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开始下着小雨,错落的雨滴落在玻璃上,折射得窗外的灯光有种赛博朋克的迷幻。


冷静下来,陈大班开始自我检讨。他感觉自己真的戏多了。


随便演演助理、同事,不就好了。非要演那么暧昧的角色。


万一戴蒙就是想跟人复合呢?他这一搅局,彻底把人后门堵死了。


陈大班从车窗倒影中,能看见戴蒙那副依然没解冻的脸。


唉,愁死人。


车快到地方,老唐:“陈生,可能要路边放下你们。”


陈大班回过神来,应了句“好”,拍了拍戴蒙:“下车了。”


说完已经开车门,从另一边下了车。


戴蒙看了看车窗外,看到远处有一座桥,很多人挤在外围,有香烛和烧纸的味道。


他皱了下眉,在陈大班催促下,下了车。跟着陈大班,走到十字路口。


抬眼一看,猛然发现对面就是鹅颈桥底:香港打小人胜地。


绿灯,怕戴蒙不想去,陈大班上手推了一把,人才算抬脚过去了。


“你要干嘛?”戴蒙歪头问他。


陈大班脑袋从他颈侧露出了一点,笑笑:“体验一下香港非物质文化遗产。”


他一身粉色西装,黑漆漆的人群里显得特别扎眼,一个黑衣女人手里拿着各种符纸,拉着陈大班到自己跟前,絮絮叨叨介绍自己的“业务”。


女人说粤语极快,陈大班听不清楚,只能求救戴蒙:“你翻译一下,跟阿姨说,要打小人。”


戴蒙挑眉,双手环胸,不怀好意看着陈大班:“你要打谁?”


陈大班愣了愣,摆手:“不是给我打,给你打!”


“就刚刚那个尖嘴猴腮的发胶男……”


戴蒙垂眸看着陈大班:“打他,还不如打你。”


啊……陈大班杏眼瞪得浑圆,嘴张了张。心想确实是自己惹他在旧情人面前没了面子,确实挺该打。


叹了口气,最后妥协了:“那……打就打吧。”


他看了看旁边,那是一个女人在打小三。还给了真人照片,神婆拖鞋一下下往人脑袋上打。他看着就觉得发怵。


“那……是不是要把我照片给你?”


戴蒙冷哼:“不用。”


戴蒙看他一脸委屈的模样,心情莫名好了些。也不逗他了,跟阿姨说句什么话,反正陈大班没听懂。


反正,阿姨听完戴蒙的话点点头,手里拿了张人形符纸,在香炉前绕了几圈。


接着神婆把符纸放砖上,准备对“陈大班”开打。


陈大班拉着戴蒙的手臂,大声喊停:“唉!”


戴蒙一脸看好戏地回看陈大班,冷声:“怕了?”


陈大班犹豫着,跟戴蒙说:“能不能让阿姨,别打脸……”


戴蒙垂眸看着陈大班,这人怪会装可怜。


他伸手轻轻拍着陈大班的脸,戏谑道:“你带人来打小人,不知道被打人的名字和生辰八字要写在符纸上嘛?”


陈大班这才想起来,神婆的符纸上并没有写他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他恍然,追问:“那你打的谁?”


戴蒙一脸无所谓:“随便打打,预防一下。”


说完,神婆举起手上的鞋朝符纸“噼里啪啦”一顿打,嘴里还不停地碎碎念着,看着还挺解气。


神婆在一旁忙活,他们则坐在塑料红凳上,看桥底夜景。


红绿灯过后,一群人涌向桥底,“打小人”的善男信女突然多了起来,到处都是拖鞋声。


戴蒙兜里掏出一包烟,递给陈大班,陈大班抽了一根,拢手点燃。


陈大班吐了口烟,看着旁边来“打小人”的人:“好多人啊,以前人没那么多。“


戴蒙瞥了他一眼:“以前来过?”


陈大班咬着烟屁股,嘴角上扬,开始讲故事。


“几年前了吧,我们呆在会议室,做了一星期的方案。熬夜熬得快要猝死过去。好不容易搞好方案,可提案前一天,我们特别紧张,饭都不吃下。”


“于是,戴老爷子带着我和当时项目负责人,开车到这里。他一口气请了四个“神婆”。符纸上,分别写了我们对家公司的名字。”


“四个神婆,一排坐在马扎上,手里拿着鞋,朝符纸乒乒乓乓敲打,嘴里还一起RAP那段咒语。”


“打你个小人头,打到你……”陈大班忘了后面几个字,戴蒙自然接了过去:“有气冇埞抖。”


陈大班点头,重复:“打到你有气冇埞抖。”


“那个气势,我看女团演唱会都没那么激动过,太难忘了。”


兴许是陈大班讲述得太有画面感,或是戴老爷子把对家当“小人”打的行为太荒诞。


戴蒙托着腮,咬着烟嘴角扬了扬。


陈大班朝戴蒙看了眼:“对不起啊,我刚刚应该装你同事,助理之类的……男友……确实有些过分了……”


戴蒙手指轻轻弹了弹烟灰,不在意:“嗯,道歉给点诚意,起码给个生辰八字。”


听出他在开玩笑,陈大班瞬间释然了,卖乖道:“别打了吧,我这细皮嫩肉,禁不住阿姨拖鞋踩几下的。”


他碰了碰戴蒙的肩:“如果我不出现你怎么办?忍了?”


