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页面翻动,一张不大的卡片飘飘摇摇的掉了出来,吴邪的余光瞥到了,赶忙蹲下把东西捡起来,拿在手里一看,居然是一张老旧的黑白照片。照片上那个人的眉眼是如此熟悉,只是笑容让他感觉到了些许陌生。记忆中的人总是眉眼淡泊,笑容清浅,可是这张照片上的笑容却很明媚,如冰川消融润泽万物,让人觉得宛若如沐春风般和煦温暖。

  对于这样一个凭空出现的笔记本,不了解整件事前因后果,以及来龙去脉的吴邪,不是没有怀疑过上面记述内容的真实性。可看到照片上那人的笑容,他就再也没有办法自欺欺人了,想不到张起灵和齐羽,不止是交情匪浅那么简单。

  吴邪没想到似冰雪尘封的张起灵,在齐羽面前会展露这样的笑颜,他的视线凝结在张起灵弯起的唇角上,心中涌起一股异样。说不清道不明,很沉重,很压抑,闷闷的,酸酸的,无端的让人窒息,隐隐抽痛。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何张起灵从一开始就会待他与众不同,为何一次次的出手相救,原来不过是因为他这张和齐羽如出一辙的脸!

  吴邪突然很想放声大笑,笑自己的愚蠢,也笑自己的可悲,哪成想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他自作多情会错了意,殊不知那人心底的眷恋,全都悉数给了另外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影子!难怪张起灵每次离开时,都那么毅然决然,说不定早就已经很厌烦,他一而再再而三,锲而不舍的追逐了。

  吴邪的脑中无法抑制的出现了一个念头,闷油瓶,你对我这么好,是把我当成了他的替身吗?!

  可惜我是吴邪,不是齐羽!

  实际上,不怪吴邪胡思乱想,毕竟张起灵明明知道他和齐羽有着相同的面孔,却在他提起那卷录像带时只字不言,宛如在刻意回避。倘若是从前的吴邪,纯粹把张起灵当成过命的兄弟,或许还不会在乎。可是现在他甚至都不敢确定,张起灵每次注视他的时候,是不是在透过他的脸,追忆着另外一个有着同样容貌的人。

  但眼下这种诡异至极的情况,显然不适宜伤春悲秋顾影自怜,经过多年的磨砺,吴邪早已经学会了在任何绝境下,都保有一份理智。发觉到已经耽误了太长时间,他心绪纷乱的合上了笔记本,随手放在了登山裤的侧袋,打算有了足够的时间再好好研究,又把那张黑白相片,视若珍宝般的收进了外套内侧的防水口袋里。他再次环顾了一遍这个已经没有秘密的房间,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径直来到了右边的最后一间,也就是另外那个没有完全关严的屋子。

  随着房门一点点开启,吴邪只觉得一股寒意扑面而来,屋子里的光线明显比刚才那间昏暗了许多,空气也更加浑浊呛人。他把狼眼旋至最亮,眼前依然一片模糊,似乎强光也无法穿透四周弥漫着的重重黑色浓雾。空气中浮动着无数的尘埃微粒,恍如有意识似的往眼睛里,口鼻里钻,使他不由自主的抬手遮挡。四处诡异的情形,让他直觉探到了危险,可他没有回头,而是更加慎重小心的往前挪动着步子。

  吴邪走到房间的中央,努力适应着周遭的空气,渐渐觉得笼罩于周身的黑雾,好像稀薄了很多,狭小的空间也一点点尽收眼底。屋子的地面上堆积着厚厚的一层尘埃,散落了一些老旧报纸,污渍斑驳的墙壁上,有很多锐物弄出来的尖利划痕,乍然看去犹如几十年前的犯罪现场。

  吴邪在空落落的房间里各处探查,从一个角落里发现了几个他绝对不想看到的六角铜铃。他心中倏然一惊,小心翼翼的捡起了其中一个,发觉铜舌已断,他又捡起了地上的其他几只,结果每只的铜舌都断了。他用大白狗腿翻了翻地上积满灰尘的报纸,在其中一张的下面,找到了一把已经有了些锈迹的钥匙。

