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暗自腹诽,喇嘛生性纯善,与世无争,当然没有那么多的九曲心肠,但嘴里却说道:“我没什么太大的本事,就是记忆力比较好,一般见过一次的人,基本都不会忘记,况且你的眼睛实在很特别!”

  达布心下醒豁:“达布就是我的本名,我从小生活在西藏,父亲是珞巴族,母亲是高加索人,眼睛才会是这样的颜色。”

  吴邪喃喃低语:“怪不得,我当时就怀疑你是混血儿。”说完又笑眯眯的看向对方:“除夕夜去我们房间翻东西的人,也是你吧?你想找什么?”

  达布面无表情的与吴邪对视:“小佛爷这么精明,想必应该知道我们要的是什么。”

  吴邪极浅淡的勾动唇角:“张家的鬼玺和镇魂铃。”

  达布吁了口气:“可惜还是你们技高一筹,我把所有房间都翻遍了,也没能找到想要的东西!”

  被对方这么一提,吴邪才想起来,当初离开墨脱的青铜门以后,他就让张起灵把青铜母铃,仍然拆分成赝品鬼玺和三枚鬼戒的状态保管。这次假鬼玺放在张起灵的身边,而鬼戒则由他随身携带,这样至少能够确保心存不轨之人,无法同时得到这两样东西。

  至于鬼玺,全然就是个美丽的误会,那天晚上打牌时,王胖子一时兴起,非要把鬼玺和吴邪当成筹码。结果张起灵眼睛都没眨一下,直接赢走了吴邪,可怜的鬼玺就被王胖子带在身边,放完烟火之后,才想起来还给张起灵。

  那时吴邪还嘲笑胖子脑抽,如今只剩下了庆幸,要不是胖子的心血来潮,只怕他们就要满世界去寻找鬼玺了。而达布很清楚,如若拿了不必要的东西,反倒容易打草惊蛇,搞不好还会曝露身份,导致整个计划前功尽弃,便原封不动的退出了房间,没想到仍是瞒不过洞察力卓越的张起灵。

  话分两边,正当吴邪身不由己的跟着一群人,夜以继日的在戈壁滩当急行军时,吴二白的队伍也在塔中马不停蹄的补充物资,随时准备再次深入沙漠腹地。临近出发之际,一个预料不到的娇俏身影,穿过满天风沙,出其不意的跃入了众人的眼帘。

  王胖子惊愕到悚然:“白丫头,你怎么来了?”

  白茹粲然一笑,甜甜叫了声:“二爷!”

  吴二白的面色沉郁:“怎么回事?”

  白茹悻悻然道:“吴邪都知道了,他一直追问你们去了哪里,我真是扛不住,只好把医馆关门,躲到您这来了!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二爷,吴邪出事了!”

  吴二白的眸光凛然:“什么事?”

  白茹稍显踌躇:“他被人劫持了!”

  “什么?”张起灵和解雨臣异口同声。

  王胖子随即暴喝出声:“卧槽,谁敢动我们家天真?”

  白茹的眼睛里波光流转:“貌似是一股境外势力。”

  张海客双眉微锁:“你怎么知道的?”

  “吴邪在哪?”张起灵的声音森寒。

  白茹直话直说:“正和那群人一起在来这里的路上!”

  张起灵满脸戾气,湛黑的墨眸中似蕴含着万年飞雪,冰寒彻骨,一言不发的背起黑金古刀转身就走,黑瞎子一个健步上前,将人拦住:“哑巴,你先别急,就算你现在出去找人,也不知道方向,那些人既然胁迫吴邪来这里,就证明大家的目的地相同。咱们的当务之急是抢先一步进入无妄古城,拿到要找的东西,不然就算你见到了他又有什么用?再说吴小佛爷睚眦必报,道上人人清楚,我这个徒弟在外人面前,可是从来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白茹看到黑瞎子好歹将人稳住,便继续说道:“二爷,吴邪还给我发了条信息,魔鬼之眼是个陷阱,想要进入无妄之城,我们就必须找到大漠瑶池!”