“我能怎么办?”戴蒙咬着烟屁股,戏谑着回答:“把A&M收购下来,卖着玩呗。”


陈大班毫无素质地说了声“操”,旁边的人瞬间看了过来。


避开旁人的视线,不小心跟戴蒙视线对望,陈大班没忍住笑出了声:“我就不该出现,抢你风头了……”


“知道就好。”戴蒙轻笑了声。


旁边的“神婆”还一直在敲打,符纸已经被打得稀烂,神婆把打烂的符纸放到装进纸做的白虎。最后把白虎和小人纸烧掉。


看着被燃尽的符纸,一切像没存在似的,这一夜也想没存在过似的。


……


转眼陈大班回魔都快半个月,他跟戴蒙又恢复到勤勤恳恳打工人和消声觅迹老板的关系。


陈大班回魔都后,领着Alex的团队,一直忙着筹备W集团的比稿。


这天,刚结束了W集团的第四次“头脑风暴”会议。从会议室出来的人,每个人都低着头,一脸沮丧。


“这是W集团的比稿,刚开完会吧?看这脸色,估计又被大魔王打枪了。”


“哎哟,天天看他们组熬夜,还不行啊,得多厉害的创意啊。”


“这个比稿,听说整个公司精英都参加了,阵容鼎盛啊。”


“我听说,大魔王跟新老板打赌,要是W的比稿赢不下来,公司得卖掉!”


“真的假的?”


“反正空穴来风肯定有因,你没看HR最近在搞绩效评估,都说公司开始优化人了。加上大魔王的重视程度。最近,所有项目他都不管了,专攻W的年度比稿。最后一搏呢。”


会议室所有人都出去了,只剩下陈大班、Alex和创意广爷,距离提案的时间越来越近,整个比稿团队,都陷入了焦虑之中。


今天广爷给出的创意,已经是Alex团队内部觉得最好的了,可依然遭到陈大班否定。


广爷是陈大班从实习生开始带出来的资深创意,但因为长得比较着急,看上去感觉比陈大班年长不少,大家私底下喊他“广爷”。


广爷双手撑在会议室桌面:“老大,W这个下沉拉新的案子,想要持续曝光,无非就是拍有记忆点的TVC,狂砸地方台的广告,像送礼就送*白金一样。要么就是绕着每个村子做地推,像*感地带进校园那样,给新生送电话卡。”


“这回,我们用“得宝入农村”作为创意。先是“旧用户带新用户”的策略,把大城市打工的年轻人,回乡教爸妈用得宝自助购物拍摄成TVC,最后的Slogan:把宝带回家。在地方台黄金时段洗脑式播放。”


Alex也在一旁辅助:“对,除了广爷说的“以旧带新”这个策略,我们可以用人海战术,做系列“得宝入农村”地推活动,下载APP送米/油之类实用的礼物,吸引下载。”


陈大班坐在大班椅上,看着他们两人,要是他再不松口,就暴毙在会议室的模样。


他的手习惯性地揉了揉耳垂,脑袋不停转动。


W这次比稿关乎【日与夜】生死存亡。但这个项目的目标,跟他们习惯的“光鲜”广告,譬如:做美美的海报,请大明星……都不同。


这项目就是接地气,讲效果。


但对于广告行业来说,效果是很难预测和承诺的。


一个TVC广告的曝光量,跟愿意下载APP的比率如何换算?一个地推活动,提了油和米的消费者,回去是否真的会使用APP?


这也是为什么,当时Brief现场,TS会提出KPI预估的问题。


广爷和Alex他们说的创意,都不错。但,这还不能达到陈大班拍手叫好的程度。


对于参加比稿的人来说,陈大班的要求,让他们追赶得很疲惫。眼前这两人,明显已经被逼到绝境。


每天西装革履出现的Alex,已经开始穿卫衣上班了。广爷有“创意不过,不剃胡子”的仪式感,这次,他的胡须已经须成络腮胡了。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另辟蹊径了。


陈大班抬头:“明天,我们去一趟福县吧。去采采风。”


啊??Alex和广爷两人面面相觑。


Alex低声问:“老大,这个时间……”剩下不到两周时间就要比稿了,这时候去采风?


广爷也劝:“其他项目还等着,抽不开身啊。”


陈大班翘起二郎腿:“目前的创意,是拿不下W的。”


“如果W拿不下来,日与夜也没了,你说的其他项目也没了。”


“趁最后一次,疯一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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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你个小人头,打到你有气冇埞抖。(打到你有气没地儿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