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去见山>第55章 汪

  俩人坐在一旁看,孔伟生都快玩累了,他甩着膀子走到孔离山旁边踢踢这人鞋子,“你去陪元元玩会儿,我现在看烟花都快看成散光了。那玩意蹦到天上,在我眼里就跟幻影一样。”

  孔离山看了看还剩下大半烟花的袋子问程幸怀:“你玩儿吗?”

  程幸怀摇摇头,“我喜欢看。”

  孔伟生那样子像是终于能喘口气的庆幸,也不知道是谁一开始兴冲冲提着鞭炮来的。

  他捡起脚边的小石子朝河里打了个水漂,随后慢悠悠地说:“山哥刚回来的时候不是在这里就是在花姐那儿,每天带着花姐在山上到处跑,哪里有信号哪里没信号他最清楚,村里人还笑他呢,说从城里回来不玩手机过不得了。”

  “他都玩什么。”程幸怀抻了抻腿,坐得太久有些发酸。

  “什么都没玩啊,我有次碰见了想瞧瞧,结果他就是开着微信发呆,要么就是盯着锁屏愣神,”孔伟生借着烟花声音正大,凑在程幸怀耳边说,“那样子,像是家里猪丢了,我合计着他也没养猪啊。”

  “……”

  程幸怀:合计得很对,别再分析了。

  “说得这么肯定,你以前是不是丢过猪?”程幸怀问。

  “没丢过,我家里就没养过,”孔伟生做出个炒菜的动作,“就这玩意儿,从我爷爷那辈就开始做起,做到现在也就换了个大点的门面,连镇子都没走出去。”

  程幸怀想了想说:“好歹生意比隔壁那住宿的要好。”

  “住宿有时候生意也挺好的,偶尔碰上来旅游的还能赚一点。”

  “旅游?”程幸怀不太理解,这里有什么好玩的。

  “就这山,这水,后面还有个天然溶洞,有人就爱到这里玩。”

  “探险的啊?”程幸怀也看过这类的短视频,都拍得挺吸引人的,悬念也留得深,下一期永远看不见。

  “不清楚,我也就有次送元元上学路过看见了,”孔伟生指了指溶洞的位置,“那么偏的地方,夜里还敢去,他们也挺胆大。”

  “夜里还送元元上学?”程幸怀注意的点果然不一样。

  “何止啊,还有小浩小琴小孟,我每个星期天晚上吃完晚饭都给他们一三轮车全拖学校去。”

  “第二兼职?”

  孔伟生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无偿,”他接着又说,“反正我也要回来,这些孩子除了元元,爹妈都不在家,我不接送,他们就只能待在学校里直到放寒暑假才能回来,不管那是多大的孩子,总都是想回家的吧。”

  程幸怀看了眼元元和孔离山的背影吸了口气,空气中火焰燃烧的气味缠着冷空气,是小时候还没禁烟花时过年的味道,他问:“你们小时候都这样吗?”

  “我和山哥?”孔伟生叹口气,“我和他还算好的,那个时候都有人接,就是没现在条件好,学历不高。”

  “现在的孩子最低都能高中毕业了吧。”

  “那倒也不是,有的还是没能出去读书。无非就是关于钱和房子,没钱就没住的地方,没钱就出不去,没钱……反正什么都干不了。”

  程幸怀沉默片刻,“所以……离开大山去挣钱是首位,但对孩子的教育同样得跟上,医疗也得有保障,”他抬头看了看天,自言自语般说,“只能当留守儿童吗……”

  放完两大袋子烟花,花姐早就累得趴在程幸怀脚边睡着了。

  他将花姐抱起来跨坐上摩托车,敞着衣服裹住骑车的孔离山,花姐在中间也吹不上风,老实靠在程幸怀的怀里一路睡了回去。

  夜里十二点刚过,鞭炮声不断,家里点亮了整夜的灯。

  元元睡得早起来也早,摊着手两个房间跑,刚从妈妈那里拿了红包,就不停歇地跑过来找两个哥哥。

  “新年快乐,万事如意,身体健康,阖家欢乐,大吉大利,事事顺心!”

  “哎哟,今天语文这么好啊?”孔离山放个红包到他手里,“收到祝福了,希望你慢点长大。”

  “为什么要慢点?”元元问。

  “因为上学的日子是最快乐的。”孔离山说完摆摆手走了,他还要去厨房帮忙准备饭菜。

  程幸怀拿着红包晃晃,“说两句我听听。”

  元元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新年快乐,恭喜发财,心想事成,越来越帅!”

  “谢谢元元,每一个祝福我都很喜欢。”程幸怀笑容满面地将红包放在他摊开的手掌心上,转身也走了。

  花姐在院里疯跑,看到程幸怀出来连忙跳起来扒着他的腿,它今天穿了件花色的毛衣,摸着也挺舒服。

  “厉不厉害,我妈妈给花姐织的毛衣!”元元跑到花姐旁边从自己衣领处掏了一把,扯出一点米色的毛衣,“这个也是妈妈织的!”

