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岑晞的电话时苏清涵正在办公室听助理汇报工作, 她严肃着一张脸,端坐在桌前。
“等一下,这份合同是苏雨笙让签的?”苏清涵翻看着手里的材料, 眼角眉梢都挂着冷意。
“是,退回几次了, 他一直坚持。”
“坚持也没用, 我们在那儿打过几次水漂了?返回去, 已经同样的合同你直接拒收,他要是有意见, 让他直接来找我。”苏清涵嗓音清脆, 工作时的她总是肃冷着脸, 连披散在肩的头发丝都仿若被披上了一层冰霜。
正面朝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她瞥了眼,吩咐助理道:“你先出去吧。”
房门被助理从外面轻轻阖上,苏清涵这才拿起手机, 按下接听, 嗓音似是被两瓣红唇过滤过, 柔软了几分,“喂,这个点找我,是不是想我了?”
一抹暖阳穿过玻璃窗照落到苏清涵的脸颊, 细软的绒毛泛着金色,她轻抿唇,手机贴着耳朵, 清亮的眸子盈了淡淡的笑。
电话那头的岑晞轻咳一声, 看一眼身旁的尹知夏,起身往窗前走。她不想苏清涵的声音被对方听到, 多少有点难为情。
“嗯,找你有点事,方便过来吗?”岑晞手指在玻璃上画圈圈,心不在焉地回她。
“嗯是什么意思?想我了?”苏清涵不依不饶,岑晞好容易主动联系她,她不想就此放过这个机会。
“就是你想的那样。”碍于身后的尹知夏,岑晞不想透露出半分的亲昵来,免得让对方不舒服。
“你来不来?”不见苏清涵回应,岑晞又问了句,语气冰冷得犹如长白山上的雪莲。
“去,不过我要忙完工作,可以吗?”苏清涵望了眼办公桌上的文件,头疼地揉捏眉心。
岑晞淡声回她,“嗯,好。”
电话挂掉,岑晞这才折返回座位上。
“她,方便过来吗?”尹知夏忐忑着问,看岑晞面无表情的脸色,也猜不出一二来。
给尹知夏倒了杯水,岑晞宽慰她,“放心,她会过来。你们到时候就在我办公室谈吧。”
接过岑晞递过来的水杯,尹知夏放在手心里暖着,她修长的手指包裹着小巧精致的茶杯,热度从杯壁传递到她的掌心,“谢谢你,岑小姐。”
岑晞笑笑,算是回应。
多余的话她也说不出口,或许这是她应该做的,算作补偿。毕竟如果不是她将这个篓子捅出去,尹知夏与苏清涵的联系不至于这么艰难。
苏清涵是在两个小时后赶来的,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她清脆的高跟鞋敲打在地面上,叮咚作响,办公室的两人都听到了。
尹知夏下意识挺直腰板,偏头看岑晞。
“应该是她。”岑晞拍拍尹知夏微凉的手,说:“我去看看。”
岑晞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把上,还未及推开,门已经被人从外面拉开,紧接着便有一个身影扑了过来,将她抱住,“小坏蛋,你还知道联系我啊。我还以为你不管我的死活了呢。”
苏清涵将头往岑晞的怀里埋了埋,抱怨,“我送你的花为什么扔在门口?你不喜欢?”
岑晞怔楞片刻,想起尹知夏还在房内,勉强地推开几乎挂在她身上的苏清涵,说:“别闹,说正经事。”
“我跟你说的就是正经事。”苏清涵被推开,胳膊又重新挂到岑晞的脖颈上,撒娇地问她,“怎么?你觉得我不正经?”她近来也开始学习一些与恋人的相处之道,板着脸太过正经的性格不适合爱人间的情感交流。
苏清涵不知私下里偷偷练了多少遍,才有了此刻的游刃有余。
“我还有更不正经的。”苏清涵头抵在岑晞的肩头,舌头伸出来轻舔岑晞小巧近乎透明的耳垂,湿热的呼吸烫在上面,“你要不要试试?”
岑晞被她缠得浑身酸软,实在无法,她只得压低声音提醒道:“尹知夏在,你确定要试试?”
如晴天霹雳一般,尹知夏的名字砸在眼前,苏清涵柔软的身体立刻站直了,她目光掠过岑晞往里探了探,望见正襟危坐的尹知夏,面色潮红,目光中又夹杂着复杂的情绪,苏清涵尴尬地扯扯嘴角,余光睨了岑晞一眼,才喊道:“尹姐姐也在啊。”
尹姐姐,叫得挺亲密。
岑晞翻了个白眼,凑近她说:“快过去陪她聊聊天,苏姐姐。”
“姐姐”那两个字被岑晞咬在齿间,格外用力。苏清涵见她要走,忙握住她手腕,“你要去哪儿?”
