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令仪没有在外面待太晚的习惯,快十一点时，她起身与其他人告别。
“我爸妈让我早点回家，你们继续玩。”
“我送你回去。”程皙寒也起身。
季陆离：“行,那我送你们出去吧。”
三人离开包厢后,余下的有和周璨关系近的人打趣他：“璨哥,头回失手哈。”
周璨郁闷地把筛盅扣在桌上。
“主要人半点机会也不给我啊，我这根本就还没开始，我不懂为啥苏令仪刚转来一周时候和程皙寒就像谈了几年恋爱似的！”
季陆离将程皙寒和苏令仪送到KTV门口。
时间晚了,这会儿在这个地方不太好打出租车,程皙寒用手机叫了辆网约车。
“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季陆离眼眸含笑地看两人。
程皙寒喜欢苏令仪这件事他早就知道，苏令仪的态度一直都很模糊,他觉得苏令仪对程皙寒有感情，可出于某些她个人的原因,一直不愿意戳破两人间那层薄薄的纸。
所以看他们确定关系还挺高兴的。
程皙寒坦然：“一直都在一起,只是前段时间闹了点小别扭。”
“总觉得你们不像是只相处了几个月。”季陆离轻笑了一声,“在学校小心点,别再被胖大海抓到，他可不管你们是年级第几。”
苏令仪淡淡地笑了下。
程皙寒的手机上显示车还有一分钟到，他稍微走远两步，看车是否到达。
“生日快乐,谢谢你邀请我参加你的聚会。”苏令仪注视路灯下季陆离的脸。
好像就是一个短发、更英气、脸部线条更利落的自己。
“应该是我谢谢你来。”季陆离挠挠头,“我不是那么会和女生交朋友,连和自己妹妹相处都一般般。你看,今天我能请到的人只有你。”
“你如果邀请,没人会拒绝。”苏令仪笑笑。
“本来我以为你不会来，我很想和你做朋友的，别误会——就是单纯觉得,我们挺投的来。”
季陆离看了眼程皙寒，他正在与网约车司机通话。
“嗯。”苏令仪用一个简单的音节回应他。
路边断断续续地驶过车辆，车灯闪烁，鸣笛声间或响起。
“令仪，你今天好像没有看上去那么开心。”
“嗯？”
苏令仪闻言停顿两秒后，发出一声几乎是随着晚风瞬息间散去的轻笑声。
“可能你感觉错了，我每天都是这样。我今天蛮开心的，真的。”
“车到了。”程皙寒朝苏令仪招手。
“那我们先走了，明天见。”
苏令仪同季陆离挥挥手后，小跑到程皙寒身边。
程皙寒拉开车门，苏令仪钻进去。
目送车驶远时，季陆离莫名地一阵沉默，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低沉情绪无声地上涌。
他晃晃头，让自己恢复，今天是他的生日，一整天都玩的很开心，没理由莫名伤感。
将苏令仪送到小区门口后，程皙寒也下了车，另叫了辆网约车。
他回家并不顺路，得重新叫车。
分开前，他轻轻抱了下苏令仪。
停留几秒后松开。
其实他很想更亲昵一点，譬如揉揉脸，吻一下额头。
但他知道苏令仪的顾虑。
他也要在苏令仪面前表现地更冷静理智一些，克制自己的感情，不带给她负担。
“你回去路上也小心点，到了和我说一声。”
程皙寒新叫的车到了，苏令仪扫了眼车牌号记下，转身走进小区。
——
周日下午返校前，苏令仪收拾行李，想起上周在学校时一直嫌无聊，要把switch带到宿舍玩。
她的switch很久没用，放在储物间的柜子里。
走出卧室，周清正坐在沙发上看书。
“东西收好了吗？”
“嗯，我准备把switch带到学校玩，最近新课越上越少，好无聊。”
周清：“啊？你们学校允许带游戏机呀。”
“就在宿舍玩一下。”
“不要影响学习哦，马上要高三了，很紧张的。”
苏令仪停下脚步笑：“我什么时候因为打游戏成绩变差过。”
周清和苏德民都知道苏令仪喜欢玩游戏，虽然不知道她具体玩什么。
她确实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是年级第一，唯一一次第二就是刚转来耀华那次月考。平时不怎么见她努力学习，但成绩从来不落下。
为此苏德民还老嘀嘀咕咕，希望苏令仪能认真点，主动超前学习，为成为一名科学家努力。