  程幸怀竖起大拇指直夸好看,孔离山听着这边的动静边切菜边笑,女人不好意思地摆摆手谦虚说这都是简单的织法,只图个穿着暖和。

  快到午饭时孔伟生还来了一趟,端着一个大不锈钢盆,他说那是新做出来的猪油渣。

  程幸怀没吃过,只觉得闻着挺香。

  这可能是他长大后过过最热闹的新年,晚上还来了几个亲戚,程幸怀也跟着喝了几杯酒,吃完饭晕乎乎地抱着花姐在烤火房里坐着。

  亲戚A看着程幸怀怀里那只狗开了口:“这狗,和小山以前养的那只蛮像的诶。”

  “那只比这个小点。”亲戚B眯着眼睛看了眼花姐说道。

  “很像吗?”程幸怀把花姐提起来看了看。

  亲戚A继续道:“像啊,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亲戚B“啧啧”回忆道:“就小山和元元那么大的时候……”

  亲戚A打断:“那不是,那个时候小山可比元元小呢,才五岁不到。”

  亲戚B像是不满被打断,端起茶水喝了口舒出一大口气,“总之就是还小,那天是小山爸爸带着他去镇上买东西,那只狗跟着他们一起去的,回来就不在了,小山哭了好长时间啊……说是狗在半路跳下车,就再也没回去。”

  “是哎,小山和他妈妈还在山上找了好些天也没找到。”亲戚A说着还摸了花姐一下,花姐哼唧两声抖抖耳朵继续睡,“那狗可乖了,每次一喊就‘汪’一声,坐车从不跑的,那天也是奇怪了。”

  孔离山过了好一会儿才收拾完过来,亲戚早就走光了,程幸怀还抱着花姐靠在椅背上打瞌睡,被摇醒后还有些发懵。

  “抱。”程幸怀咕哝着,花姐听到动静从他膝盖上跳下来,迈着步子回家去了。

  孔离山走到他面前弯下腰抱了抱,问道:“怎么了?”

  男人用头蹭了蹭他的肚子,闭着眼哼哼两声。

  “嗯?怎么了?”孔离山蹲下又问。

  “汪。”程幸怀抬头学着小狗叫,学完又将头抵回这人胸口。

  “汪?”孔离山将他抱紧了些,柔声问,“你是不是听到什么我小时候的事了?”

  “嗯……我还以为是你嫌麻烦不想养花姐,”他带着醉意的眼睛眨了眨,“其实你是怕失去。”

  孔离山亲了亲他额头上的发,“没关系,我现在有‘小程狗’了,他不会离开我。”

  “嗯,不会,”程幸怀离开他的怀抱,凑近后贴着他的唇,含糊着说道,“只要你找我……我就会摇着尾巴跑过来。”

  窗外有人影晃动,她看着屋内发生的一切,眼神中满是不解,低下头扯了扯手里的抹布,转身又进了厨房。

  元元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就说要去摘蘑菇,洗漱完毕挎个小竹篮就站那儿可劲催,催得孔离山白了他好几眼。

  三人半路上碰到了孔伟生,顺带着把花姐也带了出去,它虽说是张婶家养的,却更像是孔离山养大的。

  程幸怀问:“花姐那几个小崽怎么办?”

  “看谁家需要看门的,只能送了,”孔离山又补充一句,“乡下的狗大多都这样,也有不看门养着玩的,不过挺少。”

  “我先说好,我预定了一只,断奶以后就抱走,”孔伟生说,“不要它看门,就陪我在店里炒菜就成。”

  “无聊了再陪你唠两句?”元元抬头问。

  “哎!那再好不过。”孔伟生点头。

  还没进山,孔离山就提醒程幸怀等会儿站着看就好,因为对蘑菇不了解,一顿瞎采摘是不行的,更重要的是,蘑菇伞下可能会有昆虫停留。

  听到前面,程幸怀不以为然,听到后面,他目光坚定地发誓绝不伸手。

  进了山后,元元提着篮子跟在孔离山身边,看到蘑菇就叫“哥哥”或者“小生哥哥”,他和程幸怀俩人乖巧得简直不像话。

  花姐在树叶上打滚,围着树转圈圈,用爪子刨土玩,程幸怀替它摘下身上的叶子,问孔离山:“你们会摘蘑菇去镇上卖吗?”

  “会,上学常干这事,这位特别爱干这事。”孔离山用眼神示意孔伟生。

  “我是为了多吃点辣条,山哥是喜欢摘蘑菇,”孔伟生扒拉着落叶,从里面找到一朵蘑菇摘下,“他上学的时候就爱一个人,本来学校就没几个人,每天到齐了也就撑死20个学生,他还谁都不搭理,就爱独处,也得亏我和他住得近,不然连我也不搭理。”

  程幸怀看着孔离山的脸沉默一会儿,说道:“很符合他的形象。”

  回去路上经过溶洞,孔伟生非要程幸怀进去看看,四人一狗,三个人的手机手电筒加起来都照不亮洞顶。

  未开发的溶洞不像那些打着灯光的地方,这里完全是黑洞洞一片,进去没多久就失去了方向感,越往前走越冷,隐隐约约还有水流的声音。

  “这什么声音?”程幸怀紧张地问。

  “前面有条暗河。”孔伟生回答道。

  孔离山在旁边感受着程幸怀的呼吸,在黑暗中牵住了他的手。

  程幸怀的神经本来就有些紧绷着,现在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了一跳,后者还没等他叫出声,捏了捏他的指腹说:“是我。”

  “吓得尾巴都打蔫了吧?”孔离山尽量小声说话,奈何山洞里太安静,一点声音都能被听见。

  “花姐胆子这么小?!”孔伟生将手电筒照着地面寻找花姐,花姐立马跑到他脚边转了两圈,尾巴翘得高高的,“这不挺精神吗!”

  “花姐说它想回去了。”孔离山说。

  “怎么,你会读心术?”孔伟生问。

  “你们好幼稚……”元元提着蘑菇扶额。

  “是不是,花姐。”孔离山嘴上喊着“花姐”,视线却停留在程幸怀脸上。

  “汪。”程幸怀和花姐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看吧,”孔离山搭上程幸怀的肩膀,“走了,带我的小狗回家。”

  “元元,孔伟生,花姐,跟上了!”程幸怀回头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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