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舞接到何同电话时, 正独自将一份早餐吃完,因不小心在喝水时呛着,她咳得满面通红才得以停下来。

  何同礼貌问:“宋小姐, 你还好吗?”

  宋舞过了会才有回答:“我没事。”

  何同听她的气音不像是没事的样子,他先前在公司总裁办公室整理资料, 属于临时加班,他老板电话就跟监控似的来电了。

  对于季骁虞嘱咐他的事,何同感到疑惑之余,便猜想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不然为什么老板要他想办法把宋舞留在枫桦台?

  宋舞等了会,没听见何同声音, “何秘书, 你还在吗。”宋舞喘过气来,说话已经恢复了正常,“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何同:“只是想问问,这两天宋小姐过得怎么样,有没有觉得不适应的地方。”

  听上去很关怀的问话,却足以让宋舞变得沉默。

  何同意识到可能真的出问题了, 但没想到下一刻, 宋舞亲耳可见轻柔的嗓音缓缓道:“没有的,何秘书, 我很好。”

  九个字, 何同硬是听出心惊肉跳的预兆。

  他也不敢戳破宋舞声音里细微的不自然,打着哈哈缓解尴尬,“这样,这就好。”

  宋舞:“还有什么事吗。”

  何同顿了片刻, 终是不忍地说:“宋小姐今天有空的话, 麻烦整理下季先生房子里的游戏室吧, 按照规矩,张嫂是每隔三日大扫除一次。”

  既然是做保姆,张嫂怎么做的,宋舞当然也要怎么做了。

  一视同仁。

  何同说出这话时内心简直罪恶,毕竟那么大的房子也不是张嫂一个人打扫完的,总归还有家政的其他工作人员帮忙。

  可是为了留下宋舞,只有一个办法。

  何同一开始也很难理解季骁虞这样的吩咐,尤其在得知他老板已经从枫桦台出来后,把人留在那,他自己人走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电话那头。

  宋舞轻声软软应着,“好的……我知道了。”

  她还问了令人心疼的一句,“打扫完需要检验吗?还是我拍照等你们过来检查……”

  何同要是再强调一个字都是罪过,“不,不用的。哈哈。”明明对方是柔弱温婉的女孩子,何同竟然已经额头开始冒汗了。

  宋舞望着偌大的房子,她本打算想季骁虞走了,她也不适宜留在这里,却没想到还是没走掉。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何同看到了通知他来公司加班的季骁虞。

  “看什么。”

  季骁虞把手里的袋子交给他,瞥着何同道:“女朋友跟你分了?一张怨夫脸。”

  “胡说,这是污蔑。”何同嗅到了咖啡味道,有两杯,其中肯定有他的一份,但这抵不了他老板叫他加班的罪孽。

  而且他必须要让季骁虞知道:“之之很爱我的,她让我攒够能买套房子的钱,我们就结婚。所以老板……”

  何同女朋友徐惠之,季骁虞也见过,那是个有着可爱长相的精明女人。

  看不爽下属谈及女朋友便丧失理智的模样,他故意挑拨离间,“市侩。你不介意她是为了房子才愿意跟你结婚?”

  何同恋爱脑地道:“怎么会呢,之之说凭我自己的能力能买下一套房,说明我身为男人的能力很强,我能买房就能养得起她,能养得起她就能养得起我们以后的宝宝啊。”

  季骁虞皮笑肉不笑地冷哼:“是吗。”

  何同伸出手指,“之之说愿意给我生两个,最好一胎龙凤。不然光疼之之就要疼两次,然后我就去结扎,这样……”

  季骁虞:“闭嘴。”

  让何同闭嘴,倒不是季骁虞对何同结扎有意见,而是下属说有人愿意为他生两个孩子时,季骁虞刹那间对对方脸上幸福的笑容感到碍眼。

  “上班不许谈论感情私事,不然我让你剩下一点年终奖,扣得连渣都不剩。”

  “?”双标?

