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耳根◎
候机厅。
上午的游客不多,候机厅的座位并没有坐满，有两个年轻的男孩子却一直站着交头接耳。
他们时不时看一眼那个穿着白裙，膝盖上放着个平板好像正在画着点什么的女孩。
一个在踌躇：“真的可以去要联系方式吗？”
一个鼓励道：“去啊,不主动怎么能有故事？”
他甚至还推了自己的同伴一把，只是没等到他的同伴被鼓励上前,半路就杀了个程咬金出来。
程咬金穿了身休闲装,背着个旅行背包，好像是个运动习惯很好的人士,身材英气挺拔，步履稳健如风,径直走到女孩身边。
手腕上戴着的表好像是块劳力士,再看看他的身材和脸……
一开始还充满悸动的男孩彻底丧了气。
“算了。”
他找了个就近的座位，一屁股坐了下来。
坐下后还不死心地回头看了一眼。
正好看见男人在那个穿白裙的女孩身边坐下了,两人开始交谈。
也许是察觉到他的注视,男人抬头往他这边看了一眼,那一眼甚至连警示都算不上,只是一种冰冷的打量,很快就收了回去。
这短短的一瞥简直是傲慢到了极点的目光,似乎是笃定他只是个无须在意的路人，他们永远不会产生交集。
他感觉自己受到了挑衅,但终于还是死心地收回眼。
但是真的好可惜哦……光影照在那个女孩身上的时候真的显得她很漂亮很温柔。
周柏城走到温栀身边时,温栀还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浑然没有察觉。
看到她这个样子他就知道她对外界的关注与打量有多迟钝。
他没有出声打扰她，只是落座到她身边时的动静终究还是让她抬起头来。
“你来了？”
“嗯。”周柏城微微颔首,他看了眼她平板屏幕上的画,问道：“周末还在工作吗？”
“没,随便画点东西。”温栀将电容笔收起来。
温栀看了一眼他,他身上背着的旅行包看起来已经用过很多次，一看就是很耐用的布料但依旧染上了时间的痕迹，有一种古旧的感觉。
看来他平时没少在外行走。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温栀道。
周柏城好奇地看向她：“为什么觉得我不会来？”
温栀想了想，诚实道：“因为你看上去不像是会去地下酒吧看演唱会的人。”
周柏城沉思了一下，轻声笑了起来，没有说什么。
这时周柏城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他看了眼，是航空公司打来的电话，对温栀说道：“我去旁边接个电话。”
温栀点了点头。
周柏城走到一旁去接电话时她扫了几眼周围来往的人群，视线最终还是定在了他的身上。
航空楼候机厅的玻璃明净如洗，外面是待飞的飞机，远处是荒芜的荒地，一眼望过去视野很空旷。
不是第一次和朋友一起出去旅游了，但和一个成年男性单独出行却是第一次。
在见周柏城第一面的时候，温栀永远也不会想到，会有一天，她会带他去看她姐姐的演唱会。
倒是世事难料。
其实温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不仅自己来了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还会想到要邀请他。
她只是身随心动，想到就去邀请了。
好在他这次没有拒绝她。
另一边周柏城接起电话，电话那头响起AI话务员的声音：“尊贵的铂金用户，您今年在本司的航空里程已达十万公里，为了感谢您对我们的支持，现免费为您提供升舱服务……”
AI的女声戛然而止。
周柏城挂断了电话。
他回到座位上时，温栀正扭头看向后面。
周柏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是一位正在打电话的老先生。
听见周柏城回来的声响，温栀回过头，身体微微侧向他这边，神神秘秘地小声说道：“好像这家航空公司的VIP用户是可以用飞行里程来换免费升舱的权益的。”
她说：“我平时很少坐这个航空公司的航班，看来是没机会了。你要不要看一下你的飞行里程有多少？”
“我不是他们的VIP用户。”
“那真可惜。”温栀重新坐直身体，问他：“你之前有没有去过渝城？”
“那里和江城很不一样，不管是饮食出行还是市民文化。”她道，“我们白天的时候要不要在外面逛一逛？”
周柏城并没有立刻答话。
