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农村生活的第二周，日夜作息颠倒的陈大班，已经习惯了清早被公鸡的打鸣声叫起。
他眼睛还没睁开，手指在枕头旁胡乱摸索着找手机。昨晚还聊着微信，后来就迷糊入睡。
找到手机一看，电量只剩下10%。
屏幕还停留在跟戴蒙的聊天对话框里。
戴蒙：陈总下班了？
陈大班：躺着了，年纪大了，体力跟年轻人没法比，还好明天就回了。
戴蒙：陈总辛苦，回来给你批几天假？
陈大班：戴总对员工真宽厚，一点都不像吸干血的资本家。
戴蒙：好说好说，
陈大班看着聊天记录笑了笑，才几个月，就会用表情包了，还挺萌。
给手机接上充电器，接着起床去洗漱，他刷着牙，撩起衣袖。就刷了两周墙，手臂就晒出两个颜色了。
他换了件T恤和工装裤，带上棒球帽，到附近的早餐摊吃碗小馄炖，在摊前看见Win和Paul。
上次团建受伤后，这两人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老爱往陈大班面前凑。
这次W的项目全公司都非常重视，Victor团队需要派人到村里驻点，作为和村里沟通的窗口，避免出现杜家村那种事。
Win和Paul知道了，早中晚缠着Victor，主动申请要派到村里去，戴罪立功。
Victor把事情跟陈大班说了，陈大班只丢了句，把事儿做成就行。
然后，这两个人就屁颠屁颠跟过来了。来的第一天，两人朝陈大班90度鞠躬，大声吼了句：“陈总，之前对不起，往后多指教！”
把周围的村民吓一跳，还以为来了个什么大佬。陈大班赶紧让他们滚去工作。
没想到，这两个愤青，脾气一般，干活倒是挺好，项目执行到现在，都没出过什么岔子。
“陈总！早啊！吃什么？我给你点！”Win朝陈大班挥手，还从旁边拉了张空椅子，示意让他来坐。
陈大班也很随和，带着笑坐下：“一碗荠菜馄炖，一碗豆浆。”
Win敞着嗓子大喊重复了一遍：“老板娘，一碗荠菜馄炖，一碗豆浆。”
老板娘举起手，“哎”了声表示知道。
黄毛Paul吃完最后一个馄炖，问：“陈总，今天把剩下几堵墙刷完，你们就回魔都了吧？”
老板娘很快端来陈大班的荠菜馄炖，荠菜都是现摘的，城里吃不上这么新鲜的荠菜。陈大班来这里几天都吃上瘾了。
他咬了一口馄炖，被烫得张嘴散热，口齿不清地说：“嗯……素材也拍差不多了……回去开始做后续传播。”
Win擦擦嘴：“我觉得，这次肯定能爆！这种广告方式太新颖了。老乡看惯了这些墙上的标语，没想到还能打广告，都觉得新鲜。”
“我听Alex说，前面我们刷完墙的几个村子，不少人扫了墙上的二维码，APP安装量非常喜人。”
因为第一次看见这种广告形式，从目前完成刷墙的村子，整体扫码量来看，比他们预估的KPI还要好。
LEO亲自给戴蒙和陈大班都发了邮件，把【日与夜】这次执行大夸特夸了一遍。
接着，又加大了拓展村墙资源的需求。所以，今天之后，Win和Paul所在的媒介组，还要继续跑别的村子谈资源。
项目做得好，陈大班自然开心，虽然被烫了舌头，眉梢还是往上扬的。
这波Campaign的引流效果做得不错，算是叫座。但本质是广告还是传播，曝光量是一个重点，消费者叫好，才算真的好。
所以接下来，他们回魔都，就要开始做传播部分，能不能叫好还叫座，在此一举。
吃完早餐，看时间差不多，他们晃晃悠悠走到剩余的空墙，发现墙下早围了一堆人。
“奶茶，点心，每人一份啊。”人群里，林佐和广爷满头大汗，给大家分发茶点。
这群小孩平日坐惯办公室，被分派来村里累了几星期，馋奶茶馋得不行。
不一会儿，人手一杯奶茶，一盒点心，坐在地上啃得津津有味。
“老大！”广爷看见陈大班，夸张地挥挥手，“Alex想抢你的奶茶，我拼命给你留下的！”
Alex来村里两周，入乡随俗，穿着怎么舒服怎么来。今天随手一件黑色T恤配运动裤就来了。
广爷看见他这幅样子，还吐槽他是参演“变形记”。
Alex眼底乌青，有气无力回怼：“你快闭嘴吧！别往我头上乱按罪名啊！”
陈大班笑着接过奶茶，本来他不爱喝奶茶，但最近确实累透了，喝一口奶茶，觉得挺甜挺快乐。
“你们怎么来了？”
林佐往后指了指，不远处，身穿休闲服的戴蒙，正笔挺站在车旁，打着语音电话。
林佐低声解释：“老戴知道你们今天是最后一天，推掉所有行程，说要来犒劳你们。”
陈大班吸了口奶茶，杏眼滴溜溜看着戴蒙，这人以前连办公室都不爱去，现在居然还学会犒劳员工了？
“老大！”Alex突然喊了声，“Sing的Concall！”
执行期间，他们跟W集团负责市场推广的Sing联系非常紧密，几乎每天都要Call。
陈大班他们反应也快，随便找了个棵树，手机开着功放，就像平日在会议室似的，跟Sing聊起来。