  季骁虞仿佛真是来办公的,脱了外套丢给何同,命令,“把工程部的企划书拿过来,我再审。”

  何同按他的话照做,整栋公司大楼里不止他们两人,一到近中午用餐的时间,何同放下涂改笔,揉了揉酸涩的肩膀和后背,来到总裁办询问季骁虞要不要为他订餐。

  看到他老板有认真工作,摘下微微泛着蓝光的镜片,露出一双疲累而精明锐利的双眼,何同倍感痛快地想,他给老板打工,老板为自己打工,果然又是一个轮回。

  可区别在于,他挣的钱是老板的,老板挣的钱还是老板的。

  这样一想,感觉又要自闭了。

  季骁虞捏了捏鼻梁,这时候想要一双手替他揉一揉酸涩的太阳穴,最好是纤细又不会只有骨头的那种,白皙带点肉感,指甲盖是健康润泽的粉色。

  只有,且仅有一个人符合。

  就在不久前,与他十指相交,被抵在柔软的床褥上厮磨过。

  季骁虞刹那睁开眼:“不用订了,你跟我出去吃。”

  何同没有惊讶,他了解地点点头,“回枫桦台吗,这个点,宋小姐肯定连午饭都做好了,说不定很快就打电话叫我们……”

  季骁虞平平淡淡打断他,“谁说回去吃?”

  何同呆了,不是让他把人留在那,难道不是为了不让宋小姐乱跑吗。

  同样是男人,他也已经想明白季骁虞为什么这么干了,没结婚没孩子,把一个看上眼的心上人留在自己家中,让她为自己而忙活,不就跟金屋藏娇一个道理?

  提前感受一下“已婚”生活也不错啊,可结果竟然与何同想象的不同。

  “万一宋小姐做了,老板你又不吃,那不是糟蹋人家心意了?”何同想到电话里宋舞可怜巴巴的声音,身为男人兼下属,偶尔也觉得季骁虞真是禽兽不如。

  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柔弱的女人过分如斯。

  换做是他,早忍不下去。

  季骁虞斜眼睨着何同,轻佻地笑了下,“你心疼啊,要不你去跟她吃?我不帮你告诉徐惠之。”

  何同知道好歹的疯狂摇头。

  季骁虞果然很快笑脸消失,无影无踪,不管眉眼和嘴角都拉了下来,教训道:“多管闲事。”

  他不给宋舞点教训,她总以为自己说的话不值一提。

  她以为他纯粹只想得到她的身体是吗,不,他不仅要得到宋舞,还要将她征服。

  而最终的也是唯一的目的,只有征服。

  征服一个从未拥有过的女人,挑战难度不亚于季骁虞初涉商场,一个人接下一个与政府合作过的项目部的烂摊子。

  而他乐此不疲,直至失去兴趣。

  半小时后宋舞真的打来电话,“何秘书……”

  “宋小姐。”何同在季骁虞的示意下开了车内免提。

  “能不能请你帮我问一下,季骁虞他什么时候回来?午餐我已经准备好了,可我打不通他的手机,一直提醒我对方用户正忙。何秘书,我是不是被拉黑了?”

  宋舞还在厨房,火上煲了新鲜的八宝乌鸡汤。

  她等待着电话那头的回应,觉得自己像个备受丈夫冷落的家庭主妇,一直在幻想怎样才能挽回丈夫“离家出走”的心意。

  “怎么会呢宋小姐。”何同再多说几句就会露馅,季骁虞从后视镜里睇着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头蠢牛。

  何同:“啊,我是说季先生不轻易拉黑人的,而且……”他清了清嗓子,说:“而且我在陪我女朋友,没跟季先生在一起,不好意思啊宋小姐。”

  “不如,你再CALL两遍,说不定错过忙碌时间电话就通了呢?”

  宋舞讷讷道:“是喔……”

  后排座的季骁虞掐着表,隔了十秒钟将一个号码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他这么做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想试试会不会来找他。

  毕竟驯服第一步,要让被驯的对象服从且开始主动依赖他。

  宋舞做得还不错,在季骁虞今天温存,拔吊无情还说出那么不负责任的话后,至少还能因为这种小事想到他,说明效果初见成效。

  宋舞在拨通后,没听见季骁虞说话,还以为自己又失败了。

  但她好在看了眼屏幕,“季骁虞?”

  那边应了,话语冷淡,“说。”

  宋舞本来算是镇定的情绪,对上冷漠的回复,不自觉结巴支吾起来。

  季骁虞不耐烦地催促,“有事就说,别浪费我时间。”

  宋舞莫名想知道他去哪了,可她没有资格追问他的踪迹,不是吗。

  宋舞糯糯地问:“你还回来吗。”

  季骁虞薄情的如同当代负心汉的典范,“不回。”

  像是避免他不在家,宋舞跑了,季骁虞低沉淡淡道:“房子打扫好了么。”

  当然没有,为了准备饭菜就用去了一两个小时。

  宋舞再次意识到自己下了床,在季骁虞跟前就是个替代保姆的“用品”。

  突然,她连询问季骁虞吃不吃饭的心思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还有事?”