“我去工作。”岑晞看一眼尹知夏的目光正紧紧锁在她们交握的手上,不悦地转身,“你快过去吧,她等你很久了。”
“一起吧。”苏清涵提议。
气氛变得凝重起来,岑晞余光注意到尹知夏咬紧的唇,到底没再做出让彼此尴尬的事来。她甩开被苏清涵握着的手,说:“我jsg对你们的事不感兴趣,聊完赶快走,别耽误我工作。”
岑晞不顾苏清涵恋恋不舍的目光,离开时还故作贴心地将门关好。
尹知夏始终坐在那儿,望着苏清涵愣在门口出神,她缓缓起身,轻喊她,“清涵。”
“嗯?”苏清涵回头,对上尹知夏那双水露露的眸子时,努力扬起微笑,“尹姐姐,怎么会到岑晞这儿来?”
她走过去,在岑晞曾经坐过的地方坐下,端起那只被岑晞用过的杯子,喝了口水。
尹知夏看她用得如此自然,眸中的光暗下来,红唇轻抿着。
“是我拜托岑小姐帮忙联系你的,你现在的情况不便,我都理解。到她这儿来,一时半会儿不至于被人瞧出端倪。”尹知夏解释着,她垂眸看一眼两人间隔着的两个空位,心里空落落的。
以前的苏清涵,恨不能挨着她坐,即便是那样,苏清涵在她面前向来都是规矩守礼的,不会做出轻佻的举动。
但刚刚,她挂在岑晞身上娇嗔的模样,尹知夏第一次见,给她的冲击力如飞沙走石,胸口仿若被强烈撞击着,她疼得皱眉。尹知夏右手握紧又张开,仿佛在感受什么东西从她手心溜走的感觉。
“很喜欢她?”尹知夏哑着嗓音问。
苏清涵双手交握,在尹知夏面前,她就好比乖巧的小学生一般,两腿并拢着,“嗯,她让我觉得生活有了色彩,不再那么单调。”沉浸在只有尹知夏的那段日子里,苏清涵感觉她的白天也是黑夜,没有光,她只能任由自己破败在茫茫的孤岛上。
苏清涵怕了那样的生活。
尹知夏落寞地点头,“岑小姐挺好的。”
岑晞的办公室幽香馥郁,远远闻着有点甜香,苏清涵抬头望向办公桌,青瓷白盆里种着勃勃生机的水仙,白色的花瓣中心嵌着暖黄色的花蕊。
苏清涵浅浅笑,恐怕很少有人会像岑晞这样在办公室种独蒜花,很可爱。
“她是挺好的,就是脾气大了点。”苏清涵终于肯将目光落到尹知夏的身上,她幽幽道:“刚刚你也瞧见了,她对我爱答不理的。”
因为是苏清涵主动提起的方才那一幕,话落时她不自然地顿住,抬手勾起颊边并不影响美观的碎发,掖到耳后。
房间内空间静谧,静得仿佛能听到阳光流淌的声音。尹知夏冲她勉强露出笑容,“如果,当初我没有离开,而是接受你。那么,岑小姐的出现,还会扰了你的心吗?”
苏清涵后背一紧,目光又掠到那盆水仙花上,白得洁白无瑕,像它的主人一样,喜欢干净,不染纤尘,连感情也一样,容不得半分掺假。
“你我都知道,不会有如果的,不是吗?”苏清涵沉声回她,看尹知夏脸色一点点苍白下去,及时转移话题,“关于陶擎辉的相关证据我都已经准备好了,你这几天就可以向他起诉离婚。”
提到离婚的事,尹知夏突然犹豫起来,“能再等等吗?”
“为什么?这是最好的时机了,再拖下去,不知道陶擎辉又会搞什么鬼。”苏清涵神色焦急起来,她心急如焚,最近总是会莫名感到焦躁,只要一想起陶擎辉那奸诈的笑脸,她就会心慌意乱。
这是不祥的预感。
尹知夏恍若没有注意到苏清涵神情的异样,她低垂着头,解释说:“我家人最近频繁给我打电话,劝说我不许离婚。”
苏清涵轻呵,“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搞的鬼,他肯定猜到你有离婚的打算才拉你的家人来当说客。”
“他怎么舍得离开你这棵摇钱树?”
和尹知夏保持婚姻的状态,陶擎辉就可以从尹家获得源源不断的经济支持,尹知夏又不会干涉他与外面的女人往来,如此好的买卖他怎会不做?
