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马曾经预言过,你们两个在一起,迟早有一天,一个会被另一个害死!

  直到今日,吴邪都还清晰的记得,在阴山古楼里,张起灵面带微笑的对他说,还好,我没有害死你!

  固然是很久以前的往事,可当时的感觉于吴邪来讲,却是记忆犹新,甚至可以说是历久弥新。那是一种极度复杂的心情,融汇了心痛,恐惧,慌乱,后悔,愧疚,几乎所有的负面情绪,都交织在一起。而那种经历,他此生都不想再去重温第二次,更加不会让盘马的那句话,以最残忍的方式变为现实!

  看着解雨臣白皙的脸颊急得泛红,吴邪嗤嗤笑了两声,极为平静的切换了话题:“小花,小时候我说过要娶你,你还记得吗”

  解雨臣微怔,一时有些不明所以,但思绪还是陷入了过往的回忆,薄唇情不自禁的弯出了一抹醉人的弧度:“当然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面,你以为我是女孩子,说会永远保护我,结果再见面的时候,你居然不认识我,还一口一个粉红衬衫的叫我!”

  吴邪禁不住感慨:“是呀,我也没想到当初那个娇弱的小姑娘,竟然摇身一变成了解家当家,再也不需要吴邪哥哥的保护了!”

  有一件事,解雨臣始终没说,只有黑瞎子知道,但也仅凭猜测,他其实不喜欢粉红色,直到现在也是。不过小时候,吴邪误认为他是小姑娘,曾说他穿粉色的衣服好看,他便一直穿着,渐渐成了习惯,就戒不掉了。

  “实际上我怨过你,也恨过你,在刚继任当家的那段日子,我每天都在想吴邪哥哥究竟什么时候来兑现承诺,可是你再也没有出现过。多年以后,在新月饭店重新遇见你,只一眼我就明白,你与我根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你被吴家的所有人保护的太好了,人善良手干净,我本来不打算和你有任何交集。如若曾经也有家人愿意那么护着我,我也不会变成让人闻风丧胆,望而生畏的小九爷。你明明拥有我可望而不可及的生活,却一点都不知道珍惜,非要往这条诡谲莫测的路上闯,别人拦都拦不住,我一边羡慕你,一边憎恶你,总之是一种极其矛盾的感情!”解雨臣仰头望向广袤无垠的天际,缓慢的诉说着,声音低沉悦耳,像一条没有波澜的溪水安静的流淌。

  吴邪有片刻的愣怔,随即自嘲的笑了笑:“我从来不知道,你还厌恶过我!那为什么我决定接手三叔产业的时候,你会不遗余力的帮我?”

  “因为你傻啊!”解雨臣毫不犹豫的冲口而出:“身手明明那么差,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帮我,你为我受过的所有伤,留下的每一道疤我都记得!你知不知道,有时候即使你不救我,我也不会受伤,或者哪怕受了伤,也不会像你伤的那么严重?!”

  吴邪故意浮夸的扼腕长叹:“我知道你身手好,并不想多事,可每次反应过来,就已经下意识的出手了,其实我也很困扰!”

  解雨臣的眉梢眼角满含笑意:“因此我常常在想,以你这种性格,之所以没被人害死,一定是由于哑巴张和王胖子把你保护的太好!这也是我羡慕你的地方,有关怀备至的亲人,有肝胆相照的朋友,有生死与共的兄弟。”

  “你也有,小花!亲人,朋友,兄弟,我都是!”吴邪一字一句,掷地铿锵。

  解雨臣抿唇一笑,眸光温浅:“我知道!”

  吴邪沉吟了片刻,若无其事的开口:“如果我现在说,我想护着你,你还愿意吗?”

  解雨臣双眉蹙起,满心狐疑:“你什么意思?”