  “不。”宋舞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摇头,然后才对着手机说:“没有了……那我挂……”

  对面比她更快挂机,仿佛慢一秒就跟要了他的命一样。

  桌上这些菜,得宋舞自己吃掉了。

  后视镜里,季骁虞跟何同对视,一个阴冷一个呆滞。

  季骁虞没好气地道:“开你的车。”

  这次去的地方依旧是酒庄,白天比黑夜可视的更多,季骁虞跟何同到时,康毅昆一帮人早就提前来了。

  开了一两桌的麻将,不打的还有其他室内性质的活动,有网球桌球还有射箭的。

  让何同惊讶的是,秦绌也在这里。

  季骁虞先问他们那帮人,“有吃的吗。”

  周夜行从吧台那过来,刚好听见,他嗤笑一声,“堂堂季总,跑这蹭饭啊。”

  他俩类似于季骁虞跟席岳那样熟,同一个圈子里多年的老相识,说话也就没那么客气,“有的蹭那是给你面子。”

  季骁虞:“让你这的厨子弄点吃的,快点。”

  周夜行刚搭上季骁虞的肩,要扬头喊酒庄的服务生,就听一道女声打断他们,“我能做。季先生想吃什么,我会些家常菜,要不季先生尝尝我的手艺吧。”

  陈演在不远处喊:“我带你来是让你给他当厨子的吗?”

  秦绌不知所措地看着季骁虞,装没听见陈演的声音。

  周夜行把她跟季骁虞的反应看在眼里,明白似的拍了拍季骁虞的肩,向着秦绌打趣,“可以啊小秦,你俩什么时候的事啊?怎么眼光这么不好看上他呢。”

  周夜行的话有一半是在激季骁虞。

  而季骁虞只笑笑,不解释也不接腔,周身气质冷淡得像块清冷灰调的大理石。

  直到秦绌再出声,季骁虞转过头来跟周夜行道:“这种劳动力你也敢用,不怕陈演找你算账。”

  秦绌发声:“我不介意。”

  季骁虞盯着周夜行,周夜行摸着后脑勺,琢磨出点味道,叫了声何同,“小何啊,你来,想吃什么自己点。吃小秦做的还是厨子做的,你自个儿安排。”

  说完周夜行跟季骁虞相互勾肩搭背地溜达去看牌了。

  秦绌:“……”

  何同在旁如同看了一出戏,从惊讶八卦到恍然大悟,再到现在,已经看出点眉目了,他同秦绌面面相觑,原来对方看上他老板了。

  到底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现在才知道?

  不过周夜行说的话也没错啊,看上谁不好,看上他老板,这下可难搞了。

  “不打了不打了,我哥来了。”康毅昆眼尖,瞄到周夜行带着季骁虞过来,把位置让出来,“哥,你来帮我玩儿吧,输了算我的。”

  他们打麻将多少会加点筹码,但谁都不会在意这点小钱。

  季骁虞坐下示意,“洗牌吧。”

  趁着垒牌摸牌的空档,众人随意掰扯几句,不知怎么话题突然提到季骁虞发的朋友圈。

  周夜行:“女主角是谁啊?介绍介绍?”

  “成啊。”

  季骁虞丢出去一个在他这没什么用的幺鸡,扫了眼都来了兴致探听的其他人,淡淡道:“我家的保姆,张嫂。有个初三的儿子,兴趣是开种猪场养老,投资先拿号码牌,帮你联系?”

  周围人一阵看笑话般的嗤嗤的轻笑。

  周夜行也跟着笑了下,还骂了道:“还能不能好好说?”

  季骁虞:“能不能好好问。”

  “怎么,金屋藏娇?还是什么说不得碰不得的角色啊?”周夜行瞬间领悟。

  有人接了他的话往下说:“以前没有过这样的情况,都是带身边玩的。”

  康毅昆忽然说了句:“我知道了。”

  众人看向他,季骁虞也盯着这傻子。

  康毅昆:“是不是就她,哥昨晚脸色差死了,今天看着,哥你又精神焕发了。”

  何止精神焕发,是种尝到甜头的得意餍足。

  男人们相互递了个暧昧的眼色,该懂的都懂,季骁虞居然没否认,周夜行看到秦绌过来,没事找事的,不经意感叹道:“哎,不说是谁,我还以为是小秦呢。”

  秦绌跟何同一起过来的,目光落在季骁虞这,就不动了,好奇地问:“周先生说的什么呀?”

