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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香是谁?那可是大明天子的亲妹妹。

  听到杏儿语含威胁之意她没有生气,但意识到为杏儿撑腰的底气来自于冯素贞,天香实实在在的被她狐假虎威的行为给气歪了鼻子。

  “你去!你必须一字不差回给她!顺便告诉她,本公主今天要陪蓝妹妹游湖,没功夫搭理她!”

  蓝妹妹?

  杏儿一阵恶寒,汗毛都竖了起来,公主这是要把驸马爷气炸的节奏。

  预感到风雨欲来的杏儿一脸掩饰不住的苦大仇深,她回来看到的是怀里抱着一捧刚采颉的新鲜花瓣的冯小姐,正仔细将之洒在热气缭绕的浴汤中。

  果然是人面花色交相映,即便身着男装,因她眉目含情、梨涡浅现,仍是不掩她娇俏羞涩的女儿家模样。

  杏儿为公主惋惜不已。

  冯素贞听到脚步声隔着竹屏就露出嫣然微笑,回眸一看却是苦着脸的杏儿,心里就明白了几分,眼中的笑意便如退朝般渐渐隐去,在听了她学得惟妙惟俏的回禀后,一张不施粉黛的绝美容颜更是颜色尽失。

  一时间有些恍惚,冯素贞怀里的花瓣穿过指缝飘飘零零地落到地上,沾惹了尘泥再不能用了。

  “知道了,你去跟着公主侍候吧。”

  待杏儿离开之后,冯素贞缓缓褪尽衣物,将自己全身没入雾气氤氲的浴汤之中,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天香与她的蓝妹妹如何携手并肩游山玩水的情景。

  天香哪里有什么金兰之约,她运起轻功轻松地甩掉侍卫,一个人溜到街头买了点当地小吃,又窜上屋顶翘着二郎腿,看飘荡白云,赏斑驳竹林,笑街市百态。

  这才是无忧无虑、洒脱不羁的人生呐!

  云彩自天际西边飘到了东头,竹叶的沙沙声开始千篇一律,街头热闹在午时也渐渐散去。

  天香打了个眼角沁泪的呵欠,觉得身边到底还是少了点什么,少了一个板着脸高谈阔论的老学究,也少了一位低下头温柔浅笑的俏佳人。

  古人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才不到半日,天香就已对某人思之如狂。

  真没出息!

  天香暗啐自己一句。

  罢了罢了,看她还在眼巴巴盼着本公主的份上,就屈尊降贵去陪陪她好了,谁让她那么依赖本公主,而本公主又如此亲切善良、体恤他人呢。

  长公主殿下如今潇洒自在、春风得意,哪里能想到自己错过了什么?又有什么在等待着自己?

  回到杏儿口中冯素贞候着她的厢房外,天香挺一挺胸膛,作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抬手直接推门而入,却意料之外地发现屋内空无一人。

  “杏儿,驸马呢?”

  天香觉得屋里除了少了某人,还少了点儿别的什么,但一时半会儿又说不出来。

  “在书房。”

  杏儿乖巧地回道,她决定少说话多观察,以免暴风雨来临时殃及池鱼。

  果然与冯素贞一起沐休就是继续啃书!天香暗自庆幸自己非常英明地偷得半日闲。

  可思念之情到底还是压倒了偷闲躲静的念头,天香为了冯素贞愿意吃任何苦头,啃几页书又算得了什么。

  她转身向书房走去。

  “姓冯的,幸亏本公主没陪你沐休,不然……”

  天香话音未落,就被头也不抬的冯素贞冷冰冰地打断了。

  “不然,公主的蓝妹妹该等急了?”

  冯素贞神情淡漠笔耕不辍,长睫下是冷淡的眼眸,始终保持着眼睑低垂,不屑于抬头看来人一眼。

  天香此刻才想起来,因气不过沐休当日也要被冯素贞支来使去,自己特意编了个瞎话来气她。

  可那一时负气的言论如何作得数。

  她回首瞪了杏儿两眼,谁让你这丫头什么话都乱讲!简直笨得可以,听不出来本公主在说气话嘛?!

  杏儿一脸无辜欲哭无泪,她就知道会这样,明明是按照公主的旨意办事,结果却里外不是人!

  天香哪是个服软的,正如冯素贞当年面对猪头下酒,第一次对一剑飘红和张绍民产生醋意时,天香也并没有向她低头认错,反而拍起猪头一脚踢向她的面容。

  恶狠狠瞪完杏儿,天香转头笑嘻嘻接上冯素贞的话,“是啊,实在不巧,谁让本公主与她已事先有约。以后有事你可得早点提,本宫人缘好,向来紧俏的很,可没那么多空闲让你招之即来。”

  书写可以修身养性,冯素贞强令自己抄写一本佛经以平和心境。

  而天香一来,几句话便搅得她心事纷乱,如此反而唐突了佛经,索性便搁下笔,一脸严肃地正襟危坐。

  “现在天色还早,公主何不多陪她些时候,反正,公主已拒绝了臣。”

  冯素贞唇色浅淡到毫无血色,天香知道她满心介怀,赶紧顺坡下驴说软话,“那不是有人等着本公主呢嘛,还有大半天儿呢,说吧,你想怎么一起沐休?”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杏儿阖上双眼,不忍心看完冯素贞失神的模样后,再看到公主失望的表情,更主要是不想看见公主对她的怒目而视。

  冯素贞别过脸去,不悦道,“臣已沐浴过了,公主请随意吧。”

  “沐浴?什么沐浴?”