  吴邪凝望着缥缈无边的远方,平静无波的眸子里,蕴藏了太多的纠结与挣扎,假如生命所剩无几,那奢求任何情感都不过是一种负担。张起灵的时光太长,每一次失去记忆,人生都像是被割裂成,无数个无头无尾的岁月,不知道自己爱过谁,不记得自己被谁爱过,所有他经历过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如此可悲,如此可叹!

  可即便明知道这些,吴邪仍不希望张起灵体味与他的生死离别,他情愿被张起灵遗忘,连同过往彼此间那些美好的,不美好的回忆一起遗忘。然后变回那个不受任何人影响,束缚,牵绊的张起灵,直到下一个如他这般纠缠不清的人出现。

  闷油瓶,请原谅我的怯懦和自私,原谅我擅自替你做出的决定,我不愿意让你亲眼看到,我的生命一步步走向终结!往后余生,天高水长,希望你可以在这浮华的尘世间,遵从自己的本心自由的来去,我会在天上,守护你!

  吴邪静默了良久,莞尔一笑,眸中的光影明灭闪烁:“小花,陪我演场戏……”

  解雨臣颓丧的回到了房间,发现黑瞎子好整以暇的靠在床头,正色眯眯,不对,是笑眯眯的看着他。想到吴邪的有所隐瞒,想着方才的那些话,他似乎不知该如何宣泄心中的烦闷与不安,只能不停的来回走动,最后难以自抑的发出了一声低吼。黑瞎子知道绝大部分时间,小九爷都是冷静自持的,不过只要碰到吴邪的事情,他就很容易方寸大乱。

  黑瞎子一把拽住解雨臣的手臂,把人拉到了床边坐好,噙着温柔的笑容,安抚的摩挲着他的脊背:“花儿爷,花儿爷,消消气,小三爷又怎么惹着你了?”

  解雨臣呐呐低语,声音中透着不容置喙的坚定:“不管阿邪做什么,我都会站在他这边!”

  黑瞎子微怔,无可奈何的笑了笑:“虽然我和哑巴张认识的时间比较久,但是论情分肯定和花儿爷更深,既然花儿爷要站在小三爷这边,瞎子势必不会站在你的对立面!而且我觉得尽管最近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不过哑巴绝对不可能与小三爷为敌,花儿爷还是不要庸人自扰了!”

  “瞎子,你会不会也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解雨臣话锋忽转,落寞的语气中,透出隐隐的哀愁。

  黑瞎子轻抚解雨臣脊背的手,不易察觉的颤抖了一下,心里发虚的同时,脸上是无比坦然的笑容:“当然不会,瞎子向来坦坦荡荡,事无不可对花儿爷言!”

  是夜,堆叠的云层遮住了皎洁的月光,吴邪独自一人躺在铺着结实毛毡的木板床上,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纵然四壁已经挂上了厚厚的毛毡,仍旧能清楚的听到外面呼啸的寒风,狂暴的拍打着窗户上的玻璃。

  自他受伤以来,或者说自张起灵离开青铜门以后,那人不论白天还是晚上,几乎一直守在他的身边。古语有云“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早就习惯了甚至是依赖,周身被那种寒泉般的清冽气息所包裹,假若可以选择,他非常愿意一直这样沉沦其中。

  吴邪的神思浮浮沉沉,半梦半醒之间一段对话跃然窜入脑海,那是张起灵从青铜门里出来不久,一切已尘埃落定,事过境迁,他心血来潮的问出了一直困扰在心底的疑惑:“小哥,你留给我的那个鬼玺,真的能打开青铜门吗?”

  张起灵有少许的愣怔,继而直言不讳道:“不能!”

  得到答案,吴邪只是心平气和的笑笑,没有再开口,张起灵当时也问了他一个问题:“吴邪,若是当初你没有在青铜门前等到我,你会怎么做?”

