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赔罪礼◎
什么叫“也”？！
他的话令周寒鸣心脏猛然间一紧缩。
抬眼却见周柏城神色如常,没有任何指责的意味。
“当时我帮你认下了这个错，受了罚。”他只是在陈述一个基本事实，不带任何个人情绪,说着说着掀起波澜不惊的眼，看着周寒鸣,“哦,对了，好像就是打这件事之后,你才开始愿意叫我哥，是不是？”
他略带调侃的目光令周寒鸣出了一身冷汗心脏狂跳,总担心周柏城是意有所指,甚至不敢抬眼直视。
“好像是吧……”他讪讪道：“那都是小时候了，不懂事……”
“嗯,不懂事。”
“哥,之前的事就别提了。”周寒鸣摸了摸鼻子,语气格外虚,“你怎么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事情来了……”
“没什么。”周柏城笑起来,两只眼睛弯起一个弧度,“只是忽然想起来，想问问你还要不要你的足球。”
他的话每个字都像小鼓敲击一样落在周寒鸣身上,令他惊慌令他不安。
周柏城却始终笑眯眯的：“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该让我把那颗足球物归原主了吧？”
原来他不是看出来了什么。
周寒鸣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用了,我有新的足球了。”周寒鸣道，“你要是想踢球了,我可以叫几个我的朋友一起,凑一凑人数。走吧,哥,再不回去，奶奶该着急了。”
说完他先离开了花园，走回宾客众多的大厅。
周柏城却没有跟上。
他只是看着周寒鸣离开的背影，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深笑，继而从另外一道侧门回到宴会中，在无人注意的时候走上楼梯。
言少兰请了本市的著名钢琴演奏家的女儿来表演，钢琴的琴音抵挡着整座建筑物，哪怕是此刻无人经过的楼梯上也充满了琴键起伏带来的音乐声。
到了三楼之后，他低眸，居高临下的位置让他将整个宴会厅尽收眼底。
他看到了温栀的身影，她正站在言少兰身边，两人不知在交谈什么。
而周寒鸣在很远的地方，往她们这边频频张望。
他收回视线，敲响了身后那扇门。
“进吧。”里面传来了老太太的声音。
“奶奶。”周柏城推门进去。
作为今天的老寿星，老太太穿得格外喜气，一身宝蓝，搭配鸽子血的耳饰，银发梳得整整齐齐，衬得她今天的气色很好。
她依旧是坐着轮椅，轮椅停在窗户旁边，听到周柏城来了，她转过头来。
即使今天她人逢喜事气色好，也掩不住眼里的忧虑。
“事情都解决好了？”她忧心忡忡地问。
“人已经安抚住了，也让刘医生过去了。”周柏城走过来，从佣人的手里接过老太太的轮椅，推她到走廊，“人是他带来的，他现在很愧疚，想找个时间，专门来赔礼道歉。”
“他想道歉还要专门找时间吗？来看我的时候说一句就好，再说了，这事不怨他。”老太太叹息道，“百密总有一疏，他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不怪他，他是个好医生。而且，说到底，还不是你弟弟的错吗？”
她拧起眉头，揪心且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我说他怎么这么安分，原来是纸里一直包着火，不敢让人知道。”
说完她又急慌慌抬眼看周柏城：“那温栀怎么样？她是不是很难过？”
“偏偏是让她撞上了。”老太太焦心不已，“要是因为这件事让我好好的孙媳妇跑了，我说什么都要好好教训教训你弟弟了。”
“奶奶，别动气。”周柏城温声道。
“那你快告诉我，温栀到底怎么样？她有没有怪你弟弟？”
周柏城闻言轻笑起来。
“不会。”
“暂时没有。”他又补充。
“真的吗？”老太太难以置信地确认，“她怎么会不生气呢？”
这种事放在谁身上都要生气的。
“这你恐怕要去问问寒鸣他自己了。”他推着老太太来到了房间外面的走廊上，侧眸便看到了底下那富丽堂皇的宴会厅里的满座高朋，再往前行走了两步之后，松开了手，“奶奶，我不陪您下去了。”
他微微俯身同老太太说道。
老太太惊讶地偏了偏头，转瞬想起什么，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神情。
有愧疚，有心疼。
周柏城却浑然不在意地笑笑：“今天是您的生日，祝您生日快乐，礼物我已经交给小柔了，就让小柔带您下去吧，我还有事，就不陪您了。”
他说完，一直跟在旁边的那个佣人重新接过轮椅，推老太太从电梯下去。
而在她们的身影消失之后，周柏城的视线复又投向一楼大厅。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换上了淡然的、平静的表情。
底下杯酒言欢，客套声不绝于耳，周寒鸣站在人群中，除了时不时应付几句客套话之外的工夫，其他时间目光一直追随着温栀。
他看着他母亲和温栀聊了一会儿，言少兰脸上带笑，温栀背对着他，根本看不清表情。
周寒鸣不知道她们聊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谎言是否被拆穿，一颗心像是被放在油锅里烹炸着。
