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拿出一个证物袋，里面放着的正是那张大平小学邮寄过来的新年贺卡，老周对丁大国道：“我们的人已经去过了大平小学，你把去年从养老院离开后得到的那一笔两万元的住宿退费一分不少地全部捐给了大平小学，学校的负责人提到当时有一个年轻人帮你办理的，这个年轻人就是向晚意吧？”
从开始与警方对话以来，丁大国的态度总是会因为“向晚意”这三个字而出现波动。当“大平小学”四个字出现的时候，他的头朝左边偏了偏，几秒钟后又迅速地矫正过来。从“沈明非恢复记忆“到“向晚意在背后助其捐款”两件事情先后出现，让丁大国产生了慌乱，显然这两件事并没有在其算计之中。他终于有了真切地慌乱，冷哼一声：“我一个老人做点好事，又不懂流程，便想请向晚意帮忙，然后他提出来直接捐给他的学校好了，那地方他熟悉，再加上这两万块钱本来就是他的，他说捐到哪里就捐到哪里，我不会多说一句话的。”
丁大国的解释合情合理，老周点头：“这个解释我们接受。但是刚才你为何说沈明非回忆的内容中有说谎的部分，是他哪里不对？”丁大国语塞，哼了一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老周不甚在意地笑笑，道：“从第一次审讯你就一直让我们将证据摆出来，说不要浪费你的时间。这次是第二次对你的审讯，我们都认为时机已经成熟了，只是我们要的是你的主动交代，而不是警方的被动施压。”
丁大国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下意识地想要闭上眼睛逃避这一切。老周语气严厉地冲他吼道：“丁大国，怕死就直说，不用装出满不在乎的怂样子。你不主动交代也没关系，我们自然会再从与你有关的向晚意、沈明非身上下功夫，那个时候你想要不牵扯他人的想法也终究会落空！”
丁大国猛地睁开眼睛，忿忿不平地看向老周，他的鼻尖微微有些冷汗冒出。良久，他才猝然低下了头，闷闷地道：“我说。”
老周满意地点头，不再支线延伸，开始按照审讯提纲一问一答：“1月20日当日的行踪是如何的，仔细说一说。”
丁大国道：“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还要说一次？”
老周抬眼看他：“别疑问，直接回答。”
丁大国愣了一下，继而道：“1月20日我去了沈家，手里还带着一瓶早就备好的茅台酒，以水利离休干部的身份去了沈家，进门的时候沈家果然在忙着备菜，等着待会儿招待我。”
老周道：“那个时候几点？”
丁大国说：“新闻联播刚刚结束，应该是七点半吧。”
老周颔首：“继续往下说。”
丁大国说：“因为我提前到了沈家，晚饭还没有准备好，沈德就招呼我去了他们一楼的KTV包房，我们在那里面还唱了两首歌，然后他们家的小儿子也进来坐了会儿，就到了吃饭的时间。”
老周道：“当天晚上始终只有一个客人吗？”
丁大国点头：“是的。他们真以为我是水利局的离休干部，一直讨好我来着，哼，见人下菜的东西！”
老周问：“然后上桌吃饭后，你如何让沈家人全部中毒的？”
丁大国有些得意洋洋地笑了笑：“很简单啊。我带了瓶茅台酒去啊，这样才和我离休干部的身份相符合的嘛，我就把毒下在了茅台酒里。”
老周问：“你是怎么做到你自己没事，而他们中毒的？”
一旦决定了主动交代，丁大国此时的表现才算是毫无保留全力配合：“我说自己喝不了酒，就喝得果汁，他们既然要讨好我，自然会非常顺从我的心意，我提什么要求他们都会满足的，啊，这就是身份的魔力啊！”
老周继续问：“你下了多少量的氰化钾在白酒里面？”
丁大国道：“我不记得了。”
老周有意采用咄咄逼人的语调，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忘记了？”
丁大国眼中滑过一丝慌乱，但他依旧强装镇定：“我确定不记得了，老年人嘛，记性不好。”
老周冷笑一声，道：“那为何沈明非也没有喝酒？”
丁大国道：“他说他酒精过敏不能喝酒，就给他换了和我一样的果汁。可惜啊.....沈家人本来全该死的！”
老周问：“是啊，沈家人七口人唯独留下一个活口，就是沈明非，你为什么独独放过他？”
