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杉笑着上前扶住师娘, “师娘，您可得给我评评理。我把湘云这棵好苗子收入门下，可不就是为了壮大咱们这一门吗？师傅怎么能冤枉我？”
徒南薰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佯怒地嗔了傅玉衡一眼，“红杉说的没错，这叫做肥水不流外人田。”
“肥水”湘云：“……”
——诸位，我还在这里呢，你们打比方时，能顾忌一下当事人吗？
徒弟请了最强外援，傅玉衡也只好摸摸鼻子，转移话题了，“咱们几个就去会议室说吧, 一个小想法, 这几个孩子谁有意的话, 都可以跟着做一下。”
一行人都往五楼会议室走去，红杉笑道：“师傅嘴里的小想法，必然是有大动作，如若不然, 哪里劳动的了师娘呢？”
傅玉衡挑了挑眉, “这几年你别的本事没长, 这拍马屁的功夫，可是越发炉火纯青了。”
红杉却道：“不然。这怎么能是拍马屁呢？徒儿说的分明句句属实。难道在师傅心里，师娘不是咱们大剧院的定海神针吗？”
傅玉衡：“……是，当然是了。”
老婆当面，他敢说不是吗？
师傅和师祖斗嘴, 湘云还是头一次见, 新奇之余就发现, 师兄和师姐们都在捂着嘴巴偷偷忍笑。
这让她再次意识到：他们这一派，师门之间的氛围，真的就像是一家人一样。
说笑之间，众人很快就乘坐电梯到了五楼。
五楼是专门开辟出来做会议室的，自然不止一间。他们人少，用不到大会议室，红杉就拿出钥匙，开了东边那间小会议室的门。
开门之后，迎面就是一个讲台，讲台的桌子上放着一盆绿色藤萝，正开着别致的紫色小花。
师兄师姐们各自走到窗户边，拉开天蓝色的窗帘。
跟进来的湘云见了，十分乖觉地走到最里面那个窗户前，扯着控制的绳索，把窗帘给拉到了顶上去。
不多时就有几个打扮利索的姑娘进来，给众人面前都摆上了茶水和点心。
因为湘云年幼，放在她面前的不是茶，而是鲜榨的橙汁，点心也都是造型很可爱的小动物。
面对这样做工精细的点心，好不好吃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湘云根本就不舍得下嘴。
红杉注意到她不动那些点心，低声问道：“怎么不吃？这些都不喜欢吗？”
“不，是太喜欢了。”湘云也压低了声音，眉眼灵动如猫，“这些小动物这么可爱，我若是咬上一口，是不是就把它们咬死了？”
红杉一怔，不禁笑了起来，连声音里都含着笑意，“那你就好好看着它吧，当心它们从盘子里跳出来，跑一个无影无踪。”
湘云被打趣得耳朵通红，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好在这个时候，傅玉衡已经开始说自己的新规划了。
其实这个规划在他的前世，已经成熟到平台经历完了优胜劣汰，后入行的很难出头了。
那就是——短视频。
记得短视频平台刚刚兴起的时候，入行要分一杯羹的多如牛毛。
可竞争是激烈的，时代是残酷的，很快那些盛极一时的平台就一一陨落，要么苟延残喘，要么与其余平台合并。
但无论这些平台下场如何，短视频的兴起已经是大势所趋，电影、电视剧，甚至是小说，都无可奈何地看着短视频分走流量，从他们身上硬生生咬一口肉下来。
傅玉衡就是想看看，在这个生活节奏普遍缓慢的时代，快餐式的短视频，能不能在影视剧和小说都处于蓬勃发展的时期，杀出一条血路来。
“短视频？”红杉毕竟是专业人士，很快就理解了傅玉衡说的，“这倒是适合初学者拿来练手。”
说着，她就看向了自己新收的徒弟湘云。
傅玉衡笑道：“我就说是个小想法嘛，你们谁有兴趣，可以做来玩玩。可以先发在论坛上，等以后形成规模了，再开辟的新的软件。”
※※※
当天的会议很快就结束了，因为本来就只是一个构想，傅玉衡也没准备一开始就投入巨大成本。
湘云头一次跟着开会，整个人还有点迷迷糊糊的，什么意见也没发表，也轮不到她来发表意见。
只是走的时候，她找红杉要了一套后厨做点心用的模具。
没办法，实在是太可爱了，她就是忍不住想自己做嘛。
红杉揉了揉她头上的小揪揪，不但让人给拿了模具，还把各色动物点心装了一大盒，给她回家去和小动物们亲热个够。
“这本《摄影概论》，你先拿回去看着，若是有不懂的地方，随时都可以来问我。”
“嗯。”湘云接过厚厚的一套专业书，仰头问道，“那师傅，我明天来的时候，你有空吗？”
“最近没有进组的计划，只要你来，我都有空。”
湘云得了准话，就告退离去了。
回到家里之后，她就非常兴奋地告诉母亲，“娘，大导演收我为徒啦！”
正在收拾工具的尹氏闻言，惊喜地抬起头，“真的？你不是哄娘开心的吧？”
“我怎么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呢？”湘云有点不高兴，撅着小嘴给尹氏展示了自己得到的入门教材，还有师傅特意给她装的一大盒子点心，“看见没，这些都是师傅给我的，她叫我好好学习。”
