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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灵三天，明红守夜就守了两个晚上。
外婆下葬时他双眼通红，不知是熬夜熬出来的，还是悲伤过度。等所有仪式结束，他浑浑噩噩地倒在床上，一觉睡到了日落。
树叶被风卷起拖动，在水泥地上沙沙作响。太阳落入地平线，还残留着光在没开灯的房间。屋外有交谈声隐约传来，说话的人似乎是外公和二姨妈。
明红翻了个身，眼睛酸涩且胀痛。
尚暄是昨天走的，离开前他叫明红出来，非常短暂地抱了他一下，“明红，我得回去了。”
他好像还想和明红说些什么，不过明红浑浑噩噩的，什么都没察觉，只说：“好，阿暄你回去注意安全。”
挂在项链上的指环被体温焐热了，尚暄的叹气犹在耳边，“我在海市等你。”
房门被小心推开一条缝，有光泄了进来。
“明红，还在睡吗？”二姨妈放轻了声音问。
床上窝着的一团答道：“刚醒。”
“醒了就起来吃饭吧。”
只有三个人吃饭，饭菜便摆在小矮几上，一盏半亮不亮的小灯在三人头顶晃荡，菜色也很普通，却是明红吃惯了的味道。
二姨妈弓着背给外公夹菜，外公说：“你吃你的就行了，不用管我。”
“您手不太方便。”二姨妈道。
“又不是完全动不了，以后总要学会自己一个人做。”
二姨妈：“您别给我犟，帮您还不乐意了。”
说完二姨妈又给明红舔菜，“明红你也多吃点，熬两天夜气色都变差了。”
“二姨妈。”明红大着胆子道：“要不我再请几天假留在家吧，过了外婆头七再去学校。”
最伤心的时候明红想过要不要再转学回来，可这一提议绝对会被两家人否决，现在情绪稳定下来了，明红便只想着再多陪陪外公。
二姨妈知道明红的想法，她觉得再请几天假也无可厚非，正想着答应时外公就道：“胡闹！开学好几天了都不去上学，你像什么样子！”
明红：“……”
二姨妈无奈道：“爸，您凶明红干什么，他也是一片好心啊。”
“葬礼都结束了，等过了头七再过二七三七？”饭桌上外公给明红留了几分面子，但他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算不上特别开明。“我不知道明家平时怎么管你的，但有些话我要和你说清楚。你还是个学生，身体情况你自己明白，现在不想着好好学习就学别人谈朋友，将来有你后悔的。”
二姨妈也没料到话题一变，跳到了明红早恋这件事。本来外公没打算提，但明红不去上学又偷偷谈恋爱，让外公生气了吧。
她咳了声，赶紧给明红打圆场，“校园恋爱都还是很美好的，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别耽误学习，也别闹出事了哈。”
“来来来，吃菜吃菜。”
尚暄追来，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明家那边有尚云峯给尚需打掩护，因此只是有些猜测，而阮家太熟悉明红，几眼就看出了端倪。
明红心绪起伏，颈间的指环像在硌着他。“……我有在好好学习。”
二姨妈抢在外公发话前开口道：“嗯，我听你爸说了，你刚去海市不适应，第一次月考没发挥好，后来主动找同学补习，一直在进步——”
“他就是那个帮我的同学。”明红轻声说。
话语中的“他”不必多言，在场三人都知道明红说的谁。
“我多请几天假，不是为了休息，也没说不去上学，只是打算陪着外公。现在课程任务重，我再回来可能都暑假了，所以想再留几天。”
“我和他恋爱，没有耽误学习，也没闹出事，我就是喜欢他，然后和他在一起了。”
“……没怪你啊，明红。”二姨妈有些讪讪地说：“就是提醒你嘛。”
而后又招呼明红吃饭，“快吃快吃，吃完了我好去洗碗。”
外公面色仍不好看，却也只道：“明天你爸过来接你，你跟着他一起回海市。”
明红扒了几口饭，低着头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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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明鸥上门接明红回海市。
明爷爷明奶奶也下车和外公说了会儿话。两人眼前的房子难掩破旧，外面的白色墙皮簌簌直掉，露出里头灰黑的砖瓦。房子里收拾得却很干净，屋内亮堂，没有灰尘，并不显杂乱。
明奶奶在心中感慨，当年一步错便是步步错，明鸥没有娶阮心，阮心又意外离世，让明红无父无母地在镇上生活了数年。但明红被教养得很好，换地而处，明奶奶不觉得她能做得比明红的外公外婆做得更好。
客套了几句后，外公送明红上车，明爷爷借此机会和外公道：“和您说的事，您可以再考虑考虑。”
外公没有立即答应，态度却软和了许多，“多谢好心，我们家还在商量。”
上一次离去，明红心中惶然，还空荡荡的，不知未来的模样。而如今，他坐在车里同外公还有二姨妈挥手告别，原本空缺的部分被在海市的记忆给填满了。虽然还是不舍，仍旧悲伤，但他不再觉得空茫。
车行至熟悉的路口，明红再一次说：“爸爸，能不能在前面停下车？”
明鸥踩住刹车，问：“还是去和你朋友告别吗？”
“对。”
陈卫国去上学了，屋里只有刚吃完饭的陈家人。
“哟，明红？”陈家大婶在围裙上抹了抹手，走了出来，“你找陈卫国吗？他去上学了，今天说是要晚自习，不回来了。”
陈家大婶又看了看停在附近的豪车，“你这是要回海市了吧。”
“嗯，我马上就要走了。”明红把给陈卫国准备的礼物递了过去，“婶婶，麻烦您把这份礼物给陈卫国吧。”
陈家大婶没收，还半开玩笑地说：“那哪能啊，明红你送的东西太贵重了，陈卫国可还不起，他的人情又不值钱。”
“不是的，婶婶。”明红给陈家大婶看了看袋子里装着的东西，一盒钢笔，几份教辅，还有一封信。他说：“卫国照顾我很多，我一直想要好好感谢他。”
陈卫国跟着他爷爷练过，写得一手好字。陈家大婶把礼物接过，叹了句：“你还真是有心。”
又道：“好吧，等陈卫国回来我把礼物转交给他。明红，你在海市也好好学习啊，争取考个好大学！”
“会的。”明红挥了挥手，和陈家大婶道：“婶婶再见。”
等上了车，明鸥说：“也再等等我吧，我也要道别。”
明鸥把车开上堤坝，然后拐到了墓园。昨日外婆下葬，明鸥跟着来了，也就此知道了阮心的墓。
去年六月底接走明红时，明鸥就已经得知了阮心去世的消息，他本想去看看阮心，却被明红的外公外婆拒绝了。外婆毫不客气道：“阮心生前就被你搞得未婚先孕，现在阮心去世你也没必要再去祭奠。”
隔着车窗，明红只能看见明鸥站在阮心墓前的背影。明鸥微微低垂着头，应该是在说些什么，说完便伸出手碰了碰墓碑上的照片——永远被定格在最好年华的阮心。
月光温柔，但触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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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无尚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