  吴邪拾起钥匙来到了走廊逐一尝试,想要看看这钥匙究竟能不能打开四个紧锁房间中的一间。忽然“咔嚓”一声轻响,其中的一扇门应声而开,旋即跃入眼帘的景象着实让他头皮一乍,登时呆愣在了原地。

  房间的中央正停着一只巨大的纯黑色古棺,似曾相识的画面,刹那间让吴邪产生了一种时空错位的感觉,仿佛此时此刻,他正处于十多年前的那间黑暗的地下室里。待心中的惊悚稍减,他开始打量起这间屋子,可以说除了这座石棺空无一物。

  吴邪强压住满心的惊惧,走近那座石棺仔细看了半晌,又摸了几下,冰冷坚硬的触感,让他的脊背滚过一阵战栗。纵然石棺上面的纹路已经记不清了,但他认为这口石棺和地下室的那口,几乎毫无二致。唯一不同的是,眼前的石棺上面没有人为敲凿损坏过的痕迹,让他得以确信,见到的是两口截然不同的石棺。

  这次过来根本是孤军奋战,他特地拿上了趁手的家伙,可是并没有带开棺的器具,别无选择他只能抬手,尝试性的推了推棺盖,果然纹丝不动。虽说遗憾,不过他没有张起灵的发丘指,在没有后援和工具的情况下,他不会冒然开棺。但就在他的手指,不经意拂过棺盖一角的时候,感受到下面平滑的石板上有一处凸起,非常细微,颜色和石面一致,不留心的话很难发现。

  吴邪执起狼眼,围着石棺转了一圈,用手谨慎仔细的把棺盖上的石面摸了一遍,只觉察到那一处异样。他无法确定这处凸起是不是开棺的机括,也不知道石棺里是否存在危险,理智上告诉他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可行动上却犹如被蛊惑了一般,鬼使神差的对着凸起的部分按了下去。

  机关运行的声音没有如期而至,石棺整体也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凸起的部分,像压力开关一样,缓缓向上升了起来。到达一定的高度后,表面如同一朵盛开的莲花般层层剥落,露出了里面比成年女人的手掌略小的一件东西。吴邪谨小慎微的将东西取了下来,放在手心里认真端详,石块大概厚三四厘米,触手生寒,通体墨黑,质地好似一方古玉,上面没有雕琢任何纹路,极其温润平滑。

  正逢吴邪对这样诡秘莫测的东西困惑不解的时候,房间的另一端发出了“咕叽”一声怪响,由于石棺阻挡住了视线,他不得不绕过去查看。刚刚还空空如也的角落里,此刻正蜷缩着一团朦胧的黑影,狼眼的强光打上去,黑影不禁瑟缩了一下。

  吴邪登时头皮发麻,脊背生寒,经不住咽了咽口水,他随手把石牌放入了上衣口袋,又提心吊胆的用大白狗腿的刀尖碰了碰黑影。随着他的动作,一些黑色的东西,窸窸窣窣的散落开来,他这才看清竟然是缠绕在一起的一大团头发,紧接着露出了一张化成灰,他都不会认错的脸。

  齐羽!

  吴邪心中大骇,强烈的视觉冲击让他条件反射的连退几步,直到后背猛地撞上了坚硬的石棺,退无可退。数以万计的黑色发丝贴着地面蠕动,这张惨白到发青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阴森可怖的诡谲笑容,白色的牙齿泛起铮铮寒光,眼前的一幕比当初看到尸化成禁婆的霍铃可恐怖多了。