他神色沉沉看起来像有什么心事，又好像在思考。最终他还是答应了下来。
飞机降落渝城时是正午的十二点，飞机上没有准备餐点，一落地温栀的肚子就感到一阵饥饿。
渝城的路出了名的难走，迷宫一样的布局，单是和出租车司机接头就花了温栀好一阵工夫。
上了车之后温栀就和温疏影聊起了天，一边聊一边问坐在她身边的周柏城：“你能吃辣吗？”
周柏城点了点头。
“那我带你去吃火锅。”温栀道，“我让我姐姐给我推荐几家这里好吃的店，她推过来的全是火锅店。”
“你姐姐？”
“对啊。哦，对了，忘了说，晚上要去看的那场演出，乐队的主唱就是我姐。”温栀说着，声音低下去，“我想来找她聊聊天。”
也许是连最狼狈的时候都被周柏城看到过了，又或许潜意识里的莫名信赖，温栀在他身边只感到绝对的放松。
很多话，她不考虑该不该说、能不能说，直接就说了。
“我和她关系最好，很多事都会找她商量，之前总是她跑过来叮嘱我这个叮嘱我那个，这次我不想让她再舟车劳顿了。”
“原来是这样。”周柏城若有所思。
“不说这些了。”温栀自己很快笑起来，笑容里一点儿阴霾都没有，“出来玩就是要开开心心的。”
出租车在马路上疾驰，下班的时间，道路难免拥堵，脾气急的司机在摁了几次喇叭还是动不了分毫之后，隐隐有变成路怒满口哈批哈巴儿的趋势。
饶是听不懂渝城的方言，也能从他激烈的语气和飞快的语速中领悟出来大概的意思，知道不是什么好话，车后座的二人都沉默下去。
车里只回荡着司机一人的声音：“不着急不着急，龟孙儿一个个的都不急，怕是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娃儿都能生一串了。”
温栀正想开口安抚一下司机的情绪，身旁的人先说话了：“师父，到了前面那条红绿灯右拐，往前大概三百米电子厂老家属院那，可能有一条小路。远是稍微远了点，但看现在这个车况，应该比走大路更快。”
司机狐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我来这四年多了，啷个不知道有那么一条路？”
“您走走试试，不对的话，算我的错。我们把计费方式换成打表，绕了远，您也不会损失什么，是不是？”
司机将信将疑，等红绿灯亮了车能往前挪动，他一边驾驶着车一边问：“本地人？”
“小时候在这里生活。”
“我说呢，听口音不像本地。”司机说，“那你瞅瞅外头那些店你还认不认得。”
渝城又称山城，也叫雾都，云层厚，常年紫外线不强。阴天时格外有一种老电影的氛围。
万事万物包括小巷里的一些店铺在这种天气里都多了层灰蒙蒙的滤镜。
周柏城看向车外，但也只是看了一眼，很快就收回目光，表情看上去不像是在怀念什么。
“早忘记了。”他淡声道。
对童年他似乎不想提起太多。
温栀本来很惊讶他居然对这座城市这么了解，正想和他顺着这个话题聊下去，看到他隐在阴翳里的侧脸，忽就噤了声。
她想起在飞机上的周柏城的状态——有别于他平时冷静自持、情绪喜悲都绝对滴水不漏的样子，他似乎有一点点焦躁。
也许是他手指在桌案上无规律的轻敲让她意识到了这点，又也许是一些难以被察觉的细微表情，温栀也说不清。
想起其他人在提到他身世时的语焉不详，温栀觉得，她还是不要继续聊下去的好。
心里面倒是生出了一点好奇，但还能压制下去。
“你说的这条路还真行，就是窄了点。”出了小路，回到导航的路上，司机的声音听上去很兴奋，“这么多年还能搞懂这边的路况，你这记性不赖啊。”
很快，目的地到了。
付好路费后，温栀带着周柏城上楼，找到了温疏影说的那家店。
周末出门觅食的食客众多，店里几乎座无虚席。
好在还有个小桌，温栀坐下后问周柏城：“能吃多辣？”
“一般。”
“那点个微辣的辣锅。”温栀道，“柠檬饮料喝吗？”
周柏城点头。
温栀稍微有些惊讶，点了两杯。
其他的她照着温疏影推荐的点了一通，店里上菜的速度很快，先上了锅底。沸腾的牛肉锅香气迎面而来，辣椒有种辣而不呛的香味。
“走吧，去调油碟。”温栀的味蕾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在小料区调油碟时她瞄了一眼周柏城，见他自然而然地弄了点折耳根在里面温栀就在想，这果然是在渝城生活过的人，生活习惯骗不了人。
折耳根这东西打死她都不会吃第二次。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