婚前协议。”

  “您当然也可以选择不,但后续会有一定的风险,请您慎重。”

  我在这一瞬间,真的很想怼他一句:“大不了我提前退休,反正我现在的钱怎么花也花不完。”

  但我克制住了这种冲动。

  倒不是我贪恋现在身处高位的感觉,而是现在的这个摊子,我已经很难再撒手了。

  我不想看到我所创造的商业帝国走下坡路甚至分崩离析,也不想被一些不可说的人摘了桃子,我只能选择继续走下去。

  “按你的说法去做吧。”

  “您要和您的太太沟通下么?”

  “不需要。”

  “他会理解么?”

  “他并不是一个贪钱的人。”

  宋律师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微妙,像是在嘲笑我过于“天真”,竟然相信了有人会“不贪钱”。

  我在这一瞬间有些不悦,而我一贯是个锱铢必较的人,于是我对宋律师说:“金律师的国外之旅,会延长三个月。”

  宋律师楞了一瞬,脸上的表情也切换成了温顺,他说:“那样的话,会错过很多个纪念日……”

  “我不记得,我同意你们搞办公室恋爱。”

  “但公司的相应制度里,也没有任何一条反对……”

  “况且谈恋爱是每一个人的自由,即使公司反对,也不合法,对吧?”

  宋律师保持了沉默,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他垂下眼睑,低声说:“抱歉。”

  “你尽职尽责为集团着想,不需要抱歉。”

  “但你对我太太有些非主观意识的歧视,这一点需要抱歉。”

  “不过我这人一贯有仇报仇,你对我太太有意见,那我就让你和你男朋友晚一些见面,用这种特殊的方式‘公报私仇’,想来你也会理解。”

  宋律师张了张嘴唇,看起来很想反驳我,但是他的理智阻止了他的话语。

  他低下头,服了软,说了声:“我不应该这么做,真的辜负了你对我的信任。”

  “你的抱歉是基于我戳中了你的弱点,并不是认为你的行为有任何问题。”

  “许先生,我以为,你和我一样,认同人是有阶级属性的,正所谓‘穷生奸计、富长良心’,对于一些骤然交到好运,从底层爬上来的人,我们应当抱以一定的警惕心。”

  “宋律师,你是不是从来都没体验过,贫穷是什么滋味?”

  宋律师的反应倒也很快,他摘下眼镜,低下头,用丝巾擦了擦,用很愧疚的语气说道:“抱歉,我可能是同理心不足,我出生在精英家庭,这促使我得到了很好的教育,但某种程度上,也限制了我的视野。”

  “这不是你的错,”我上前一步,拍了拍宋律师的肩膀,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让你和你的男朋友两地分居着实不是个好主意,这样,你收拾一下行李,也去美国呆上三个月。”

  宋律师戴上了自己的眼镜,隔着树脂玻璃仔细看着我的表情,过了一会儿,他短暂放弃了揣摩我的心思,略低下头,说:“听从您的安排,许先生。”

  “我希望你们好好干,尽快解决美国那边的烂摊子,毕竟,集团的事情还有很多,亟需你和你爱人回国处理。”

  “是——”

  “需要对外发布的公告,以及需要‘泄露’出去的有关结婚歇息的信息,要得也有些急,今天晚上连夜弄出来,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没有——”

  “对了,宋律师,”我故意停顿了一下,欣赏了一会儿他脸上变化莫测的表情,才用很轻的声音说,“当年和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说的喜欢喝意大利的咖啡这类的话,不过是通用的话术,如果因此让你产生了我出身优渥的错误印象,我很抱歉。”

  宋律师依旧想说些什么,却被我的下一句话打断了。

  我说:“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的确是从底层爬上来的泥腿子,曾经的我,甚至穷到裤子破了都要别人帮忙补一补,你猜,当年替我补裤子的人是谁?”

  “是你现在的太太。”

  “是他,你看,他曾经待我那么好,我依旧对他留了后手,从这个角度来说,真正生了奸计的人是我,而非他。”

  “许先生,我一直很欣赏您身上近乎冷酷的特质,我希望在未来的决策中,您可以继续保持这一点,不要轻易地受感情影响,做出错误的决定。”

  “宋律师,我大多数时间都很喜欢你,你知道我最厌烦你什么么?”