“这……这可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尹氏激动得语无伦次，丢下手里的活快步走到女儿身边，待要去接那东西，却又突然缩回了手，撩起围裙反复擦了擦，才把食盒接了过来。
湘云问：“娘，你不看看这些书吗？”
尹氏当即把脸一板，“你这孩子，真是不懂事。这是你师傅传给你的师门之秘，你自己看也就罢了，怎么能外传呢？”
湘云乖巧地“哦”里一声，在心里嘀咕：反正娘又不会透露出去。
不过，这话她可不敢当着母亲的面说出来，说了一声之后，便抱着书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孩子，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尹氏无奈地摇了摇头，把食盒放在桌子上，打开一看，“哎唷，好生精致的点心。”
她曾经也吃过这一类的，那时候丈夫还在，纵然病弱却也能给自己提供一些庇佑。
那时候也是电影刚刚兴起的时候，她去电影院看电影，在电影院大门内的小百货里，买过这种点心。
直到如今她还记得，电影院里的小百货里卖各种各样新奇的点心，除了小动物造型的，还有水果造型的。
那些水果造型的点心，吃起来味道和果子本身非常相似。
只是点心到底是点心，再好吃也不可能完全还原水果的原味。
时隔多年，那些点心的味道尹氏已经记不得了，却依然记得价格很贵。
若是傅玉衡在这里，一定会告诉她：那都是专门坑有钱人的，不是给平民百姓吃的东西。
不过，尹氏不必知道这些，她只知道，头一次见面就送这么贵重的点心，还送了这么多，大导演一定很喜欢自己的女儿。
正想着呢，把书放好的湘云就又跑了出来，“娘，我已经问过了，师傅明日有空。不如咱们现在就准备些花红表里，明日正式去拜师吧。”
尹氏欣慰一笑，“我儿真是长大了，竟然也有这般成算。为娘也正有此意。”
母女二人干脆就把店门关了，挂上了“打烊”的牌子，出去制备拜师之礼了。
第二天一早，母女二人就雇人抬着礼物，浩浩荡荡去了甲号楼。
湘云私心里觉得准备这么多太夸张了，自家师傅不是那种看重物质的人。
但尹氏有自己的考量。
女儿既然有此机缘，自然要大张旗鼓，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女儿有出息了！
红杉也没想到，她们母女竟然弄出这么大的阵仗，还吃了一惊，赶紧把人请进来了。
正好傅玉衡夫妇都在这里，在师傅和师娘的见证下，红杉收下了湘云这个关门弟子，希望能够继承自己的衣钵，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接下来的日子，湘云每天的日常就是自己看书，把不懂的问题攒下来，每天去请教一次师傅。
她本就是个聪慧灵秀的，生就一副锦心绣口，再加上有名师指点，师兄师姐们也乐意传授她一些自己总结的技巧，进步可谓是一日千里。
大约过了半个月，红杉交代了她一番，便带着三个徒弟进组了。
《三国演义》第三部 ，终于要开拍了。
《三国》是大工程，红杉又是总导演，前前后后忙了有一年，才彻底脱身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她才猛然发现，论坛上升起了许多专门拍短视频的苒苒新星。
第一个吃这口螃蟹的人，ＩＤ叫做“枕霞旧友”，是以拍摄糕点动物定格动画发家的。
她的视频不露脸，只拍手部动作。先是在一间收拾得非常干净，案板和刀具的色泽都十分温馨可爱的房间里做各种小动物糕点。
等糕点做出来之后，就用这些造型萌化人心的小动物糕点们做角色扮演。
再加上可爱的配音，出色的剪辑，一经发布就一炮而红。不但小朋友们喜欢，那些在名利场中打滚的大人们，也都被这可爱的动画风格给治愈了。
红杉一条又一条地看着那些短视频，是越看越觉得里面用的模具眼熟。
能不眼熟吗？这些都是她当初送给小弟子湘云的。
这丫头，真是干得好大事！
正想着湘云呢，就听见一阵敲门声，那丫头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师傅，听说您从剧组里出来啦，我来看看你。”
门根本没关，红杉一抬头，就看见自家小弟子穿了一身绛红的衣裳，胸前配了一把祥云样式的金锁片，白玉的链子围在脖子上，红与白与金相映，撞色既突兀又和谐。
她手里还提了一个原色藤编花篮，几朵野花冒出头来，散发着肆意招展的活力。
她不禁暗暗点头：云丫头的审美还是很不错的。
做他们这一行的，除了拍摄技巧之外，就是得有和谐的审美。
如若不然，用高超的拍摄技巧，拍出一堆让人看了就辣眼睛的粑粑来，那也不是不可能。
她有一个弟子，就是拍摄技巧学得非常好，红杉教他的东西，他也早早就融会贯通。
