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蒋照有个初恋的事情, 忽地在网上爆了出来。
有过前任不要紧,要紧的是爆料人信誓旦旦地称他和初恋还有牵扯,两人都放不下。
简容因为在节目上表现好,本身硬件条件又佳, 短时间内吸粉无数, 便有不少人替她鸣不平。
只是没有人敢爆蒋照的料, 除非她是简容。
不过她装作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在家不是看文献就是看纪录片。
没有摆到明面上来的事情,不是不重要,而是不会改变现实。
简容坚定这个理念,晚上睡觉还是枕着蒋照的胳膊,面朝着他, 用指尖勾勒他的五官。
两个人在北欧做得狠了,这段时间像是进入了贤者模式一样。
如果只是贪恋对方的肉.体,随便找个条件好的人就是了, 可如若贪恋的是其他,要求可就要高得多。
简容没忘自己和蒋照结婚的原因, 现在简家起死回生, 简纭也风生水起,她总归是有所亏欠蒋照。
蒋照喜欢她,她唯有献出自己最大的爱。
她其实并不知道爱一个人的表现,以及爱恨纠缠着,她根本分不清。
她是彻底不知道该如何做了。
蒋照忍不住吻她,她便迎合上去,因为知道蒋照需要这一个吻, 所以她只知道蒋照需要什么,而不是为什么需要。
夜色发沉, 浮影交错。
-
简容在蒋母那询问无果,便趁着蒋照去外地开会,回到梨县一躺。
城区扩建,乡镇中往日低平的瓦房尽数被拆除,就连较为完善的居民楼也被各种改造,路边绿植被重新规划,简容唯一能判断出的,便是梨县从未变更过的一大块梨树园。
梨县一中便建在那旁边,如今学生流失,几栋教学楼都已经荒废。
简容去问了问,发现当初教自己的老师也基本离职,唯独有一个老师姓宁,是宁骏的远房表妹。
可想而知宁骏现在也不会住在这么破落的地方,简容也懒得去问了。
只不过她还是回到当初的房子看看,因为从她以前的房间眺望,可以看到蒋照外婆的家。
从前那栋油烟气息浓重,总是嘈杂喧闹的居民楼,果然变成了杂草以及各种生物的聚集地,只有实在无处可去的人,才会拼拼凑凑出扇门,将屋内打理好,勉强住下。
好巧不巧,这人便住在宁骏的房子里。
简容对了对门牌号,拍了拍铁门。
前来开门的人,面容与简容有几分相似,穿着条长裙,面上戴了副眼镜,皮肤还算白,显得人更加文弱了。
她打量简容的目光中带着疑惑,“你是?”
阿姨变化不大,简容还认得出她,于是直接反问道,“这间房子是我爸让给了你吗?”
其实她是不想这么称呼宁骏的,但这是眼下最快能让面前人分辨出自己的办法。
“小容?”阿姨脸上瞬间展露出惊讶,“都长这么大了?”
简容笑而不语。
“你是来找你爸?还是?”阿姨自知和简容没什么牵扯,那她的目的肯定只有一个。
“不是。”简容道,”就是路过,顺便来看看。”
她知道这话太扯,便补了句,“也是听说您住在了这边,想着很多年没见过您了。”
阿姨虽是笑着,眼底却是难色,她最后还是侧身,“进来喝杯茶吧。”
简容是个体面人,也不喜欢让别人陷入窘境,但她今天选择进到自己从前的家。
屋子里比之前还要残破,墙体裸露在外,光线也很差。
“我能不能去我以前的房间看看?”她问。
阿姨点点头,“就我一个人住在这,那房间没打理,你小心点。”
简容“嗯”了一声,提腿往熟悉的地方去,她谨慎地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脏乱。
床的木板已经塌陷,旁边的柜子几乎要倾倒下来,每一处角落都蒙着灰。
简容艰难地推开生锈的窗户,纵眼望去。
昔日田野边低矮的房子似乎变成了一排工厂,整齐排列在哪里,只有旁边立了座小小的屋子,应该是给看守工厂的人住的。
简容打算过去看看。
离走前,她提醒阿姨,“这栋房子已经不适合住人了,随时都有可能会塌。”
“我是和我老公……”阿姨欲言又止,叹了口气。
“照顾好自己吧。”
简容生出了同理之心,好言相劝道。
在阿姨内疚又羡慕的目光下,她离开了。
简容重新走上了当年频频去找方煦的那条路。
其实两家隔得这么近,两人却是因为祁楠才有的接触,方煦以为简容是祁楠,也就是他帮着打工的ktv老板的女儿,简容则以为方煦是她那个成绩差要补习的表哥。
后来祁楠觉得是简容故意横插一脚进来,抢走了她和方煦接触的机会,便找人来欺负简容。