苏清涵想起岑晞曾接收到的那通威胁电话,陶擎辉能够查到岑晞,可以想见他那边已经在行动了。
尹知夏始终握着茶杯没松手,杯壁由热转凉,她才开口,“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我想再等等,我家人阻止得厉害,我担心···”
“可我等不了了。”苏清涵打断她,她不能一直跟着尹知夏在这场婚姻的游戏里兜兜转转,她更不能让岑晞陪着她一起折腾。
她明白岑晞承受的委屈,她不能那么自私。
尹知夏眼眶微红,她沉沉叹息,眼里逐渐有了回忆,“清涵,当初我救你,是我心甘情愿的。当时我只有一个念头,让你活下来。我从没有想过日后要你来偿还,拿着个来束缚你,如果你觉得为难,你可以放手,让我自己来处理也一样。”
苏清涵听她忽然提起往事,眼前仿佛浮现出尹知夏将她推开,避开疾驰而过的汽车的画面,等她回头时,尹知夏却已然倒在血泊里。
车子是租借的,驾驶员是蒋燕美找来的人,目的就是想制造一起车祸现场,苏清涵走了,留一个莽撞的苏清瑶在世,想要控制拿捏她轻而易举。
不过蒋燕美缜密的算计却没算到尹知夏会舍命相救。
尹家为了女儿的生命安全特意去调查了司机,查出真相的那一刻,尹家就想要去苏家找蒋燕美对峙,却被苏清涵拦下了,依照她对父亲的了解,苏诚立是不会对蒋燕美怎样的。
他舍不得。
苏清涵把那份证据要来藏在身边,那名司机被判了刑,至于后来怎样不得而知。
蒋燕美应该不敢再用他。
“姐,我做这些不仅仅是因为报恩,我也是心甘情愿的。”苏清涵偏头望向紧闭的房门,自岑晞走出去后就再没有回来过,她惴惴不安的心更加忐忑了,“你这件事我说过会帮你解决,就绝不会食言。”
“只是我爸一直派人盯着我们的近况,他不会给我那么多机会偷偷见你的。况且,我们不能每次见面都让岑晞帮着打掩护,这对她不公平”
尹知夏强撑的那份坚强豁然被苏清涵亲手揉碎,她忍着涌上眼眶的酸意,点头,“是我连累你了。”
默了片刻,尹知夏又道:“需要我帮你去找岑小姐解释吗?”
“不用。”苏清涵拒绝,提起岑晞,她唇角边总不自觉挂着一抹笑,“她啊,吃软不吃硬,我来就好。”
被苏清涵沉浸在幸福中的笑容刺到,尹知夏不住地点头,却也不再言语。
以前在她面前总有说不完话的苏清涵,如今单独陪着她却如坐针毡,尹知夏不愿意再折磨她,只借口说有事,便先走了。
苏清涵没有跟着她出来相送,怕被她父亲派来的人监视到。一个人坐在岑晞的办公桌前赏着花,桌面铺了一层层布料,草稿纸上登记着客户的尺码,苏清涵在上面找了一圈,没有看到自己的影子。
“熟悉的客户,她们的尺码我都记在脑子里。”岑晞曾经告诉过她。
“那我的呢?”苏清涵追问,“要不要摸摸看尺码有没有变化?”
岑晞保持着守礼的态度,说:“不用摸,用眼睛我也能量出来。”
“岑老板好技能。”苏清涵夸赞她,特意贴近她,“凑近些,能看得清楚些。”
苏清涵陷入她与岑晞幸福的回忆里,原来,不知不觉,她已经习惯主动勾、引对方。看岑晞故作矜持的模样,苏清涵就忍俊不禁。
久等不见岑晞进来,苏清涵起身出去查看。
“你们老板呢?”苏清涵问向其中一名工作人员。
“在休息室辅导她外甥女学习的。”有人回她,起身指了指休息室的位置,说:“就在那儿,需要我带您过去吗?”
苏清涵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眼,笑说:“不用了,我自己过去看看,谢谢。”
走到休息室门前时,苏清涵抬手准备敲门,却听到里面传来岑晞的声音。
“你妈妈和苏老师去哪儿了?”
“不知道。可能去哄哄妈妈了吧。刚刚一个很凶的老人找妈妈谈话,苏老师赶到了,跟他吵了一架,然后妈妈生气,带着我就准备走。被苏老师拦住了。”一年级的小孩子,语言描述能力有限,岑晞听得糊里糊涂。
“吵架?很凶的老人?是妈妈和苏老师吵架吗?”岑晞一头雾水。
“不是,苏老师和那个老人吵架,然后苏老师还凶妈妈,妈妈不高兴,就走了。”
“人不大,脾气还不小。”岑晞嘀咕着,“你苏老师就是欠揍。”
“说谁欠揍呢?”苏清涵忽然推门进来,屋里的一大一小被她吓了一跳,回头瞪大眼睛看她。
“进来不知jsg道敲门吗?还偷听人说话,有没有礼貌?”岑晞丝毫没有背后说人坏话被抓到的心虚感,她往苏清涵身后瞟了眼,问:“你的尹姐姐呢?没陪她吃饭?”