  周夜行一脸促狭:“没说什么,聊聊咱们季总的花边新闻。”

  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

  听他们聊着聊着,秦绌仿佛明白了他们说的是什么事,“是宋老师吧?”她无意中提到宋舞。

  刚才说话的男人们都安静下来,季骁虞更是掀起眸子,视线放在了秦绌身上。

  “抱歉,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秦绌尴尬道:“我以为你们在聊我们机构的一个女老师,那条朋友圈我也看见了,可惜不是我,我觉得身形跟她的有点像……”

  她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小姑娘年轻,在座的不谈气质长相至少都比较年长。

  纷纷用打趣的目光看向季骁虞,其中周夜行胆子最大,撩着虎须,“可以啊,拈花惹草这么多年没变,还是你行情最顶啊。”

  “小秦都知道了,你还藏着掖着呢,什么时候带过来一起玩啊。”

  季骁虞扫了眼秦绌便收回了视线。

  昨晚上,季骁虞在外边站了多久,秦绌就陪了多久,盘子里的茶到凉了都没人接。

  换做别人,应该知趣得懂了,这代表了什么。

  就像季骁虞老跟宋舞说别跟他装,季骁虞同样对这种死缠烂打的不感冒,他这人自我极了,自我感动那一套在他不顶用。

  既然知道他身边的人是宋舞,那么秦绌现在是什么意思?

  “有照片没有。”不知谁问了句。

  季骁虞弹了一副牌出去,清脆的响声让人注意到他的动静,他竟接了那句话,“我有。”

  当所有人注意力聚集在他这时,季骁虞轻易地将局面拉回他的主场。

  “是私房照。”他挑着眉,卖弄地朝一个个逡巡过去,意正言辞的道:“自个儿都不够看,就不给你们欣赏了。”

  康毅昆附和地点头,“对对对,我女朋友的也不给看的。”

  周夜行一掌拍他头上:“你他妈的,关你什么事啊谁问你了,你个搅屎棍。”

  两人骂骂咧咧,气氛很快回温,识趣的早已不纠结季骁虞藏娇的长什么样,更不像女人一个话题老揪着不放。

  几把麻将过后,都去酒庄里的餐厅用饭去了。

  陈演刚才一直没说话,拉住秦绌:“不是让你离那位远点吗,怎么还往上凑?”

  秦绌:“哥,我……”

  “我不甘心。”

  秦绌:“我哪儿差了吗?”

  陈演没见过季骁虞藏娇的女人长什么样,没办法拿来比较,但他知道这个表妹内心远比看上去更要强。

  为了不让她惹事,陈演提醒道:“作为男人我忠告你一句,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最根本直接的兴趣就是欲望。”没欲望一切玩完。

  “还有,你妈让我照顾你,没说让你给我找麻烦吧。”

  陈演跟秦绌到最后才出现在餐厅。

  季骁虞身边已经没了位置,康毅昆跟何同将他座位都占了,整个长桌上这二人照顾季骁虞的程度不亚于体贴的保姆。

  连周夜行都看不过眼,阴阳怪气说了句,“真行啊,还男女通吃。”

  季骁虞放小时候就是人气王,长大了这么多年还是一样,看得真的很烦。

  但其实何同是为了工钱,务必服务好老板,康毅昆是小弟,自然要照顾好偶像。

  季骁虞玩着手机,都不搭理,他看上去好似也没那么有食欲。

  何同瞥见他点进去宋舞的好友主页,退出来又进去,反复几下,还点了点头像,跟闹着玩一样。

  “您光看不顶用,有什么话想说,直接找她呗。”何同忍不住劝了。

  季骁虞被打扰,不悦的目光由下而上地瞪着何同。

  何同趁人不注意,悄悄添油加醋地说:“宋小姐辛苦做了一顿饭您不回去吃,您说她会不会一个人在家哭鼻子啊。”

  她的柔弱是由里到外能感觉出的,想一想这样的尤物落一落泪,被欺负哭的样子,岂不是要把人心肝都疼坏了。

  季骁虞冷冷地盯视下,何同知错地闭嘴,给自己盛了碗汤缓解尴尬。

  季骁虞电话响了,他“喂”了声。

  那头枫桦台的物业经理道:“打扰了季先生,您这边有个国际快件需要签收。”

  季骁虞蹙眉:“送家里,有人帮我代签。”

  “呃……”

  对方迟疑说:“我们就在门口,按了门铃,十分钟过去了,您这里好像没有人在家。”

  怎么可能。

  本该吃饭的众人,注意到了季骁虞的动静,眼看着他结束了一个通话后,又拨了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号码,结果两三分钟后,对面一直没人接听。

  而季骁虞此刻的面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人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