  他沉吟了片刻,气定神闲的说道:“我会……好好的活下去,在青铜门前安营扎寨,一直等到你出现为止!倘若最终也没能如愿,我相信以咱俩的交情,有朝一日你出来了,必然会为我修建一座不错的坟墓。”

  时至今日,他仍能清晰的忆起,那时张起灵脸上明显的惊诧,他的话有如一记重磅炸弹,投掷在对方的心中。当然他的这些想法是赌气,可也是实话,他还暗自得意过,谁还不会撂几句狠话,让你再一声不响的丢下小爷,真当小爷人傻没脾气!

  任凭凌乱的心绪在恍惚中漫游,无知无觉间,他陷入了不太安稳的浅眠……

  转天一扫夜晚的阴霾,天空蓝得有如水洗,放眼望去只零星挂着几朵白得刺目的云彩,纯净的空气让人心旷神怡。整间庙宇都静谧得出奇,只有和风轻拂过经幡的猎猎响声,清新凛冽的空气中,弥漫着廉价藏香的气息。味道并不好,稍微浓郁一点甚至有些刺鼻,在这样的环境里呆久了,不习惯的人还会头晕目眩。不过飘散在风中的香气,隐隐约约,若有似无的,倒不让人讨厌,多多少少还能静心。

  早饭过后,吴邪刻意避开了其他人,单独离开了吉拉寺,没有人看见他何时出去的,也不清楚他究竟去了哪里。由于吴邪近来的反常,解雨臣一整晚都心神不宁,在床上翻来覆去,连带着身旁的黑瞎子也没有睡好。发现吴邪不见了,他简直坐立难安,拉上黑瞎子二话不说就出去寻人,只可惜找了很多地方仍是一无所获。

  临近午饭时分,吴邪怡然自得的走了回来,解雨臣上前几步一把将人拽住:“阿邪,你去哪了,也不说一声,我们找了你好久!”

  吴邪面露一弯惬意的浅笑:“我看着天气不错,就在周围逛了逛。”

  张起灵松了口气,全然不计较他言语中的真伪:“安全回来就好,吴邪,下次想去哪里,我陪你!”

  吴邪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有一道清亮的女声破空传来,一位预想不到的“意外访客”,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白丫头,你怎么来了?” 王胖子惊愕到悚然,实在不知该如何形容此时的心情,要知道接下来他们的行程,可不是游山玩水,而是几乎有去无回的历险。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白茹,她身穿一身墨色系的户外劲装,头发比最后一次相见时更短了几分,不过依旧精致。那副英姿飒爽的形象,让几人不约而同的产生了一种跨越时空的错觉,以为看到了曾经的阿宁。

  在场的所有人对白茹的到来,都感到相当的错愕,只有吴邪的眼睛里,闪动着一切了然于心的精芒。望着眼前神色不断变换的几个人,白茹无辜的摊了摊手:“你们别看我,吴邪同意我才来的!”

  王胖子附在吴邪耳边低语:“天真,你没搞错吧,青铜门那种地方,张海客就算了,反正他能打,难不成你还要带个丫头片子进去?”

  吴邪别有深意的笑笑:“正是因为九死一生,带个医生同行,必定没什么坏处!”

  对于面前几人的窃窃低语,白茹表现得漠不关心,只是说道:“关于我的去留,你们可以慢慢讨论,不过能不能先给我拿点吃的东西,赶了一上午的路都快饿死了!”

  解雨臣眉骨微挑:“如果我们一致认为你不适合留下,难道你会乖乖回去?”

  白茹斜了他一眼,理直气壮道:“当然不会,你们的决定是你们的事,我为什么要听从?!”

  王胖子郁猝咆哮:“那我们还研究个屁呀!”

  白茹耸了耸肩,娇俏的脸上,露出事不关己的索然表情:“吴邪,你住哪儿,带我过去!”

  王胖子略显不快,声音难免高了几分:“唉,我说白大姐,你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清,能和我们小天真共处一室的,那只能是小哥!”