  禁婆畏火,不管是谁化成的禁婆,只要本质上是那种东西,就都怕火。

  吴邪赶紧从上衣口袋里翻出打火机,可是这间屋子里,除了石棺一无所有,他的手边只有火源,根本找不到引火物。趁他踯躅的间隙,地上的头发陡然间暴长,直接缠住了他的脖子,短暂的窒息过后,他挥起手中的大白狗腿,铆足力气砍断了头发。他跌跌撞撞的跑到门外,毫不迟疑的摔上了木门,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将齐羽关在了门内。

  吴邪当然明白,仅仅一扇木门是绝对困不住齐羽的,若要下杀手,打得过打不过是个未知数不说,让他对着自己那张脸开枪的话,还真是有点挑战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所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转身欲逃,一扭头就看到了一个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小哥!”吴邪的眼中隐隐闪着兴奋,声音里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张起灵一脸的冷然,蓦地抬起右手扼住了吴邪的脖子,奇长的黄金二指冰冷彻骨,毫不留情的压住缓缓跳动的颈动脉,声音森寒:“你不是他!”

  霎时间,吴邪的心沉入了万丈深渊,没有濒临死亡时的恐惧,只有失去那个人的悲伤……

  话分两边,宾馆的房间里,望着天花板发了半天呆的张起灵,打算规整一下装备,继而发现吴邪的冷钢大白狗腿不见了,还少了一把□□,两个弹夹。他心中登时一紧,在格尔木,吴邪需要带着这些家伙去的地方,他只能想到一处。他抄起黑金古刀,急不可耐的就要出门,刚打开房门,便碰上了正准备敲门的王胖子。

  胖子见他行色匆匆,开口问道:“小哥,你也去买东西?”

  张起灵眉峰微凝,声音中透出几分焦虑:“吴邪恐怕独自去了格尔木疗养院。”

  格尔木疗养院,虽然胖子没去过,但是以前和吴邪聊天的时候曾听说过,心底起火的啧了一声:“这个天真,又瞎折腾,小哥,我跟你一起去。”

  张起灵神情冷肃的稍一颔首,王胖子回房拿上家伙,二人刻不容缓的向疗养院进发。

  王胖子跟着张起灵,轻车熟路的来到了疗养院挂着锈铁链的门前,他定睛看着眼前阴森恐怖的“鬼屋”直咋舌:“奶奶的,我看这栋小楼比墓里还邪乎,架上个摄影机直接能拍恐怖片了!”

  张起灵不做无谓的停留,驾轻就熟的翻墙而入,王胖子一看紧随其后。他们刚从吴邪进来的那扇木棂花窗跃进大堂,就听到楼上爆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张起灵眉头紧皱,眨眼间便窜上了楼梯,当看到二楼的水泥封墙破了一个黑洞时,不知想起了什么,顿时脸色大变。

  王胖子跟在后面,自然也看见了那个黑洞,刚想出言询问,就看到张起灵不假思索的撑住边缘,轻盈的从黝黑的洞口跃入。以王胖子的体型和洞口的大小来说,他绝对不可能进去,可他不但是个灵活的胖子,还是个伸缩自如的胖子,仗着一身弹性十足的神膘,以不输于吴邪的敏捷身手,顺畅的挤进了黑洞之中。

  藉由狼眼的强光,两人一眼就看到了瑟缩在角落里的吴邪,赶紧快步走到他的身旁将人扶起。张起灵满眼担忧的看着吴邪,等着他散乱的眼神逐渐对焦,待看清张起灵那张熟悉的面孔时,他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不是惊喜而是惊恐。

  “我说天真,你没事儿吃饱了撑的往这儿跑?”胖子粗声粗气的开口,在密闭的有限空间内,听起来瓮声瓮气。

  看到王胖子那张大胖脸的瞬间,吴邪明显的舒出一口气,张起灵的眉头紧了紧,他分明觉察到了吴邪在看见他的刹那,全身升腾而起的戒备。

  吴邪惊讶的看着二人:“你们怎么来了?”

  王胖子满脸的不悦:“我们还想问你呢,一个人跑这来干吗,这又不是什么风景名胜,你还想来个故地重游,打个卡?”