简容认为这事是方煦招惹来的,便让他自己解决。
方煦解决得很好,祁楠因此被家里教训,她也受到了补偿,所以在简容眼里,方煦多少称得上有担当。
而人生就是这样,当你认识了一个人后,便会发现生活处处都有他的影子。
两人从在学校里见面的话会点点头,偶尔聊两句,逐渐到消息共享,一起组队参加比赛。
祁楠一直缠着方煦,祁父又直接用金钱将他收买,希望他能带着祁楠走向正道,简容便不可避免地与她接触,发现她除了嚣张跋扈了点,本质不坏,两人便化干戈为玉帛,成为朋友。
不过祁楠家庭条件好,不住这边,简容便私底下与方煦接触更多,两人因此建立了更深层次的关系。
宁骏不做饭,邻居亲戚看她可怜,一般会每天固定来给她送饭,后来认识方煦,他便让她自己去他家里吃,于是简容时而一天能去他家三四趟。
脚下小径也有不小改动,但简容凭着记忆和脑子,还是找到了蒋照原来的住所。
工厂大门紧闭,看不出里面是干什么的,她从头到脚都与这格格不入,坐在门前玩手机的人一眼便看到了她。
与人对视一眼,那人放下手机从板凳上起身。
“来干什么?”
面前人声音洪亮,面相冷酷,简容有些紧张,她赶忙道:“找个人。”
“这里就我一个人,你找谁?”
“方煦。”
她脱口而出,因着判断出面前人肯定与蒋照有关系。
蒋照的面容一半继承自他母亲,另一半大概就来自面前人。
“方煦早不住这了,你是他谁?”蒋父狐疑地打量着她。
“同学。”简容面不改色道,“当初毕业时忘记存他联系方式,现在找不到他了,于是过来碰碰运气。”
“你找他干什么?”蒋父盘问。
“当年他突然转学,欠我的一千块钱还没还,要知道那个年代一千块可不是小数目,我心里气不过,非得要找他算这笔账。”
“他早就和他妈吃香喝辣去了。”蒋父埋怨道,“别说这一千块钱了,养育之恩他都不一定会报答。”
简容:“您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爹!”蒋父忽地情绪激动,“十多年来,他连我都不联系,他外婆去世之后,他就投奔他妈,过得那叫一个舒坦。”
“那您知道他为什么转学吗?”简容最疑惑的就是这么个地方,当年蒋照莫名其妙转学,随后两人便联系得越来越少,直至完全断联,后来再得到他的消息,则是高考后,说他所在的学校有一名学生跳楼,简容打听到是他。
方行与方煦是亲戚,能打听到更多的消息,说他是心理压力太大,又逢他外婆意外去世,他一时想不开才这样,因为知道简容和他关系好,担心影响她高考,便瞒了下来。
简容哭着喊着要去看看他的墓,方行则说方煦的母亲不是本地人,他的后事是在外地处理的,简容继续追问,方行就说方母因为太过悲伤而出国了,他也联系不上。
现在想来,是方行骗他,但是否是蒋照联合他骗自己,也就不得而知。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蒋照和他母亲走了。
她问起转学,蒋父只答不知道。
他当然不知道,因为他压根不管也不在意蒋照。
简容没有全信他的话,可丝丝缕缕的证据都指向,蒋照既已经和他母亲离开,又怎会过得不好。
因着这些事,简容甚至不愿意回家。
左右蒋照在外地开会,简容便干脆住在学校公寓里。
雪松跳到她身上来,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
今天天气好,这个季节又是凉爽的温度,她便想带雪松出去遛一遛。
离学校不远有个公园,简容抱着猫就出门了。
一大片草坪上,不是小孩就是猫猫狗狗,简容牵着雪松,绕着草坪走着,她不喜欢凑热闹,况且草坪上太晒,她还是更喜欢站在树荫底下。
雪松性子并不温煦,碰到别的爬行生物就要切磋一下,要不是简容牵着,她差点要和别的狗打起来,最后简容选择将她抱着,坐在了树下的一个石凳上。
石桌的另一侧石凳上落下道阴影。
简容手上打理着雪松的毛,心思其实早就飘到九霄云外去了。
“美女。”有人敲着她身旁的石桌,已引起她的注意力。
简容下意识地转头。
“你有东西掉了。”对方提醒道。
简容低头望去,发现是自己的墨镜从口袋里掉了出来,她打算弯腰去捡,不想提醒她的人先一步帮她捡起,递到她面前。
她接过,“谢谢。”
“你也经常来这个公园?”对方问道。
简容摇摇头,“不怎么来。”