  得到了新的情报,吴二白找来穆拉尔提开始重新规划路线,张起灵无心这种事,脸色阴郁的离开了会议室。吴二白凝视着张起灵离去的背影,不免忧心忡忡,一贯冷静的人,一旦焦躁起来,通常很可能不计后果,也不知道这个素来冷漠的男人还能撑多久。

  王胖子跟在张起灵的身后,支支吾吾的嗫嚅:“小,小哥,你别太担心,天真吉人天相,福大命大,一定不会有事!”

  解雨臣和黑瞎子相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凝重,张海客也明白,胖子的话与其说是安抚族长,更像是种自我慰藉,白茹却倏然说道:“张起灵,万一吴邪这次走不出这片荒漠……”

  王胖子一听就急了:“你怎么说话呢,白丫头,我们天真……”

  没等胖子吵完,张起灵就沉声道:“他活着,我护着他,他死了,我陪着他!”无波无澜的语气,却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另一方面,在戈壁中前行艰辛无比且单调无聊,这几天坐在骆驼上赶路的时候,吴邪脑中不停的盘点现今的情势。目前看来,整个布局旷日持久,谋划这一切的似乎不止一方势力,有如多个谜局的叠加,千头万绪,入局的人也都心思各异。一路走来他与二叔乃至所有人,或许既是下棋的人,又是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想来往后的路恐怕愈发不好走了。

  置身于大漠苍苍,四野茫茫的环境下,放眼望去尽是万里黄沙逶迤起伏,骑着骆驼跟在吴邪身边的于天辉忽而开口:“我好像看见下雨了!”

  “这里是塔克拉玛干,全国雨水最少的地方,即便真会下雨,怎么就这么凑巧能让你看见!”说话的人名叫丁顿,吴邪早先就有所耳闻,非九门中人,后起之秀,据传师从一位隐士高人,倒斗探穴的一把好手。

  “这是幻雨,沙漠里独有的,只要看到了这种现象,就说明沙暴将至。”蚊香遥望着灰蒙蒙的天穹如是说,他就是熟悉这片荒漠的两个人其中之一,另一个叫鬼叁,前者的性格有几分像坎肩,看起来心无城府,后者则性情阴郁,沉默寡言。

  幻雨,又称“空中雨”,是沙漠常见的一种奇异的自然景象,沙漠上空有冷空气流动时,乌云聚集,空中细雨绵密,淅淅沥沥。但由于连年降水量稀少,致使低空极度酷热干燥,形成的雨滴尚未及落到沙地上,在半空中就直接蒸发掉了,地面不见半滴雨点,犹如一场幻境,因而得名。

  鬼叁阴沉沉的说道:“幻雨一般出现在夏季,现下这个时节看到幻雨,可不是什么好事,倘若在沙暴来临之前,咱们还找不到躲藏的地方,就离死不远了。”

  文森当机立断,命令佣兵迅速去寻找掩体,其余人在原地待命,不出一刻钟,就看到一个小队匆匆忙忙的折返回来,为首的是这群佣兵的队长江子明:“老板,前方不远处发现了一座空屋子,应该能够暂避沙暴。”

  大部队跟着江子明来到了那间所谓的屋子,只见一大半都已经埋在了黄沙之下,唯独余下个破旧的屋顶露出沙地,四周还矗立着少许风化情形甚为严重的砂岩。一行人来不及多想,陆陆续续的从缺口处顺着沙堆滑了进去,里面的空间不算小,构造很简单,除了墙壁仅立着一些树桩作为支撑。

  沙漠的夜晚温度骤降,佣兵们在周边收集了些干草枯枝,架起了一个火堆,勉强用以御寒,又拿出了几盏防风灯点燃,黑幽幽的房间顿时变得亮堂起来。全部人自然而然的分成了两个阵营,安静公司的人聚在一起,剩下的人不论有几股势力,也都凑在了一处。不晓得是不是气压的问题,吴邪精神恹恹的,隐隐觉得胸口有些闷,忍不住咳了几声,摊开的掌心里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腥红。

  待所有人都安顿好,陈娇四下环顾:“这屋子这么简陋,什么都没有,究竟是干什么用的?”

