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黑裙的女人离开墓地, 走在寂静无人的小道里,像是一点都不在意哥谭的夜晚,边走边揭下脸部的伪装, 放瘪宽松长裙里伪造身形的充气道具, 几步之间,原本平庸毫无特点的胖女人就变身为一举一动勾人心魄的魅惑美人。

  她看向蹲在滴水兽头顶的黑影,勾唇一笑, 和他打招呼:“你来的比我想象的要晚,蝙蝠侠。”

  “黑寡妇”, 蝙蝠侠的回应很冷淡, 绷直的嘴唇线条明示着不愉快的心情, “告诉神盾局, 离哥谭远一点。”

  黑寡妇摊了摊手, “公务在身。你知道你的城市有人在搜集氪石吗?”

  这句话隐藏的信息很多。

  首先, 公务意指政.府下达的任务。

  在九头蛇将神盾局穿成筛子的事暴露后, 神盾局曾一度濒临解散。考虑到神盾局作为政府和超英联盟间的沟通桥梁, 加上正义联盟和复仇者联盟的态度, 各国联合代表议会里想将神盾局解散取而代之的想法才被压下来。

  但作为代价, 神盾局需要为维护国家安全工作, 局长尼克弗瑞被架空,起码一半的权利都被移交给政.府直接管辖。

  其次,搜集氪石。

  氪石源自于氪星爆炸后的碎片。自从超人的宝宝飞船抵达地球后,氪星碎片也仿佛一同被地球吸引,氪石在地球上泛滥一时。

  在超人还未打响名号, 没人知道氪石是氪星人的弱点的时候, 这只是一种颜色诡异还带有放射性的外星陨石,而在超人出现后, 这便成了炫耀自己拥有制服超人的能力的象征。

  为了避免出现超人因为无处不见的氪石发生意外或是暴露身份,蝙蝠侠和超人曾联手清理了地球上大部分氪石,将它们丢入太阳。

  当然,蝙蝠侠的密室里有大量氪石储备,总是追着超人跑的莱克斯卢瑟也私藏不少。

  如果有人为了对付超人而着手收集地球上散落的零星氪石,蝙蝠侠并不感到意外。

  爱戴超人的人很多,憎恨他的人也不会少。

  让蝙蝠侠打起十二分注意力的是黑寡妇话里的另一层含义——她受政.府安排,负责调查有人搜集氪石的事。

  氪石并非违禁品,既不能做能源,又具有害辐射,唯一的价值就是作为超人的弱点。

  政.府关注氪石去向的缘由可想而知。

  蝙蝠侠短暂停顿了一下,语气更加低沉,“我会处理这件事。”

  “其实我过来,还因为斯塔克托我给你带句话”,黑寡妇不在意地笑笑,“他说要是你家小鸟再不打招呼就进他战衣的数据库,他就把蝙蝠侠性感照片送上报刊头条。”

  “……是他水平不行。”

  “嘿!你说的什么鬼话!”,斯塔克的声音从黑寡妇的通讯器里传出来,提着声调,带着夸张的装腔作势,“他进的只是我的废弃数据库,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他只是跑来我家翻了垃圾桶,拿走我的智能管家暂时还没粉碎清除的回收物。”

  “呵”,蝙蝠侠颇为嘲讽地冷笑一声,不与闹小孩子脾气的斯塔克多计较,抖开披风迅速离开。

  发现斗嘴对象故作高冷离开,斯塔克有些恼火,“该死的,我现在就把蝙蝠洞所有电脑屏幕都换成斯塔克的标志。”

  “男孩们——”

  黑寡妇叹了一声。

  在比较同队的男超英们谁更幼稚的话题上,她和神奇女侠总有说不完的话。

  待喧嚣平息,黑寡妇神色重新凝重起来。

  在为政.府办事的这段时间里,她旁敲侧击,探寻出不少信息。

  政.府里一直有种“超英祸论”的声音,意为凡地球所遇大小灾祸,皆源于超英的存在,超英是地球的威胁,将且必将带来祸乱。

  比如因为超人的存在,引来了外星人入侵;因为蝙蝠侠的存在,哥谭疯子层出不穷;因为钢铁侠的出现,造成了智械危机……

  将国家的灭亡归咎于个人,将时代的灾难归咎于某一群体,荒诞、粗野、丑恶且极具蛊惑性。

  如果这类理论广泛传播开,说不定会引发现代版“超英恐惧”。

  她曾听到过有人议论超人挡下瞄准纽约的导弹的事。

  不是为纽约免于毁灭而感到欣慰,而是首先评估超人的战力,散布目前人类威力最强的武器都无法杀死超人,如果有一天超人站到人类对立面,人类该怎么办的恐慌。

  居安思危,她能理解。

  负责的掌权者会为国民生命安全作保障,为国土安全做防御,为未来可能发生的危险做预案准备。

  但政.府高层中对超英的敌意太重了,在评判超英带来的威胁时,一并把超英过去为保护世界所做的努力抹销。

  黑寡妇很难不去怀疑其中是否有什么人在故意引导。

  在听说政.府搜集氪石的任务受阻时,她用了点手段接下调查阻碍对象的任务。

  接着就一路查到哥谭、搜集氪石的企鹅人、负责此事务的领班雅各布。

  昨晚她去了雅各布的房子调查。

  很普通的房子,几乎想象不到住在那的是被企鹅人倚重的手下。

  她没找到雅各布有关氪石收购的记录,但却在保险箱里发现了苏西的照片和那只装有钞票的信封。

  黑寡妇以前见过一次苏西,在寇森特工带苏西去做汉尼拔事件记录的时候。加上在得知苏西的死亡后,菲尔就把他在杂技团和苏西的合影摆在办公桌上。黑寡妇一眼就认出照片上的亚裔女孩。