“我们坐着的这个视角特别适合看夕阳,你要不要等一等,待会儿我们一起看。”
简容察觉到对方刻意将两人的距离拉进,直接起身,“不用了,我跟朋友约了。”
她想要离开,却被人扯住了牵着雪松的绳子,而且越收越紧。
简容一般不与人起冲突,但雪松是她的底线,况且面前人举止可憎,她脸色一变,厉声道,”松手。“
“呦。”这人直接站起来,比简容要高一个头,“小丫头片子脾气还挺大。”
简容掀起眼皮朝对方看去,这人也不甘示弱。
身侧打来的光忽地被挡住,一股似曾相识的香水味被简容嗅到,紧接着肩膀被人虚拢住,将简容拉到了身后。
她定睛一看,第一眼其实还没认出来穿着风衣的许孝言,因为凌厉的气质实在不像她印象中的他。
“她脾气大不大我不知道,但我看你是不是有狂犬病,易燃易爆,见到人就像条哈巴狗一样流口水。”
这人见到许孝言反倒不敢反驳了,只因对方气场强大,身形优越,手里还牵了条阿拉斯加。
见人灰溜溜地离开,简容转头看向许孝言,“你怎么在这?”
“出来遛狗啊。”许孝言顺势坐在了她身边,阿拉斯加蹲在他脚边。
“上次也没在你家看见。”简容也坐了下来。
许孝言:“朋友送的呗。”
其实是前女友,尽管两人已经成了陌生人,他也不会在简容面前说实话。
“Eric呢?蒋照不在家,是你养着吗?”许孝言明知故问。
“我这几天不在家,应该是助理在帮忙样子。”
许孝言一脸八卦道,“哦,蒋照不在家,你就不回家啦?”
简容觉得他话里有话,但不知道他意欲何为,便垂下眸,“他很忙,我也是。”
“他确实很忙,既要与你朝夕相处,还有应付他那个初恋。”
简容顿时抬头看他,“什么意思?”
“你不上网的吗?”许孝言将简容的反应揽入眼底,不觉笑了,“有人爆料他有个念念不忘的初恋,你不会以为是假的吧?”
“你知道?”简容警觉地问。
“对啊。”
“你知道多少?”简容赶忙追问。
“他和他那个初恋是初高中同学,后来因为一些变故,他就背井离乡,去外省读书,后来考上t大,认识了我,我给他介绍女朋友,他只说自己有个很喜欢的人。”
“这么多年来我隔三差五就给他介绍,一开始我以为他是用这个理由来搪塞过,结果发现他是真忘不了,喝醉酒后都是想着给她打电话,我说打就打吧,结果他又把手机抢过来,说不能打扰她。”
简容听完心底微微发涩,但她抓住重点问:“什么变故?”
“这么在乎他?”许孝言皱眉道。
简容不语。
“他没有具体和我说过,但我猜和他外婆去世有关。”
“他外婆是怎么去世的?”
简容见过蒋照他外婆,算得上身子硬朗,而且慈眉善目,看起来是个有福之人。
这么说,去世得确实很突然。
蒋照在她面前提起过一次,说是寿终正寝,可能是骗她,也可能是安慰自己。
“应该是个意外,但具体的我不知道。”
“谢谢你。”
简容问完自己想要的,便准备离开。
远处晚霞初现,许孝言想要将她留下来,无奈简容直接说自己有晚课。
可知后觉自己被当作工具人,许孝言落寞地笑了笑。
蒋父和许孝言口中是截然不同的蒋照,简容更倾向于后者,不仅仅是她本身的倾向性,更是因为蒋父只是依据自己所知推断,而许孝言是亲眼所见。
如果是后者,简容更加矛盾。
蒋照外婆去世固然他很伤心,那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他既然知道失去在乎之人有多痛苦,为什么要放任这些谣言传入自己耳中,还在方行的引导下让她坚信不疑。
秋日的深夜已经有些发凉,简容呼出口气,裹紧了衣服。
她睡不着,便出来吃点东西。
只有烧烤店还开着灯,里面酒气熏天,醉酒的人嘟囔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简容在门外都能听到他们不堪入耳的话。
简容点了几串烧烤,打包回去吃。
她没有入店,而是就在烧烤架前等着。
学生公寓这边,说安全也不安全。简容只是已经无所谓了。
烧烤架底下的火炉冒着暗红的火光,夹杂着调料的烟飘散在空中,给冻得鼻梁通红的简容身上增添了几分烟火气。
手机忽地震动一声,她一打开,发现是蒋照给她发了消息。
凌晨一点半。
问她:明天中午想吃什么?我找阿姨安排一下,或者我来做。
简容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在大半夜这么问。
于是回复:想吃番茄焖鱼。
【雪山】:还没睡?
