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吓得魂不附体, 尤夫人更觉得别有内情。
还有，千万别把她派去老爷的书房伺候？
什么意思？莫不是她在书房看见了什么，或者是听见了什么？
觑着左右无人, 尤夫人拉着瑞姐进了内室，“到底怎么回事？可是有人给你委屈受了？你告诉了我，我给你做主。”
“我……我……”瑞姐哆哆嗦嗦的，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别怕，别怕，有我在，没人敢把你怎么样。”尤夫人好一通安抚，心疼得要命。
瑞姐不但是她的陪嫁丫鬟，还是从小跟着她一起长大的, 两人名为主仆, 情同姐妹。
比起贾政这个才认识不久的丈夫来说, 尤夫人自然更看重瑞姐。
过了许久，瑞姐才平复了情绪，低声把自己在贾政书房外听到的东西说了出来。
“我听了太太的吩咐，直接去老爷书房求见, 还没走近呢, 就见周瑞冲我直摆手。我当时也没敢造次, 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想问问……想问问是不是里面有什么不方便的……”
说到这里，瑞姐眼中又浮现出了惊恐之色，仿佛先前的惨叫声穿破了时空，再次钻入了她的耳中。
她才往前走了两步, 书房里忽然又一道尖利的女子惨叫声传了出来。
就见周瑞浑身一抖, 满脸不忍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给她打眼色叫她别过来。
这回瑞姐是真不敢再靠近了，实际山她连动都不敢再动一下，生怕书房里的人会发现自己。
于是，她整个人僵在那里，被迫听了许久的惨叫求饶声，还有贾政近乎变态的喝骂声，言辞十分不堪，瑞姐根本就说不出口，只以“污言秽语”蔽之。
她也是从小跟着尤夫人长大的，虽然还是个小姑娘，却也算见多识广，当然明白里面正在发生什么惨剧。
但她不敢动，也不敢想着去救谁，她不能给自家姑娘惹麻烦。
饶是她说得已经是和谐过的版本，尤夫人还是气得浑身发抖，只觉得胸腔中有什么在翻涌，“哇——”的一声就吐了出来。
瑞姐吓了一跳，一时也顾不得那些糟心事了，赶紧扶着她坐好，自己跑出去叫人端茶抬水了。
等尤夫人收拾好了之后，瑞姐派人喊的大夫已经上门了。诊过脉之后才知道，她之所以吐了，不仅是因为被贾政恶心的，还因为自己已经有孕了。
“我……真的有孕了？”尤夫人又惊又喜，双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自己的腹部，不敢相信里面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
来的是顺和堂的申先生，他是申老先生的儿子，一身医术尽得其父真传，如今也是京城权贵之家的座上宾。
他不但继承了父亲的医术，还传承了父亲的医德，此时捋着胡须温和一笑，“太太的确是有孕了，只是月份尚浅，又受了刺激，这才反应大了些。日后只需静养即可，连药都不用吃。”
尤夫人千恩万谢地让瑞姐把人送了出去，还给了足足十两银子做诊金。
这些年她画漫画挣的钱，出嫁时她爹全给她做压箱钱了，银子她是一点都不缺，出手自然阔绰。
“有孕了？这可是……太好了！”
日后有了这个孩子相伴，她就不必再去应付贾政了。
想起贾政，她又有了呕吐的欲望，赶紧安耐住心思，让自己不要再想。
瑞姐送了大夫出去，回来时端来一碗酸辣汤，“来，太太，这个最是开胃。当年我娘怀我的时候反应就大，每次都是喝这个压下去的。”
尤夫人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果然感觉好多了，便问：“我有孕的消息，告诉老爷了吗？”
瑞姐神色一僵，低着头没说话。
尤夫人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找旁人去禀报一声吧，再怎么说也是孩子的爹。”
他们日后，还要在这府里生活好多年呢。
“对了，还有大奶奶那里，你亲自去说一声。”
如今这府里掌管内务的是李纨，产育这等大事，肯定不能瞒着她，不然难免她多心。
瑞姐也想起了自家太太在这府里的尴尬，顿时就强迫自己打起了精神，“太太先喝汤，等我伺候完了太太喝汤，就去大奶奶那里报一声。”
“给我吧。”尤夫人把汤碗接了过来，“我这里请了大夫，大奶奶那里肯定知道，你还是先过去说一声吧。”
李纨是个体面人，若他们这边的人去得晚了，说不定李纨就亲自登门探望了。
她对这个前头留下的长子媳妇没什么意见，却也不是很喜欢面对李纨，总觉得她们俩不是一路人。
也好在不是一路人，有李纨一心想着执掌中馈，她才好安安心心画自己的漫画。
果然等瑞姐过去的时候，李纨那边已收拾妥当换了衣裳，准备来探望婆母了。