可是，但凡他拍出来的东西，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他的目的不是要拍一个完整的故事，只是为了炫技而已。
如今那个弟子拍摄的影片，在业内只有两个用处：一是作为老师备课时的技巧模板；二就是老师点学生时的反面教材。
你要说他学得不好吧，他能熟练运用各种拍摄技巧，还能举一反三的自创；你若是说他学得好吧，他永远都不明白，作为一个导演，把故事讲好，比什么技巧都重要。
还有一个女弟子，就是审美不过关，影片的滤镜和配色简直惨不忍睹，完全配不上她的高超拍摄技巧。
好在这一个比较有自知之明，三两次之后，就转行去做剪辑师了。
有出众的拍摄技巧支撑，她做剪辑师倒是如鱼得水，每每都能剪出导演者心目中的影片。
“你这丫头，倒是腿勤，快进来吧。”
得了允许，湘云嘻嘻笑着跑了进来，把那藤编花篮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师傅是看，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
她把里面的点心一样一样拿出来，最后还捎带了一杯玫瑰色的奶茶。
“奶茶也是我自己调的，里面加了新出的玫瑰露，最是滋补养颜不过了。师傅，您尝尝。”
红杉看着桌子上用小碟子盛着，一溜排开的十二生肖，问道：“这些模具也是你自己做的？”
“对呀。”湘云点了点头，脸上显出几分骄傲之色，“原先师傅给的那些太单一了，我就自己做了些。怎么样，好看吧？”
“好看，好看。”红杉点了点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湘云，“这一年来，你可不止是学会了做糕点吧？”
听见这话，湘云就知道，自己拍短视频的事被师傅给知道了。
她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期期艾艾地问：“师傅您都看见了啊？感觉怎么样，还能入您的法眼吗？”
红杉也没逗她，点头赞道：“很不错，镜头的运用已经趋于成熟了。最重要的是，你知道自己在拍什么。”
湘云悄悄瞄了她一眼，低声问道：“师傅是在说柳师兄吧？”
她口中的柳师兄，就是红杉那个专业炫技一百年的弟子。
只是听见他的名字，红杉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都建议他改行去做摄影师了，他非要做导演，非要做导演。”
湘云讪笑，“做导演大概是柳师兄的梦想吧。”
红杉挑了挑眉，拿眼睨他，“你怎么还替他说话？怎么，我进组一年，你和他也混熟了？”
湘云实话实说：“柳师兄指点了我很多。我觉得，他如果去做老师的话，一定是个很有耐心、很懂得教人的好老师。”
“怎么，你的意思是说，我不够好了？”
“徒儿绝无此意！”湘云的求生欲瞬间上线，“师傅您才是因材施教又寓教于乐的典范呀！徒儿的意思是说，柳师兄教导人的功夫，只在您之下。”
见师傅神色缓和，湘云才松了口气，夸张地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珠。
红杉以眼神示意自己要喝奶茶，湘云赶紧把茶匙取出来放进奶茶杯，满脸谄媚地双手奉上，“师傅，您请。”
红杉“嗯”了一声，乜斜着眼睛赞了一句，“还算有些眼色。”
“多谢师傅夸奖，徒儿会再接再厉的。”
“噗！”红杉被她逗笑了，“你的脸皮可比你的眼色多多了。”
湘云原本是不觉得如何的，可被师傅调侃了这么一句，忽然就多了几分不好意思。
她微微低着头，颊边染上一抹绯色，“我原本的志向是做个演员嘛，当然得能屈能伸了。”
演员要演什么角色都是有可能的，说不定这一部里演皇后、演公主，下一部就得演奴仆、演乞丐。
虽然都是假的，但演奴仆、乞丐时要卑躬屈膝却是事实。若是不能把心头那道弯给转过来，一味端着，怎么可能成为一个好演员呢？
红杉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门，小指还故意从她小巧的发旋上一带而过，勾起一阵让人战栗的酥麻。
湘云猛然抬头，就对上了师傅满是鼓励的笑脸，“那些短视频我都看完了，你拍得很好。等《三国》最后一部分开拍的时候，就跟着我进组吧。先观摩一下，拍电视剧和拍短视频，毕竟是不一样的。”
“真的吗？”湘云大喜过望，不敢相信自己这么快就能得到进组的机会。
虽然只是作为学生从旁观摩，但对她来说，幸福来得已经足够快了。
“当然是真的，我哪里会拿这种事跟你开玩笑？”
喜得湘云手舞足蹈，语无伦次，“好好好，真是太好了！谢谢师傅，谢谢师傅。”
她猛然仆到红杉怀里，小脑袋在她胸前蹭啊蹭，活像一只吃到鲜鱼，正和主人撒娇的小猫。
便在这时，敲门声再次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