  蚊香好心解释:“沙漠里偶尔会有这样的地方,是前人专门给旅人和动物躲避风暴用的,咱们能遇见一个也算幸运,看这个残破程度,少说也得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

  梁湾禁不住好奇:“你为什么叫蚊香?”

  蚊香咧嘴一笑:“我一到夏天就特别招蚊子,想着取个霸气点的绰号,说不定蚊子就不敢来找我了。”

  梁湾轻笑:“结果呢,管用吗?”

  蚊香挠了挠头:“貌似被咬的更厉害了!”他的回答惹来了一片笑声。

  于天辉面色凝重的递给吴邪一个水袋,两块压缩饼干和一点肉干,几日的相处下来,吴邪隐约觉得对方实际上没有看上去那么冷淡。说实话他并不讨厌这个二十来岁,大约比他第一次跟着三叔去鲁王宫时,还小上一两岁的年轻人。

  吴邪从善如流的接过水和食物,不由自主的和对方攀谈起来:“看你年纪轻轻的,身手也不错,干点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做这么危险的行当?”

  于天辉不假思索的回复:“干这个来钱快!”

  吴邪蹙眉:“就为了钱?”

  于天辉不答反问:“挖坟掘墓的营生,不因为钱还会为了什么?”

  吴邪竟无言以对,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作为过来人,给你个忠告,若是只想赚钱,最好记住凡事有度,过犹不及,特别是在斗里,要学会见好就收,兴许还能走的长远些。”

  陈娇冷哼一声:“我看最该懂得见好就收的,就是吴家!”

  陈娇一门心思打张起灵的主意,吴邪对这个女人半分好感也没有:“各家做各家的买卖,你要是嫉妒吴家生意兴隆,大可以效仿!”

  陈娇嗤之以鼻:“谁知道你还有你二叔,背地里使了些什么不入流的龌龊手段!”

  吴邪的眸色凛了凛,语气冷了下来:“吴家人做事或许不够光明磊落,但向来问心无愧,要说话就好好说话,凭白无故牵扯长辈,是不是太不地道了!”

  陈娇充耳不闻:“吴二白也不是什么善类,这次要去的古城个中凶险他会不知道吗?可他还不是仗势欺人,利用那么多人去送死,到底有何种企图大家心知肚明。吴邪,你的命就如此金贵?你二叔不惜用几十条人命,换你一个人的命,这样的人要是都能称之为无愧于心,这世间还有坏人吗?!”

  吴邪心中大恸,面上静如止水:“我二叔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有数就行了,犯得着在这听你满口胡言吗?再说一个盗墓贼跟另一个盗墓贼,谈论人品好坏这个问题,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对面一个又高又瘦的男人,仰着一张暧昧不清的笑脸,阴阳怪气的开口:“对小佛爷讲话还是客气点好,毕竟麒麟一笑,阎王绕道的哑巴张,都公然放出过那样的狠话,若是他在床上吹点枕头风,那咱们岂不是要倒大霉了!”

  “不要脸!”陈娇鄙视的低声咕哝,旁边的某些人传出了一阵悉悉索索的讪笑。

  这种蜚短流长吴邪一向不会放在心上,再者当前处境微妙,静而不动就是最好的应对手段。只是这姑娘的性子未免太过张狂,由她接替陈仲文的位子,陈家日后怕是连当今的光景都不会有。俗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与其跟这些人枉费口舌,消耗精力,还不如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何况他眼下确实疲乏不堪。

  这一夜吴邪睡得极不安稳,混混沌沌的,不晓得从何时开始,耳畔轰轰隆隆的猎猎风声,就没有停息过。早上醒来的时候,他的脸色越发惨白了几分,当真好似一个名副其实的小白脸。他全身都极其难受,可还不能倒下,假若他出事了,他二叔和那些朋友的全部努力就都白费了。