  吴邪推搡着王胖子,经不住笑斥:“你和我同处一室的时候还少啊?!小白,我先带你去吃点东西,然后有事问你。”

  白茹冲着王胖子扬了扬眉,展现出一个宛如胜利者般的挑衅笑容,跟在吴邪身后开开心心的走了。喇嘛有别于其他僧人,是可以吃肉的,庙里的斋菜并非全素,看着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白茹不禁感叹:“咱们是在庙宇里吗,我怎么觉得一下子穿越到了五星级饭店,没想到你们的伙食还挺好!”

  吴邪笑了笑:“这些菜都是小哥做的,你有口福多了,当初我来的时候,每天都只能吃酥油糌粑。”

  白茹怔忪了须臾,喃喃开口:“那个张起灵?看不出来他还挺内秀,我还以为跟他在一起,你才是贤妻良母呢!”

  吴邪:“……”

  正值两人闲谈之时,其他几人相继走了进来,这顿午餐吃得异常沉默,大部分人都味如嚼蜡,只有吴邪和白茹大快朵颐的格外满足。茶足饭饱之后,吴邪带着白茹回了房间,张海客看到王胖子那一副横眉冷对的神情,很识趣的离开了。

  等到外人都走了,王胖子忍不住开始抱怨:“你们说天真到底怎么想的,张海客就不说了,起码身手摆在那,带着多少也能有点用,现在倒好又弄来了个小姑娘。”

  解雨臣锁着眉宇,看不透在想些什么:“如果是阿邪让她来的,我没意见。”

  黑瞎子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唇角:“白无常医术不错,带着她兴许比张海客还有用!”

  至于张起灵,果真就如黑瞎子所言,全然不会反对吴邪的决定,更遑论只是多带一个人进山,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

  另一边,白茹一进屋子,就毫不客气的坐到了唯一的一张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一串不知从哪里得来的老藏蜜蜡珠,漫不经心的开口:“两件事!第一,虽然电话里也能说,但王盟还是让我当面告诉你一声,盘口一切安好,没有人敢无端生事。我看吴二爷管理得比你在的时候还井然有序,你就不必杞人忧天的瞎操心了。第二,苏万看黑瞎子一直没回北京,就跑到了杭州找黎簇,他们两人知道你让我过来,却没找他们都气坏了,直嚷嚷吴老板重色轻友不够意思,不过白蛇已经替你摆平了。现在那两个小子,每天要学的东西,都快堆成山了,肯定不会再有精力擅自跑过来,偷偷跟着你下斗了。”

  吴邪欣慰的点了点头,白茹继续道:“好了,我要告诉你的已经说完了,现在该轮到你了,同意我来这里的条件到底是什么?!”

  吴邪斟酌了少顷:“小白,这次我们要去的地方很偏僻,也很危险,到了里面之后不管怎样,我要你一直跟在小哥的身边!”

  白茹明眸半抬:“也就是说需要我医术的人,是他!”分明是疑问的言辞,却是用肯定的口吻陈述出来。

  事实上吴邪这次找白茹来,多半是为了以防万一,青铜门里步步杀机,想要毫发无伤的走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最关键的是倘若闷油瓶又失忆了,那白茹的医术就绝对用的上,有个大夫随行他们可以省去很多的后顾之忧,况且,她还带来了“秘密武器”。

  吴邪浅淡一笑,不置一词,白茹感喟道:“没想到为了他,你竟然会主动邀请我下墓,我真的很好奇,他究竟是什么人,能让你如此重视?”

  “谁说是重视?”吴邪眉峰微抬,带着戏谑的意味:“兴许是为了监视!”

  白茹睨了他一眼,凉凉开口:“你觉得我得有多傻,才能相信你这句说辞?”

  吴邪没有理会白茹眉眼间的嘲弄,而是笑道:“进去之后,你帮我留意一样东西。”说着他拿出了齐羽的笔记,翻到了画有翡翠虫盘的那一页:“大概就是长这个样子,假如你看到了,就悄悄告诉我。”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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