他一只手伸进裤兜，那里面放着两张票——那两张他早就准备好的剧院的门票。
他本打算借着自己祖母生辰这个好日子，借着在老宅举办生日宴的好时机，趁着大好的氛围将票送出去。
他特意挑了一出经典的爱情剧目，背诵了里面男主角的台词，打算在看完歌剧之后，在浪漫的异国他乡，向温栀表白。
他不会法语，为了能够原汁原味地还原这一段台词，吃了不少苦。
可现在，他的一切计划都随着唐佳姿的出现被打乱。
周寒鸣心乱如麻，等言少兰一和温栀结束对话，他像一尾游鱼一样穿过人群，绕到言少兰面前。
“妈。”趁四周无人注意，他道，“你和温栀聊了些什么？”
他语气焦急。
言少兰却拿轻飘飘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将他焦灼的神态尽收眼底，不悦之余，说了句奚落话：“慌什么？”
她道：“我没和温栀说你的事，我只是和她说昨天下了一场雨，问她今天来的路上顺不顺利。”
“那、那……”周寒鸣稍稍有些放心，但还是有话想问。
他想知道温栀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脸色看起来怎样，好让他揣测一下温栀此刻的心情。
可言少兰即使看穿了他此刻的想法，也不乐意给他他想要的回答。
她早就看不惯周寒鸣之前那花天酒地、到处拈花惹草的生活方式了，再这样下去，迟早给她惹出事来。今天正好给他个教训。
至于温栀那边……言少兰并不太担心。
周寒鸣垂下头，言少兰淡笑着说道：“你不是给她挑了份礼物吗？花了不少钱吧？”
“你也别等待什么时机了，今天就送给她。”言少兰笃定道，“她不会生你气的。”
“好了，我得去应酬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反思反思今天发生的事。”
言少兰说完，离开了这边，将周寒鸣一人留在原地。
周寒鸣在原地也没有站多久。虽说小花园里的那场风波里宴会厅很远很远，按理说没有人会听见那边的动静，可周寒鸣心虚，总觉得有几道或鄙夷、或戏谑的目光在盯着他看。
在言少兰离开之后，他也很快离开。
他到洗手间洗了把脸，暖黄的灯光笼罩着他，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慌乱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看来他母亲这边是不会和温栀说什么了。
只要再让祖母来配合他，那他今天的谎言就不再是谎言，没有人会觉得他在说假话。
至少得在他身份变化，成为温栀的男朋友甚至是丈夫的名分之后，再让她知道这件事。
而不是像现在，他对温栀来说什么都不是，说放弃就能放弃。
周寒鸣不懂言少兰的底气到底从何而来，他只知道，不能再听她的话了。
夜长恐梦多。
周寒鸣重新将自己收拾了一番，检查了发型和领带，才重新回到了宾客中间。
等到席宴结束，他跟随在言少兰的身边送客。
人声逐渐散去，山林即将归于寂静。
当温栀出现，看到言少兰身边的周寒鸣时，她的表情尚且有些别扭。
江心梅倒是热情，对周寒鸣说道：“你倒是体贴你妈妈，你说你工作多忙啊，还来帮她一起招待客人。”
言少兰含笑不语，周寒鸣笑着说：“事情有轻重缓急，家人总是要排在第一位的。”
他有心在江心梅面前表现自己，甚至帮她们打开了车门。
等温栀上了车，却没有着急将门关上。
夜风吹拂过来，带来山间的凉意，温栀奇怪地抬眼看过去，这时怀里一沉。
她怀里被放进来一个精美的小袋子。
一看就是装礼物的袋子，重量不重，但温栀被吓了一跳。
车外的夜色中，周寒鸣笑着说道：“栀栀，今天让你受惊了，我给你准备了一份赔罪的礼物。”
“希望你睡前能恢复好心情。”他无比绅士可又不容拒绝地将车门关上，温栀甚至没有机会拒绝他的礼物。
车门关上，汽车发动机启动。
坐在温栀身旁的江心梅悄悄伸了伸脖子往她这边看了一眼，看清那礼物袋的大小，里面装着的像是首饰。她眼里染上笑意，问道：“为什么说是赔罪礼？”
温栀简单将唐佳姿的事情说了一遍。
顿了顿，忽略周寒鸣告白的那部分，又道：“不过，后来周寒鸣告诉我说，那女孩是他哥哥的女朋友。”
“嗯……这种不用工作又有的是钱花的小少爷，最喜欢在外面招惹一堆烂桃花的了。他也真是命好，生来就是享福的命，不用操心钱从哪儿来，一点儿的压力都没有，一生只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就可以了。今天老太太寿辰，他这个哥哥连人影都没见。”
听了温栀的话，江心梅没怀疑什么，一只眼睛往放在温栀腿上的礼品袋那觑，好像很好奇这里面装着的到底是什么。
是首饰的话，肯定不是便宜东西。
她紧接着说道：“这种人，只要不惹出麻烦不给家族添乱，就是功德一件。要我说，你少和他这哥哥往来，不然，让他觉得你太好说话，以后怕是要帮他收拾烂摊子的。”
说完，见温栀迟迟不动，她催促道：“你快把这礼物打开，瞧瞧里面装的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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