  尽管燃着火堆点着风灯,周遭的光线仍旧格外阴沉,屋外飞沙走石天昏地暗,屋内不停的有沙粒,从四面八方的缝隙间簌簌落下。所有人都被困在了这栋风雨飘摇的破屋之中,他们此行带的物资固然还算充裕,但长时间的坐吃山空也绝非长久之计。

  大漠的天气瞬息万变,风暴有时候几十分钟就过去了,有时能持续刮上好几天,甚至个把月。幸亏这次运气不错,滚滚沙暴只吹了两天就结束了,苍茫的荒漠重新回归了沉寂与安宁,一行人陆陆续续的从避难所里爬出来,切身感受着大难不死的喜悦。

  佣兵忙着清点装备,于天辉也过去协助,其余人则抓紧时间进行出发前的最后休整,吴邪来到栓骆驼的地方,拍打着坐骑毛毡上积聚起来的沙尘。不晓得是不是在沙暴中受到了过度惊吓,所有的骆驼都无精打采,呆若木鸡,可没过多久,匪夷所思的一幕骤然发生,让在场的人都始料不及。

  全部骆驼在同一时刻都变得烦躁起来,不断的试图挣脱绳索,竞相发出了一声声令人心惊肉跳的哀鸣。吴邪几人竭尽全力安抚亢奋的坐骑,没成想适得其反,骆驼们非但没有安静下来,反而愈加狂暴,紧接着身边的沙地上,开始无缘无故的出现,一个又一个塌陷下去的沙窝。

  鬼叁见状大惊失色,爆喝一声:“不好,快走!”

  吴邪急切的低吼:“怎么了?”

  “是沙漠行军蚁!”鬼叁留下这一句,便骑着骆驼逃走了,眨眼的功夫已然窜出了数十米。

  沙漠行军蚁,属于迁移类的蚂蚁,从出生开始就在不断地迁徙,和普通的蚂蚁不同,它们根本不会筑巢,喜欢群体生活,一个群体常常就有一二百万只。它们拥有强壮的颚,咬合力比一般的蚂蚁强劲得多,在发现猎物时,会组成不同的进攻小组协同作战,就连大象也能在转瞬之间变成一堆白骨。

  对于这种蚂蚁,吴邪当然不会陌生,早在古潼京里,他就领教过沙漠行军蚁的恐怖之处。他骇然色变,连忙翻身上了离自己最近的骆驼,可惜没跑两步,眼前猝不及防的一阵眩晕,等他清醒过来,发觉自己栽倒在沙地上,而骆驼已然跑远了。

  不远处的蚁群,黑压压的一片,似海啸般迅猛袭来,恰逢他穷途末路之际,一个女人的喊声突兀的响起:“上来!”

  他条件反射的一跃而起,拼死抓住了骆驼的缰绳,使尽浑身解数爬了上去,也许是过分紧张,他周身的肌肉都在止不住的痉挛。在漫天飞扬的黄沙中,他回头望去,依稀之中看见先前避风的破屋完全陷落,沙面上只留下了一个让人惊悸的深坑。

  一行人迎着风沙狂奔了许久,吴邪与“救命恩人”的两匹骆驼并驾齐驱,他这才看清刚刚助他死里逃生的女人,竟然是从未与他讲过话的司月。等到后来混熟了,司月还经常调侃他遭遇危难时,那份非同小可的求生欲,不过这就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言归当下,直至确认了周围没有危险,大部队才停了下来,每个人的状态都狼狈至极,佣兵们立马开始检查全队的情况,发现装备丢了不少,有两个人和几匹骆驼不知所踪,不知道是仓皇逃命的时候跑散了,还是压根没能逃出来。

  吴邪看向一旁的司月,煞白的脸上噙着一弯浅笑:“谢谢你!”

  司月定定注视着吴邪,直盯得对方心里发毛,才嫣然一笑,移开了视线,意味不明的开口:“我只是在帮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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