丁大国沉默了会儿，才道：“他和我女儿走的时候一般的年龄，或许是心有不忍吧。”
老周又问：“你之前说过你对沈家的情况并不十分了解，对沈家的情况都是从他人口中听说来的，按理说你对沈家应是无差别的对待，可是你却对沈明非是个例外。你刚才自己说是心有不忍，但是我们发现沈明非的体内有安眠药的成分，而他自己也承认在这之前让只喝过一杯果汁，所以你是临时打算下的安眠药还是早就计划要留他一命？”
丁大国笑了笑：“这有什么区别吗？”
老周道：“当然有区别。临时下的药说明你确实是出自对沈明非的不忍心，可提前就计划好了要把他支开，这里面的缘由是什么？总不会你真的与沈明非有什么联系吧？”
丁大国摇头：“我本来就没打算要拿沈明非的命，他是个书呆子，沈家的事情他都不知道，既然如此我也算给丁玲积点福好了，留他一命好了，不过我估计着这小伙子后半辈子也不会过得多好了，毕竟一家人都死了，留下他一个，这种滋味我经历过，像什么呢，像每天都有千万只虫子在你身上啃噬一般的钻心刺痛，哈哈哈，那滋味真是折磨人啊......”，丁大国在苦笑中眼角迸出泪水。
老周又问：“安眠药从哪里来的？”
丁大国抬手抹掉眼角的泪水，道：“我本来就失眠，医院开了一些，后来我没吃，就攒下来了，就用到这儿了。”
老周问：“氰化钾又从哪里来的？”
丁大国道：“找别人买的。”
老周紧盯着他：“找谁买的，什么时候买的，多少钱买的，买了多少？”
丁大国眯了眯眼睛，放在铁板上的双手迅速地握拳又松开，显然此时他的内心十分的紧张，老周没催促他，只是补充了一句：“我提醒一点，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说的任何话我们都是可以查证的，什么叫雁过留声，这就是，所以好好交代，如实交代！”
丁大国垂下眼皮，良久抬头，语气平静地道：“警官，你不管问什么，我只要记得的，都会老实交代，可是如果我我忘记了，你们就算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想不起来就是想不起来！”
老周轻哼一声：“也就是说，刚才的那三个问题你忘记了？”
丁大国点头，不说话。
老周和陈光明对视一眼，陈光明示意可以暂时放下这个问题，继续按审讯提纲往下发问。老周便继续问：“你给六个人都倒了白酒，他们大概是什么时候发病的？”
丁大国道：“很快.....我们刚开始并没有喝白酒，是到中途才开始喝白酒的，所以发病的时候，应该在九、十点钟的样子吧。”
老周问：“顺序是怎样的？”
丁大国脑子里忽然就嗡嗡乱叫一通，对答许久，他的身体开始出现了明显疲惫，他喝了口水，只记得自己张口机械式的回答了句“不记得了”，就失去了和两个警察对话的兴致，一股难以抑制的痛苦涌上心头，莫名的痛苦是这几年独居生活的常态，到来之前没有任何征兆，来了之后却如同洪水过境一般，洗劫身体的各个角落，连一个细胞都无法逃脱其中。
中间那个老警察又问了几句，可是丁大国耳边始终嗡嗡作响，完全没有听清楚。老周和陈光明都观察到丁大国脸上若隐若现的笑意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浮现出一种苦相。陈光明和老周借着喝水的机会短休息了一会儿，也让丁大国自行调整下。
短暂休息后，审讯继续，由陈光明说：“既然你不记得沈家人死亡的顺序是怎样的。我就帮你回忆下。第一个是沈德，因为他白酒喝了很多，吞食的氰化钾也是最多的，所以在入口一分钟内他就迅速发病死去，连一点呼喊的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和沈德同时发病的还有沈明义，他也喝了很多白酒，所以发病时又急又快，然后是沈明理、吴素芬，最后是肖琴。其中，沈明理身体里含有少量的氰化钾，致死原因并不是氰化钾中毒，而是后背那一道刺穿心脏的贯穿伤，当时沈明理并没有死掉，他发觉了你的意图，试图着跑出去救命，你自然不能放过他，直接拿起厨房用的餐刀一刀刺入了他的后背，因此刀柄才会留下你的指纹，成为指证你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