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教授找了他，拿着他交上去的设计图问：“宋，你有没有发现你的风格变了？我看过你之前的画作，也看过你的设计草图，这是我选中你来交换过来的原因。热烈，生命力，美，天马行空，浪漫，爱。你获奖的《恋蝶》是我非常喜欢的一幅作品，我可以从中看出你很有天赋，有着无限潜力。”
“但是我在你现在的作品中看到的却是伤感，黑暗，毁灭，悲悯。”
“你当然可以转换风格，但这明显不正常。你想要跟我聊聊吗？或者我也可以帮你联系学校的心理医生为你提供帮助。”
宋钦哲知道自己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他做出这种决定的时候预测到周煜会生气，但没有想到周煜会那么生气。他确实被“不要你了”伤到了。他特意租了一个很小的房子，但他还是觉得很空很空。
但他知道周煜现在一定又愤怒又疑惑又痛苦，所以在察觉到状态不对的时候他没有寻求帮助，反而放任自己坠入黑暗。
这是他对自己的惩罚。
强烈的愧疚感让他决定先允许自己沉溺一段时间，赎罪过后再重新振作起来。
宋钦哲点开过周煜的对话框好多次，但没有发出一条消息。他不敢。他怕看到周煜已经把他拉黑或是直接删掉好友，所以他只是回看两人的聊天记录。周煜很喜欢发消息，所以他可以看很久。不过之后陷入心情低谷后他就很少再看手机了。
失眠，食欲减退，情绪异常低落。感受到这些症状后他像是才有了一点自我惩罚的实感，如果舒舒服服地还叫什么惩罚？
但事情好像变得不受他的控制，过多的负面情绪好像要把他吞噬殆尽。
他开始长时间发呆，脑袋好像锈成一团——他现在连教授所说的“暗黑系”作品都画不出来了。呆坐一个下午，画纸还是一片空白，这令他感到恐惧。他便选择用酒逃避现实。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还能画出周煜，一个个不同又相同的周煜。唯一能不经思考画出的只有周煜，大概是因为太过熟悉的缘故吧。
最近这几天，他感觉自己起床有些困难了。虽然睡不着，但他却没有动力爬起来。他必须逼迫自己才能离开床铺，去学校上课。
宋钦哲觉得有些累了。
*
周煜这一觉睡得还不错。他睁开眼打了个哈欠，发现怀里人的眼睛也缓缓睁开。
大抵是长时间缺乏睡眠后突然得到的休息并不足以抵消疲惫，宋钦哲虽然已经睁开眼，但看上去不是很清醒，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
周煜觉得宋钦哲现在懵懵懂懂的状态带上了一丝天真的意味，他只在宋钦哲小时候见过，属实有些怀念。
周煜试探着对宋钦哲说：“哲哲，叫哥哥。”
宋钦哲乖乖答：“哥哥。”
周煜被这一声叫得魂都酥了。
“哲哲，告诉哥哥你为什么要来G国？”
像是潜意识里就知道这个答案不能告诉周煜，他抿紧嘴，一句话不说。
周煜知道宋钦哲肯定是不会告诉他了，只好悻悻地说：“哲哲，就当补偿我，再叫几声哥哥，哥哥还想听。”
“哥哥，哥哥。”宋钦哲叫过几声后忽然瘪瘪嘴，“哥哥都不叫我‘小七’了，那我也不叫‘哥哥’了。”
周煜表情有些复杂，“你很喜欢我叫你小七吗？”
“喜欢，最喜欢这个称呼了。”
“小七”和“七七”对于宋钦哲来说是最特别的名字，每次周煜这样叫他的时候他都能感受到一种无法言说的亲昵和宠溺。
“那好吧，以后还是这样叫你。”周煜点了下宋钦哲的鼻尖。
“小七”这个名字是因为周煜小的时候总是把宋钦哲的“qin”读成“qi”，就一直叫下去了。周煜小时候还霸道地和爸妈说，“小七”这个名字只有他能叫，这便成为了他的独属。
周煜小时候很喜欢和其他小朋友显摆宋钦哲，每次开头都是“小七”如何如何。有的小朋友不懂，从大人那里听到“小三”之后，觉得类似的“小七”也是这种意思，就带着旁边的小孩一块说“宋钦哲是小三的孩子”。周煜知道这个词的含义很不好，生气得一拳打在带头说的小孩脸上，那个小孩没站稳摔倒在地上哇哇大哭。
在那之后，他就再也没当面叫过宋钦哲“小七”。
周煜从过去的记忆中抽离的时候，发现宋钦哲又睡着了。
宋钦哲这回看上去睡得挺安稳，周煜就没再碰他，只是安静地看着怀里人的睡颜。
“得赶快把你喂胖点。”周煜喃喃道。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人忽然对上他的眼睛。很明显，这回宋钦哲已经彻底清醒了，懵懂不再，眼睛里又失去了光亮。
“醒了？那就起来吧。”周煜松开他掀开被子下床，我给你煮了粥。
宋钦哲翻了个身背对着周煜侧躺，“我不吃。”
“不行，你必须起来吃。”
“我不想起。你既然不要我了，就不要再管我了。”
“对不起，我说过之后就后悔了。”周煜拨拨宋钦哲后脑上的头发，“你一定知道的，我不要谁也不会不要你。”
“小七，起来吧，我饿了。”
宋钦哲听到某个称呼后身体抖了一下。
周煜见有用，便不断在宋钦哲耳边喊，“小七，小七，七七？”
宋钦哲的身子动了动。
周煜直接走到另一边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拉起来，推着他的后背让他移到床边。周煜蹲下给他套上拖鞋，又用力让他下到地面上。
宋钦哲用勺子搅着碗里的粥。他本来是没有食欲的，可是想到这粥是周煜亲手做的，他有了进食的欲望。
周煜怕宋钦哲突然吃太多肠胃受不了，便只给他盛了一碗半，他则把剩下的都喝光了。
半小时后，周煜喂宋钦哲吃了一颗他从箱子里找出来的感冒药，便去洗碗了。
“小七，粥好喝吗？”
宋钦哲不知道为什么周煜又开始叫他“小七”了，但他喜欢。
周煜没有听到回答，便偏过头，看到宋钦哲正看着桌子上的纹理发呆。
“小七，小七？”见宋钦哲终于回过神，宋钦哲回过头继续刷碗，嘴不停地和宋钦哲说话。没有得到回应他也不在意，反正分开这么久，宋钦哲不知道的事情那么多，他可以一直说下去。
“小七，学校新出了海南鸡饭，我觉得饭比鸡好吃。”
“有一天下大雨，路边的积水里竟然有一只小鱼，不知道它是怎么过去的。”
“你还不知道吧，我妈在别墅门前的空地上种了好多花种，不知道能不能发芽。”
“哦，对了，我和唐茜分手了。我发现我还是不喜欢她。”周煜很随意地说出这句话，因为他觉得分手就是个很平常的事。
“是吗？”宋钦哲嗓子还是哑，“以后还会有的。”
周煜哈哈一笑，“再说吧，我看谈恋爱也就那样，我暂时不想谈了。”
宋钦哲久久望着周煜的背影，直到周煜收拾完要转身，宋钦哲才移开视线。
睡觉前，不管宋钦哲怎么反对，周煜就是赖在床上不走，宋钦哲最后无奈，只好和他一起睡。
关灯前，周煜看着宋钦哲的眼睛说：“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我还会给你做饭，你可以期待一下。”
宋钦哲没有回答，只是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