项目刚启动时，由陈大班对接，执行到现在，已经变成Alex和他团队的小伙伴对接，陈大班只是旁听，必要时给策略性的建议。
电话那头，Sing缓缓说：“跟我们目前的流程，消费者扫了墙上的二维码后，会跳转到引导安装APP的页面。我们内部沟通，希望这个页面，可以做得更有趣，提升消费者安装我们APP的兴趣。”
Alex沉默了一下，团队其他小伙伴也不说话。
好不容易从村里熬回魔都，大家都想好好放个假，心里都是周末去哪里玩。结果，客户突然增加需求，意味着大家又要加班，这下，手里的奶茶都不甜了。
这种不给喘息的车轮战，任哪个执行团队，都会觉得疲惫。
谁知，Sing还有新的需求：“另外，我们每年7月固定举行的得物节，邀请了RU作为现场嘉宾，整个传播策划，现场活动方案，要准备起来了。下周五前，我们可以过一轮。”
这下，团队的人更沉默了，得物节举办的时间，跟第二波农村墙的执行时间刚好重叠。
项目还没开始，大家就已经有喘不过气的感觉。
陈大班盘腿坐着，单手拖着下巴，环顾了一圈，从Alex开始，脸色一个比一个差。Fiona还在笔记本上不停打叉，可见心情差得很。
沉默太久，客户自然也发觉，Sing在对面：“Hello？网络断了吗？”
视频会议就是有一个好处，尴尬沉默的时候，可以甩锅说网络不好。
Alex这才回了句：“刚刚断了一下，我们听清楚了，会议结束后，我们出一个会议Recap。”
Sing那边的说了句“OK”，然后互相说了再见，结束了会议。
Alex合上笔记本电脑，转头跟Fiona说：“会议Recap写好发我看一眼，再发客户。”
Fiona大大“唉”了一声，嘟囔着：“Alex，扫码那个页面，光是页面上的字体大小，客户都来回改到最后一刻才确认，才上线几天就要换设计……”
“而且，我们手头上N件事情在推进，真的要接那个什么得物节的推广方案吗？”
从团建的时候，陈大班就看出Fiona是个公主，野蛮的那种。直肠子，窝里横。
Alex性格绅士，像大哥哥似的，平时脏活累活都自己扛。像W集团这种庞大项目压下来，刚开始还精力充沛，可到这一轮执行中段，就有点吃不消了。
当着陈大班的面，组员对自己发出质疑，Alex脸色有点难看。
最后只说：“你先别抗拒，梳理好会议纪要，我再跟Sing沟通。”
组员们三三两两散开，陈大班也拿着奶茶起身，垂眸看了眼Alex。
只见他深呼吸一口气，重新打开笔记本电脑，往里面敲敲打打。
“开完会了？”一个宽厚的肩膀抵着他的，光听声音，陈大班就认出是他老板。
他碰了碰戴蒙的肩膀，推他往村道上走。戴蒙眯了眯眼，顺从地跟了上去。
两人走了一会儿，戴蒙先开口：“本来，你的下属轮不到我说什么。”
“但是，我觉得以Alex的能力，面对W集团那么大的客户，有点吃力。”
没想到，戴蒙居然旁听了他们的会议，闲聊瞬间变成了上下级汇报。
陈大班语气也变得严肃，解释：“整个W集团的生意，别说Alex吃不下，我都很艰难。”
“本来，我也没打算让他自己一个人扛。”
“Alex在上一家公司是SAM（高级客户经理），一个人带组，超负荷做五个项目。老板看他没怨言，自然就当看不见。”
“但Alex受得了，下面的小朋友受不了，一个接着一个离职。他忙项目，还要忙招人，身体也很差。”
“后来，客户投诉他们换人太频繁，新人还交接不到位，当场发飙。很快，客户就换了家广告公司。客户丢了，Alex整组解散。”
戴蒙不清楚Alex的履历，听完陈大班说的，摇摇头：“如果是我面试他，直接Pass掉了。”
陈大班像是早有预料，他吸了一口奶茶，咬着里面的波波，慢慢说。
“老板，你知道招一个AD（客户总监）有多难吗？”
这个行业，扎根太难，做到AM就转行的人大有人在，但越往上越难找。
一个AD，方案不会写，执行不会做，连Brief都读不懂的大有人在。
有时候，陈大班面试候选人，方法论说得头头是道，项目经验也丰富。可真正干起活来，经验能力可能连一个SAE（高级执行）都不如。
“像Alex这样，除了沟通存在问题，其他能力都在线的客户总监，我可是人海捞针，捞半年才找到的。”
戴蒙掏出烟盒，递给陈大班一支，陈大班举起面前的奶茶：“有奶茶提神，就不抽烟了，谢谢。”
戴蒙弯了弯眼尾，拢手点烟，吐了口烟圈问：“可是他……那你打算怎么办？”
陈大班猛吸一口奶茶，双手叉腰，郑重地说：“团建遇险的时候，我去引开野猪，让广爷他们留守，当时我给广爷他们只留了一个任务！”
“等待救援！”
“但是Alex的情况完全相反，我们只能等他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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