  “……”

  “我最厌烦你,分明能力远不如我,却依旧想代替我做出决定,絮絮叨叨的,磨得人耳朵疼。”

  宋律师不再说话了,或许是被我气狠了,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等宋律师离开之后,我拨通了他顶头上司的电话,说明了我的决定,并暗示对方,可以提拔几个靠谱的候选人,在宋律师离开的这三个月内,瓜分掉他手上的权利。

  我挂断了电话,暗忖自己果然不是个君子,但想了想刚刚的决定,倒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和犹豫,任何人都不是不可替代的,用得好就继续用,用不好就换其他人。

  我付出金钱,对方交出工作成果,我们之间只是最单纯的雇佣关系,双方都可以随时选择中止。

  处理完宋律师的事,也到了我正式下班的时间,司机送我回家,我坐在车后座上,向窗外看,不经意间发现了街道上有不少有关爱情的布置。

  “今天是几号?”我随口问。

  “2月13日,明天是情人节。”司机在前方回答。

  “我记得你结婚了?”

  “是,小孩都已经两岁了。”

  “那明天要不要陪老婆过个节?”

  “明天还是我的班,先生。”

  “明天我已经不会出门了,放你一天假,好好陪爱人吧。”

  “那敢情好啊,谢谢先生。”

  “不必谢。”

  我用指尖碰了碰玻璃,画了一个爱心的图案,又将它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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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出了电梯门,齐康穿着我新为他买的衣服,站在管家的旁边等我。

  管家递上了温热的毛巾,我擦了擦手,又擦了擦脸,伸展开双臂,让工作人员帮我脱下外套。

  在我和齐康走进房间的这段路上,我有几次想开启话题,但都没有说出口,齐康也安静得厉害,像一个跟随着我的幽灵。

  我被这联想逗笑了,也真的轻笑出声,齐康稍微走进了一点,略带忐忑地说:“谢谢你帮我找了老师。”

  “下午都上了什么课?”

  “上了语文课和数学课,两位老师都很专业的。”

  “从高一的课程开始讲?”

  “嗯,现在高考的内容和我那时候学习的内容有很大的不同,那些知识我也忘得差不多了,得重头开始学。”

  “也别太着急,今年能考就今年考,今年来不及的话,明年也是一样的。”

  齐康没有回这句话,我不知道他是赞同,还是有不一样的想法。沉默本身就可以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答案,他不愿意说,我也不愿意追问。

  晚上厨师做的日料,齐康不太会吃,好在吃日料也不太难学,我本以为他会对芥末不太感冒,但没想到他对此适应很好,看起来很喜欢用三文鱼沾着芥末入口。

  吃过了晚饭,我去浴室洗澡,齐康在沙发上弯着腰做作业。

  我看他的身形,倒是能看出几分当年的模样,但等到走近了,再看他粗糙的双手,很笨拙的用笔的姿态,又能清晰地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

  “别在这里做作业。”我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耳垂。

  他抬起头,有些乖顺地看着我。

  “隔壁就是书房,去那边写,那边的台灯也好一些。”

  “马上就写完了……”

  “那也去那边写吧,再说,写完了作业,明天不是还要复习下功课?”

  齐康看了看我,目光又转向了双人床的方向,而我竟然瞬间懂得了他尚未说出口的言语。

  他应该是惦记着履行夫妻之间的义务,掐算着时间,只准备匆匆写完作业。

  “好好学习吧,”相比较和他上床,或许,我更愿意看着他读书的模样,“明天我也要上班,没什么想法做其他事。”

  齐康得了这句话,像是得了某种赦令似的,捧着那一摞崭新的书本和文具,去了隔壁学习。

  我没有跟着他一起去,而是也打开了笔记本电脑,靠在了床头,准备连夜工作,赶一赶进度。

  约莫三个小时后,齐康静悄悄地走了回来,有些诧异地发现,我竟然还没睡。

  我掀开了被子,拍了拍身侧,对他说:“上床睡觉吧。”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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