  吴邪不着痕迹的躲开张起灵置于他上臂的手,勉为其难的挤出了个笑脸:“我这不是等小花他们等得无聊,想来个鬼屋探险嘛!”

  张起灵感觉到吴邪不言而喻的回避,忧心忡忡的叫了一声:“吴邪!”

  吴邪未做回应,只看了眼二人手里的家伙,禁不住笑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刚好有事找你们帮忙!”说罢,他深吸了一口气,紧了紧手里的大白狗腿,战战兢兢的打开了那扇有着黑色石棺的房门。

  被吴邪紧张兮兮的情绪所感染,王胖子也抓紧了手里的沙鹰,张起灵固然眉梢淡淡,但黑金古刀已稳稳的握在了手中。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重新打开的屋子里空无一物,巨大的纯黑色棺椁不翼而飞,就连齐羽也消失不见了。地面厚厚的尘土上,居然没有留下一个脚印,如若不是钥匙还在锁孔上插着,吴邪甚至不得不怀疑,他是否真的进入过这个房间。

  吴邪彻底懵了,大惑不解,神色纠结的盯视着身边的张起灵和王胖子,心说这俩货该不是幻觉吧?!王胖子和张起灵更是莫名其妙,不理解吴邪为什么进一间空屋子,还搞得跟如临大敌似的。

  吴邪刚想抬手捏捏王胖子的那张大脸,就见他已经自顾自的走了进去,所过之处在灰尘上留下了一连串清晰的脚印。他四下转了转,直到空屋子的地上,纵横交错的遍布了无数的脚印,才开口道:“我说天真,这屋子怎么了,啥也没有你紧张什么?”

  吴邪的手下意识的摸上了外套的口袋,摩挲着里面小石块的轮廓,心中百思不得其解。手下的触感真切分明,昭示着东西的存在性,纵使现在石棺不知去向,他也无法确定方才看到的一切,究竟是不是幻觉。

  许久等不到吴邪的回答,王胖子不耐烦的又叫了一声:“我说天真,你瞎琢磨什么呢,这种地方可不适合做白日梦!”

  看着吴邪脸上显而易见的惊疑和怔然,张起灵若有所思:“吴邪,你刚刚都去了哪里?”

  吴邪只好认命的带着张起灵和王胖子,去了另外两个房间,边走边说:“你们来之前,除了刚才那间屋子,我只来得及去这两间。”

  张起灵若有若无的皱了皱眉,按照吴邪离开宾馆的时间推算,假如他真的只去了这三个地方,起码可以证明,他至少在一个房间里耗费了很久,或者说那个房间里有什么东西,让他不得不耽误很长时间。

  来不及细想,在进入有六角铜铃那间屋子的时候,张起灵蓦然急声喝阻:“这屋子有问题,退出去!”

  通常此种情况下,张起灵的话堪比圣旨,这种无条件,无理由的信任,必须共同经历过无数的考验,险境,生死,才能生成,来之不易,难以摧毁。

  二人闻言,都本能的退到了外面,王胖子浑身戒备:“小哥,屋子里有什么问题?”

  张起灵眯着眼睛 :“空气中有一种粉尘,里面包裹着极微小的虫子,吸入后会影响人的神志,令人致幻!”

  听完张起灵的话,吴邪的心里莫名松了口气,看来适才发生的一切,应该都只是幻觉,不管是匪夷所思的纯黑石棺,还是变成禁婆的齐羽,亦或是想要他命的张起灵!

  尽管他根本想不明白也无从解释,为什么石棺消失了,可石牌却留下了,也许有一部分经历不是幻觉,毕竟口袋里的东西不是假的。不过他相信,即便张起灵只是把他当做了齐羽的替身,也断不会想要杀他,毕竟他这条小命,是那人一次次以身涉险救回来的,但他的心底还是难以自抑的涌起了丝丝涩然。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码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