在数次苏令仪表示对科研不感兴趣后作罢。
周清没多说，她很相信苏令仪的自控力。
搬到京城的新家储物间苏令仪还没怎么进过，只是记得她很多东西打包在一个箱子里塞在里面。
拉开柜门，目光被搁在里面的一个黑色纸袋抓过去。
纸袋立挺着，最中央的白色单词是“EL”。
和周围的东西一股子格格不入之感。
里面装的是个鞋盒。
周清百分百是不会花大价钱买奢侈品鞋的人。
苏令仪眸中沉静如水，她保持着蹲下的动作，脑中飞快地闪过昨天在国金中心看见的人。
好像突然一切就都解释的通了。
为什么这段时间周清和苏德民有意无意地避着她，情绪低落。
她蹲在地上，脑中的思绪像千万条突然加快流速的河流，奔涌着相撞。
说破？不说破？
他们是怎么想的？他们准备如何处理、何时同自己说？
舍弃她的母亲，原来也有一直在找她的么？她知道她现在的女儿并非亲生了？
周清在沙发上看书，发觉苏令仪迟迟都没出来时，猛然想起自己把那个香奈儿放储物室了。
她拖鞋都来不及穿，三两步跑到储物室。
储物室门开着，里面的柜子门也开着，穿白色吊带睡裙的女孩儿蹲在柜子面前发呆，阳光从窗外映入落在女孩身上，她肌肤惨白，身形单薄地像下一秒就会破碎的玻璃娃娃。
听到动静，苏令仪转头望向周清。
看见周清略显慌乱的表情和光着的脚时她再次肯定自己的推测。
“妈，这里怎么有双香奈儿的鞋啊，你买的吗。”她指指柜里。
脸上的表情异常平静，静的像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嗯……上回逛商场，看见打折买的。想着挺适合你，就先买下来，准备你过生日的时候再给你。”周清飞速地想好说辞。
“噢。”苏令仪还是蹲在地上，双手没力般地垂到地面。
“蹲在地上做什么，蹲久了腿会麻的。”周清撑出个笑。
苏令仪双手撑着膝盖，慢慢站起身，蹲久了，是有些许晕眩。
她保持着弯腰手撑着膝盖上的动作，黑发垂下。
“真的吗，妈妈，你怎么突然就想要买奢侈品鞋子，你知道我对这个不感兴趣。”
“这还有什么真的假的。”周清走过去，“单纯觉得好看给你买，折扣下来六千块。还从来没给你买过贵的东西，其实咱们都买得起，我和你爸都没花钱的习惯，花给你呗。”
她把鞋盒拿出来打开，里面一双拼色玛丽珍鞋。
鞋身白色，鞋头的黑色亮面，上头印了品牌的标志。
“看，很适合你这个年龄的女孩子，配裙子穿会好看。既然你先发现了，就直接拿去穿咯，你们学校校服是西式，对鞋没要求，正好。”
苏令仪扫了眼，她发现这一次她无论如何地没办法配合着演下去了。
她直起身：“不累吗，妈妈。看着你们难过，隐瞒我。我反正累了。”
气息很轻，轻的像已经失去大声说话的力气。
“什么呀。”周清还试着笑，但嘴角无论如何都无法再扬上去。
苏令仪望向飘窗外，今天的下午的阳光很好，温度快三十，但她还是感受不到炎热与温暖。
“昨天我在国金中心看你啦。我当时在二楼，看见你收下这个袋子。其实我当时没有认出你，但看见这个袋子，我就确定那是你。”
“我和同事约着逛商场呢，你这孩子，是不是学校课太轻松了老多想。”
周清觉得苏令仪不可能知道。
她和苏德民从来不在苏令仪在的时候议论季家父母的事。
就算状态有点不对，苏令仪也绝不可能往自己是收养的那方面去想。
“不是同事。”苏令仪定定地望着周清。
她用了很大的力气下定决心，仿佛是决定要把一根已经长在肉里的刺拔出来似的，努力维持语气平稳地说出下半句话。
“是季夫人，简如兰。我的——亲生母亲。”
周清终于第一次知道文学作品里写的六月里也如坠冰窟是什么感受。
她恍惚，不知道自己是哪里疏忽让苏令仪知道了身世。
“怎么还不返校啊，快五点了。”
苏德民从书房走出看见站在储物室里的母女后问。
“今天我不返校了。”苏令仪轻声说，“爸爸妈妈，我没办法再当做什么都没察觉到。是不是校庆的时候季家找上的你们？你们是不是打算把我送回去，所以刻意地回避我？”
苏德民被问懵了。
“令仪……”
一家三口陷入一阵长久的沉默。
苏德民长长地叹息，摘下眼镜，用手背揉了下眼。
“别站着了，咱们坐下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