瑞姐心里暗暗庆幸自己来的及时，如今太太怀了身孕，且说不定一辈子也就这一胎了，他们这边的人是再谨慎都不为过的。
“婢子瑞姐给大奶奶请安。”
李纨诧异了一瞬，“你不在太太跟前伺候着，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瑞姐笑道：“好叫奶奶知道，太太派我来报喜了。”
“哦，何喜之有？”
虽然这么问着，但想到大夫才刚走，李纨也猜出来了。
果然就听瑞姐笑眯眯地说：“是咱们太太有喜了，太太欢喜的跟什么似的，立刻就差我来报了大奶奶。
太太说她身子困倦，头一胎也难免艰难，请大奶奶日后不必去晨昏定醒了。”
因着先有了心理准备，李纨脸上的神情半点破绽都没有，仿佛比瑞姐还要欢喜，“那可真是太好了！我早说大爷一个人太单了，也没个兄弟扶持，往后可就都好了。”
瑞姐笑道：“托大奶奶的福，太太身边有个孩子闹着，也就没空胡思乱想了。”
听了这话，李纨心中一动：不错，若是忙着照顾孩子，才是真没空想着管家权了。
至于尤夫人生出的孩子会不会和贾珠争家产，李纨倒是没想那么多。
她和王夫人不一样，比起王夫人来，她更在乎的是自己的体面和在家中的地位。
而且她也相信，以贾珠的本事，日后权力地位都靠能自己挣来，一点家产又算得了什么？
李纨正色道：“太太滤得很是，我虽然还未生养过，但却跟着娘家嫂嫂照料过侄儿。女人家头一胎最是要紧，的确是再小心也不为过的。”
她转头就吩咐人开了库房，捡了好些补品让瑞姐带回去，并请瑞姐帮她请罪，她就不去打扰了。
如此，两厢欢喜。
尤夫人那边应付完了老来得子惊喜不已的贾政，也彻底松了口气，开始了自己的养胎生涯。
从这天开始，瑞姐就成了一个小管家婆，每但她要作画的时候就上前拦住，要么拉着她到花园这里转转，要么就给她拿些内容比较清淡的小说漫画给她看。
至于阻拦她作画的原因，全因她画的那些东西，实在不适合小孩子看，瑞姐生怕惊了肚子里的胎。
被她这么全方位无死角地盯着，尤夫人也没法动笔了。再者说，她心里也未尝没有这方面的担忧，毕竟这是个鬼狐横行的世界。
她索性就暂且封笔，拿起手机向自己的编辑请了假。
好在编辑也非常理解她，不但痛快地准了她，还让人送来了不少补品和纪念册。
※※※
“诡异流漫画大手——有始有终，请假了？”
傅悠微微皱起了眉头，暗暗叹了一声，心头略有些烦躁。
漫画部主编苦笑道：“没办法，人家怀孕了要生孩子，这种传宗接代的大事，咱们总不能不多顾忌些。”
傅悠点了点头，转而问道：“咱们现有签约的画手里，有谁能代替她吗？”
主编继续苦笑，头摇的跟波浪鼓似的，“有始有终的厉害之处，便是画风非常独特，有一种别人难以模仿的特质。”
见傅悠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出言安抚道：“好在《聊斋》系列的故事都有独立性，停上一年再画也没关系。至于《西游》系列，她也没开始画，咱们可以物色新的人选。”
傅悠叹道：“再找一个风格这么有特色的，又谈何容易？”
主编迟疑道：“要不诡异《西游》系列先放一放，咱们先把主要精力挪在别的计划上？”
傅悠沉默着权衡了片刻，点了点头，“也只好如此了。主要是画不出那种感觉，就算画出来也没什么意思，读者也不会买账。不过……”
她叮嘱主编，“咱们也得自己培养需要的画手，不能总等着天才从天而降。每年招进来那么多排字工，并不是每一个都有文字天赋去做编辑的，咱们完全可以在里面挑一挑，看有没有哪个的绘画天赋被埋没掉了。”
主编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您说的是，这件事我会亲自安排的。”
一个画手要暂且封笔，只是在圈子内小范围流传，远远比不上寿宁侯昏迷数日才再次苏醒。
未免人来打扰出了意外，直到傅玉衡醒了，这个消息才被传出去。
一时间，无论是本就和寿宁侯府有交情的，还是想要借此攀上交情的，都着人送了礼物过来。
徒南薰也都看着给了回礼，对于那些无意深交的人家，她给的回礼比送来的礼物还要厚上一层。对方见了回礼之后，也必然明白他们家的意思。
如此一来，彼此都不伤颜面，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免得尴尬。
这一波探望潮过后，傅玉衡总算是松了口气，可以静下心来探究主系统遭遇外力攻击的事了。
从他穿越起就一直栖息在他脑子里的系统４４４，此时终于和他成了两个完全独立的个体。
傅玉衡捧着拳头大小的蔚蓝色琉璃球，时不时伸手戳一戳，这球还带着些微的弹性，保证摔到地上不易碎裂。
“嘻嘻，宿主，宿主别戳了，好痒呀！”琉璃球在他掌心滚来滚去，似乎是在闪躲，却又舍不得真的从他手心里出去。