  天香讶异地惊问,难道杏儿口中的与冯素贞一起沐休就是与她一起沐浴?

  果然,天香回头找上了那个两眼一闭、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杏儿。这丫头……天香咬牙切齿。

  事已至此,无可奈何地转过脸儿来,天香对着冯素贞仍是笑容可掬,“你看,天色尚早,不如你和本宫一起……”

  冯素贞起身收起佛经,背向着天香冷淡地截住她的话,“关于法典,臣还有一篇细纲要写,无论何事,恕不奉陪。”

  觉得自己已足够低声下气的公主殿下被她噎得哑口无言,本就后悔不已,恼恨到不知该向谁发泄,如今火气一下子窜上来,嗔怒道,“今日沐休,你、你怎么能公私不分!本宫不许你沐休时办公!”

  冯素贞怒极反笑,拱一拱手讽道,“臣一向公私不分,下了朝也不回家,公主早就知道的,还说过大丈夫应以国事为重。臣一直以此为戒要求自己,为了法典进度,臣已将被枕搬来书房,望公主见谅。”

  预感到事情越来越无可收拾,杏儿觉得自己最好还是赶紧逃命为上。

  往事不堪回首,冯素贞的话深深刺痛了天香公主,她握了握甘蔗却没有大打出手,而是留下一句话拂袖而去。

  “只有那么点小心眼,你算什么大丈夫!”

  天香气冲冲返回厢房内,反手啪一声关上门扉,若非杏儿动作快,恐怕要把她刚跟着迈进去的脚丫给夹了。

  小心脏被吓得咚咚跳个不停,杏儿捂着心口半天才缓过劲来,她左思右想自己也没办错事呀,都是主子们说了什么她就准确地传了什么。

  怎么事情突然就演变成这个局面?

  按照她所熟悉的公主脾气,茶杯茶壶应该已经遭了殃,可此时屋里却静悄悄的没个声响,杏儿反而因不放心而焦躁起来。

  正是午膳时候,她灵机一动,着急忙慌跑去传了膳,找了个借口推门进了屋,看到天香抱着甘蔗面向内侧和衣而睡。

  杏儿记得嬷嬷说过,她们须得好好规劝公主遵守公主守则,不能由着公主恣意任性,哪有不用膳饿着肚子就午睡的。

  “公主,该用膳了。”杏儿怯生生地唤她。

  出乎她的意料,公主极为顺从地起身,神情恹恹的近前一看,桌上只有一副碗筷。

  天香胸口似堵了一块大石喘不上气来。

  平日里,一日三餐都是与冯素贞一起,以前也并未觉得她有多重要,可如今餐饮未变,自己一人对着空气用膳,却是味同嚼蜡、食不下咽。

  “她用过了没有?”

  天香闷闷不乐地问,手里的筷子将碗里的米粒毫无意义地扒来扒去。

  杏儿回道,“已经安排人送过去了。”

  “嗯……”

  天香觉得胸闷气短,深吸一口气之后又长长呼出去,可丝毫未有缓解,好似被人死死掐住了喉咙,每喘一口气都觉得艰难,每吃一粒米都感到噎人。

  没用几口,天香就让杏儿撤下午膳。

  杏儿对着没怎么动过的饭菜叹了口气,去厨房一看,驸马爷的那份更是原封不动退了回来。

  真是一个赛一个的在赌气……

  晚膳时候仍旧如此,杏儿终于有些急了,她宁愿公主驸马打上一架,哪怕打个头破血流,都比现在这样让人宽心。

  “我的公主姑奶奶,你好歹吃一点吧!”

  天香手里筷子上夹着两粒米,神色颇为不耐道,“本宫又不是不想吃,没看到我已经很努力了吗?!”

  “那公主请继续努力!”杏儿看她还有进膳的心思,急忙鼓励她,又故意递上话去,“驸马更过分,中午没吃也就罢了,晚膳压根儿就没让进屋,我现在过去劝劝她。”

  不等天香同意,杏儿留下话就退了下去,她身负重任可忙着呢,得把公主食不甘味的讯息带给驸马才行。

  郁郁寡欢的天香公主闻言忍不住火起,这丫头什么意思,冯素贞没用膳她怎么不早说?还有这个小心眼的臭驸马,不吃饭是故意想引起本公主的关注和愧疚吗?

  天香心里气归气,仍不自觉得站起身来,心里想着趁热还能盯着冯素贞用点饭菜,可刚迈开步子她又犹豫了起来。

  离自己拂袖而去才过了半日,堂堂长公主殿下就要率先低头认错了吗?好歹也得再坚持一天吧……要不她的脸面往哪里搁?万一,自己再坚持一下,冯素贞就忍不住自己先主动低头了呢……

  再说,自己哪里就错了呢?还不是她语焉不详,沐浴就沐浴,非要遮遮掩掩说一起休沐。况且以她所了解的冯素贞的性子,谁能猜到她会主动做邀约共浴的事?那不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吗?

  转念再一想,自己都能安排苏柒在她身边帮忙,这个小气鬼就一点都容不下自己与金兰姐妹光明正大地交往,打心眼儿里就是不信任自己。

  简直岂有此理!

  思及此,天香鼻子里哼了一声,扭头又坐了回去。

  谁先低头算谁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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