简容打字:在外面买烧烤。
【雪山】:在哪?
【JR】:公寓往南五百米的一个烧烤摊。
简容在接过装着烧烤的袋子后,看到店门口有塑料椅子,便坐了一会儿。
店员好心道:“里面暖和点。”
简容摇摇头:“等人。”
店员不太能理解,便直接进店了。
双手抱着装有烤串的纸袋,简容感到异样的温暖,她盘算着,从公馆到这里来,需要花多长时间。
等着等着,店里的人都要起身离开了,从简容身旁经过时,她还有些悬心,生怕对方下一秒就冲上来。
好在看清楚醉酒的也是几个学生,应该没那么没素质和冲动,都没看简容一眼便离开了。
空气干燥到简容感觉自己吸入的空气都是夹杂着刺刀,于是她捂住鼻子,整张脸只有眼镜露了出来。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停在了路边,简容一抬头便看到。
蒋照从车上下来后直奔她,站在她面前,只打量了她两秒,便接过她手里的烤串袋,摸到她一手冰凉。
“先进车内。”
蒋照身上也只着了件衬衫,唯一能提供给简容的,只有他自身的体温。
简容感受着他手臂的热度,将脑袋靠在了他肩膀上。
蒋照先给简容开了车门,再自己绕到驾驶座那边。
“什么时候回来的?”简容等他上车后问。
蒋照实话实说:“刚刚。”
他看了眼简容怀里抱着的烧烤,“你要是饿,先吃点。”
简容实在是不知道在迈巴赫上是烧烤是什么恶趣味,于是将袋子扎紧,放在了旁边储物格里。
她一直看着前方,于是马上辨认出来,“这好像不是回家的路。”
“嗯,去河边陪你把烧烤吃完。”
蒋照打着方向盘,这一改变方向,简容便看见了跨江大桥,蒋照真是把车往江边开。
车停在了一座小木屋前,简容还不清楚这屋子的用途,便听蒋照道,“这是今润投放的,沿江一共有十几座,算是公益慈善项目,用来给流浪猫狗住的。”
“那我们……”
蒋照挑了下眉,“大城市流浪的小动物没那么多,说不定这个屋子就是空着的。”
简容半信半疑地走进小屋,发现里面空荡荡的,而且有人打扫过,没什么灰尘。
屋子的地板要比外面高,是个歇脚的好地方。
简容坐在门口,蒋照挤在她身旁。
“烧烤没买太多。”简容拆开袋子,“我们平分。”
“和合作商边吃边聊到九点多,我不饿。”
简容也怕他吃坏肚子,于是也没强求着要分给他。
她还是难以将眼前人认定为方煦,总感觉两个人不在同一个世界里。
可简容不敢将一切挑明,如果说以前她大概能猜到蒋照的态度,那这一次她是真猜不到。
她模棱两可道:“我昨天,回了趟小时候读书的地方。”
蒋照耐心地听着,只是眼底情绪复杂,“然后呢?”
“然后。”简容低下头去,“物非人也非。”
“碰到了谁?”蒋照问。
“我阿姨,宁骏的表妹。”简容道,“她一个人住在以前我和宁骏住的屋子里,我提醒她那栋房子恐怕要塌了,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听劝。”
“我想着多少是个老师,应该不会愚蠢至此。”
“可她就是那么愚蠢,丈夫患有精神病她也不愿意离婚。”
简容面上满是可惜,“他丈夫祖上三代都有精神病史,可还是骗了她结婚。”
“有些人的欺骗是为了利己,而有些人不过时权衡之下不得已的选择。”蒋照淡淡道。
简容看向他,“比如说?”
“比如说方行,他口口声声说爱你,却试图掌控你,引诱你。”
“他没有说过爱我。”简容立即反驳,“他一直喜欢的人都是秦向鸢。”
蒋照其实没想到方行能高傲至此。
他在引走话题,于是追问道,“那你喜欢他吗?”
简容盯着他的眼睛,“你觉得呢?”
她嘴里的答案并非肯定,蒋照唇角抽动,与他对视的眼顿时失去亮光,被夜色覆盖,沉重的睫毛扑扇着。
简容从他垂下的嘴角揣测出了答案,她侧过去身子,附在蒋照耳边道,“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