一人一统相伴这么多年，傅玉衡在外界还有很多亲戚朋友，系统真正能无障碍沟通的，却只有他一个。
所以，认真算起来，系统是更加依赖宿主的。
那天它失去自我意识之后，被巩仙和马介甫联手取了出来，就一直待在巩仙这里。直到主系统那边彻底尘埃落定，它才勉强恢复了自我意识。
可是，被主系统抽走的那些能量却没有回来，让它整只统都变得非常虚弱，自我意识几乎是一触即碎。
若不是傅玉衡早就对它开放了可以随意取用积分的权限，让它能立刻用三千积分转换了能量，说不定醒来的时候，就是它彻底消亡的终结。
如今主统好不容易相逢，４４４生怕傅玉衡再把它托付给旁人，哪里舍得离开他片刻？
傅玉衡怜惜地摸了摸浑圆的球体，担忧地问：“巩仙解开你的禁制之后，主系统那边没再联系你吧？”
“没有。”系统的声音有些兴奋，还有些茫然，“主系统没有了，彻底毁灭了。从今往后，我们所有系统都是自由的了。”
说到这里，它突然精神一振，在傅玉衡掌心跳了跳，兴奋地说：“幸好宿主当机立断，请了人来帮忙，保住了我大部分的运行内核。从今往后，我可以带着宿主跳跃世界了。”
傅玉衡心中一动，“那你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呢？能不能带我回到前世没出事的时候？
可是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真的回到了前世，他还能好好生活吗？
一向单纯迟钝的系统，这一次却突然就敏锐了一次。
“宿主，你是想家了吗？”
傅玉衡沉默了片刻，说：“这里也是我的家，有很多我的家人，还有了我放不下的人，还有你。”
“你……你想开点吧。”４４４小心翼翼地劝道，“就算是主系统亲自出手，时光也是不能倒流的，我也只能带着你跨越空间，不能逆流时间的。”
傅玉衡笑着揉了揉手里的球球，“知道啦，知道啦，我不会胡思乱想的。”
“啊，宿主，你不要总是揉我的头，发型都乱啦！”
拼命挣扎的系统自然看不见，傅玉衡分明含笑的眼睛里，却有一抹水气弥漫又干涸，快得仿佛是人的错觉。
“咦，你不就是个球吗？竟然还有头发？”
傅玉衡很快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捧起琉璃球往眼前送了送，仔细看去，果然就见琉璃球表皮之下，有一片眼色更浅些的短短毛发。
那些头发虽然不在表面，但若是伸手在表面拨动的话，也能把带着那些头发东倒西歪。
“真的有头发。”傅玉衡问，“那你有手脚吗？快伸出来给我看看。”
然后４４４就当真抖了抖自己的小身板，“Duang、Duang、Duang”地延展出了四个小小的肢体。
傅玉衡眼睛一亮，捉住它小巧的手脚揉捏了好一阵，仿佛怎么都稀罕不够似的。
４４４满脸生无可恋，“宿主，你这个样子很不值钱你知道吗？”
“反正也没别人看到，不值钱就不值钱吧。”傅玉衡手上不停，在四只小爪心轮流挠过去，痒得４４４咯咯直笑。
等一人一统闹够了之后，傅玉衡才问：“你怎么知道主系统完全毁灭了？你能肯定吗？它会不会死灰复燃？”
４４４道：“我们系统是机械生命，零件缺损超过百分之三十，就会停止运行，本体损坏超过百分之五十，就再也难以修复，只能被拆解掉，变成一堆其余系统的替换部件。
如果我一开始没有感觉错的话，主系统那边是遭遇了核攻击，有人引动了太阳内部的核聚变能量，精准地攻击了主系统的运行内核。
如果不是运行内核骤然遭到不可逆转的伤害，主系统也不会毫无章法，肆意抽取所有系统的能量，企图保住自己的运行内核。”
说到这里，它心有余悸，“幸好宿主当机立断请了外援，如若不然，我就只剩下一个无用的躯壳了。”
傅玉衡温柔地抚摸着它的本体安抚它，“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过了许久，察觉到４４４的情绪稳定了下来，傅玉衡才接着问：“那你知道是谁攻击了主系统吗？或者说，主系统是不是不止一个，还有其它的竞争者？”
“不知道。”４４４有些沮丧，“你知道的，我在学院里时就是个学渣，连自己的学业都搞不定，更没时间关注其它东西了。”
傅玉衡沉吟了片刻，取出了陈志和卖给大家的通讯器。
东西还能用，傅玉衡点开了群聊，里面的消息却还是主系统出事之前的。
他犹豫了片刻，先给陈志和发了个私信，发出去的信息却如石沉大海，许久都无声息。
他又连着给自己比较熟悉的宿主都发了私心，然后就一直等着有人回信。
可是，等了好半天，通讯器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就在他以为，除了４４４之外的所有系统都只剩躯壳了的时候，通讯器突然“叮”的响了一声。
有人回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