说话像针扎一样,真想把她伪装的傲骨敲碎。苏清涵淡淡扫她一眼,在她们对面的沙发前坐下,“没有,她有事先走了。”
“没送她回去?”岑晞头也没抬地问她,眼睛始终盯着岑思琪的试卷。
“没。”苏清涵学着她的语气回了声。
岑晞手指着试卷,问岑思琪:“这道题怎么又错了?数砖块也不会数了吗?”你看你画的乱七八糟的,能看清楚吗?”
“苏老师说可以边画边数,可是画到最后我就看不清了。”岑思琪胖嘟嘟的手握着铅笔,下巴抵在上面,被岑晞将笔夺过,“什么坏习惯?小心笔尖戳到你。”
苏清涵看她训斥小孩儿,咕哝,“凶巴巴的。”
声音从头顶飘过,岑晞忽然抬头看她,苏清涵微挑眉,掏出香烟点了根红唇刚触到烟嘴,便岑晞制止道:“小孩子面前,不要吸烟。”
手指夹着细长的香烟,哆嗦了下,苏清涵看一眼小丫头,那孩子正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她。
将烟头掐灭,苏清涵冲着孩子笑道:“思琪,你小姨好凶哦。”
岑思琪看她一眼,又扭头看向岑晞,笑了,“妈妈说小姨是刀子嘴豆腐心。”
岑晞冷着的一张脸忽然有了笑容,像雪后融化的湖面,一支茶梅盛开,“你知道什么是刀子嘴豆腐心吗?”
岑思琪摇摇头,岑晞的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耐心地解释给她听。
苏清涵双腿交叠坐着,腿麻了就换另一条腿搭着,岑晞眼睛就像是长在试卷上,不曾匀给她半点余光。
苏清涵气恼被岑晞无视,忽然开口打断她们,“我饿了。”
“饿了去找你尹姐姐去,让她带你去吃好吃的。”岑晞手里握着橡皮,在纸上认真地擦着。
“我这里有巧克力,阿姨你吃吗?”岑思琪向苏清涵伸出一只手,掌心摊开,一颗用金色锡纸包裹的费列罗巧克力躺在上面。
苏清涵的心都要被这孩子暖化了,她起身凑过去,拿起那颗巧克力,轻轻抚摸岑思琪的头,眸中盈满了温柔的笑意,说:“谢谢你,思琪。”
瞪了始终默不作声的岑晞一眼,苏清涵转身离开。
气哼哼地返回岑晞的办公室,苏清涵冲到她办公桌前,没注意到地板上错乱交织的电线,鞋跟打滑,她险些跌倒,好在双手扶住桌面。
被吓了一跳,苏清涵倚靠在办公椅上,低头看她的脚。像是受了启发,苏清涵灵机一动,掏出手机给岑晞打电话。
“喂。”依旧冰冷的语气。
“脚扭伤了,好疼。”苏清涵故意无视岑晞刻意疏离的语气,娇软着声说,仔细听还有低泣的颤音。
“你在哪儿?”
“你办公室。”
电话被挂断,苏清涵将手机往桌上一放,将那颗巧克力剥皮送入口中,而后便双手抱臂闭目养神。
她知道岑晞抛下她不管,气定神闲的模样多少有点欠欠的。
几十秒的时间,办公室门被人猛地推开,苏清涵睁开眼睛,迷蒙的眸子看岑晞冲过来。
“好疼。”苏清涵轻咬着唇,身体前倾,抱住站在她跟前的岑晞。
“走,我带你去医院。”
“不要。”苏清涵摇头,她嗓音糯糯,巧克力融化在喉咙处,“你帮我揉揉吧。”
长呼了口气,岑晞看趴在她腹部的人,宠溺一笑,转身找了个凳子搬过来坐下。
“哪只脚?”
“这只。”苏清涵将脱去鞋子的脚放到岑晞的腿上。
“哪个地方疼?”岑晞不清楚她究竟伤到哪儿,替她脱掉袜子,指肚在她的脚踝处轻按着。
苏清涵看她认真心疼的模样,眼尾不自觉上挑,“不知道,你摸摸看,哪里红肿应该就是扭到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