  现在需要关注的不仅是苏西是否知晓雅各布的氪石事务,还需要探究她到底如何“死而复生”了。

  于是她在钞票上做了些可供追踪的放射性标记,又在和苏西的交流过程中,往她身上放了微型定位监听器。

  不过似乎效果不是很好,总有刺啦刺啦的杂音,就好像她待的地方还有别的干扰信号的设备。

  实际上,并不知道自己被寡姐塞了监听器的苏西只是回了住的地方,哪能知道神盾局的监听器还会和蝙蝠家的监视器信号打架。

  她本来还脚步沉重,拖着疲乏的身体进屋,一见着屋里鲜艳富有生气的两只小鸟,立马打起几分精神,像枯萎干瘪的老树枝被灌入活力,又重新抽芽几枝。

  “我现在有四只小鸟了”,苏西现在看什么都带着重影,还好心情地和小鸟们开玩笑,“好在我白天已经把木料处理好了,不然就现在这视野,我担心我一锯子下去,木板没断,手指掉了。”

  蓝知更鸟唧唧叫着,尝试落在苏西肩头,却被她组装榫卯结构鸟屋时的大幅度动作颠的怀疑鸟生,狼狈落回地面,和好奇围观的小知更鸟挨挨挤挤,歪着脑袋看苏西如何不需要任何铆钉,就将木板渐渐拼装成小屋。

  苏西见两只小鸟好奇,用碎木料拼起一个球形鲁班锁,像逗猫一样把球滚过去。蓝知更鸟还给面子啄弄几下,小知更鸟干脆看也不看,一拍翅膀,落到做好的鸟屋尖顶上,仰着脑袋睥睨坐着还比它高的苏西。

  “说实话,我总感觉你们身上有种强烈的既视感”,苏西吐槽一句,用自己多年端盘子的经验稳稳当当端起鸟屋放到窗台上,甚至没惊动挑剔的小小鸟。

  她目光落在窗台,想要在高空舞蹈的冲动又一次涌上来。

  大概是大脑发热剥离了她的理智,她竟然再次被冲动蛊惑,一步跨上窗台,站在窄细的窗沿上,有几分生疏地摆出起步姿势。

  她觉得自己是很擅长这件事的。

  脚尖点在岌岌可危的边缘,甩开手臂,扭动身体开始旋转。

  她立在旋涡中心,白雪、灯火、亮丽的羽毛,周围的一切都破碎为单纯的色块,流星一般呼啸而过,只留下长长的曳尾。

  她能感受到自己在享受濒临坠落的快感。

  人会恐高,不是在恐惧高度,而是在恐惧坠落;如果一个人渴望坠落,高度就只是她追加刺激的衡量值。

  如果这里有一根细细的钢丝连到十米开外的对面楼,她相信她会毫不犹豫做着大跳上去,踩着钢丝跳舞,博取观众们的喝彩赞扬。

  一些模糊碎裂的记忆片段划过苏西沉溺于刺激快感的脑子,她好像看见自己在巨大的尖顶棚子里,在高空钢索上旋转舞蹈,底下黑压压一片的观众,叫好声如海啸般涌来。

  这不是她的记忆。

  印象里,她确实想跟着拾遗杂技团学艺,想尝试站上高空,但她一直和父母生活在华国,父母舍不得她远渡重洋跟着杂技团去美国,便用哄小孩的谎言将她骗去学了一段时间芭蕾。

  联想到这具身体的肌肉记忆,苏西确信这些高空杂技表演的记忆都来自这具异世界同位体的过去。

  她感到不安。

  因为过去之人说她的能力不包括共享记忆,苏西才敢安心地停留在这个世界。

  她很担心自己的记忆会被覆写取代。

  人的一切,情感、技能、思维方式无一不寄托于过去的记忆。

  如果将一个人的记忆彻底清空,灌入另一种人生的记忆,这个人的本质也必定被改变了,即使找回曾经的记忆,也无法变回原来的自己。

  说的更极端一些,我们每一秒的自己,都与上一秒的自己不同,我们一直不断地杀死过去的自己,又被未来的自己取而代之。

  焦虑、恐惧、悲观,各种负面情绪卷土重来,死死扼住苏西的心脏,她开始呼吸急促,无措地想要寻求从痛苦中解脱的方法,重心倾向没有支撑的悬空——

  知更鸟急促的叫声将她唤醒,处于坠落边缘的她慌乱中挥舞手臂想要抓住什么,直到被人一把抓住——

  戴着兜帽的三原色罗宾一手扒着窗户沿,一手抓着她,语气不是很耐烦:

  “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