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

  东清国站在打席上,有力地一下下挥着球棒。那木棒刮过的地方,带起阵阵惊人的风声。

  御幸一咧嘴角,微微笑了下,护目镜亦有片刻闪光:“……不愧是东前辈,挥棒还是这么强力。”

  “哼,已经在职棒打了这么多年,当然不能被你们这群后辈小看,”东清国不为所动,神情严肃地道,“一会就要让你知道,叫我来当打者,会是你这几天里做过最后悔的决定。”——什么世代最速,160+的投球他在训练时看得足够多了……谁家还没有个高速投球机呢?

  “哇哦,”御幸夸张地惊讶道,“……还请东前辈手下留情呢。”

  ——一会就让你知道降谷的厉害。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东清国侧过头扫了他一眼,语气平稳、一字一句地道,“你不过是想拿我给降谷开刃罢了。垫脚石么,连这点还不懂的话,也白比你早生几年。”

  御幸略带真实地惊讶——那个东前辈居然开始长脑子了。

  ——看来职棒的世界的确血雨腥风,连一贯毛毛躁躁、蒙头乱撞的东前辈都有了心眼。

  “……不过,我一直想试试他的球倒是真的,”话中并无半分埋怨,东清国的声线变低,“事到如今,哪个打者能从藤原凤凰的降谷晓手上轰出一发HR,已经足够拿来炫耀。”

  同为青道出身的选手,看着降谷从职棒出道开始大放异彩,东清国的心情是复杂的——谁能想到,当初那个在青道球场上一球击中监督面罩的小子,居然能够走到现在这一步——球速、球威、变化、控球全面发展,降谷的身后永远不乏话题度、讨论度,追逐者已经可以绕满青道球场三圈。

  他就这样被那个王者藤原凤凰球团、被整个职棒众星拱月一般捧在手心。

  “看来,前辈的信念很坚定咯?”御幸戴上面罩,向降谷做了个手势。

  ——首球,变化球哦,降谷。

  ——来投一发指叉球吧,用你最熟悉的方式——让那球在打者意想不到的位置下落,给东前辈一发下马威。

  “当然,”东清国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我们也在央洋交流战上交手不止一次了,御幸。别的不说,我对你的风格还是足够了解的。”

  “……就是不知道,你对我的了解究竟有几分。”

  ——技术、力量、观察力、心态,职棒经历使人迅速成长,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被御幸一也随意戏弄的他。

  “来自前辈的忠告:想轻轻松松从我手上夺三振,你想得太简单了。”

  ——今天,就要让你们这对投捕,刮目相待。

  御幸的脸上并无慌乱的神色——虽与预期不符,但这样的走向说不定更好一些。

  更何况,他心想,对面站着的可是降谷——任何时候都全力以赴,将自己全身的力量凝聚于指尖——奇迹的缔造者,属于他的投手,降谷晓。

  护目镜反射出投手丘上的挺拔身影。降谷微抿了下唇,示意收到暗号。他悄悄在手中调整了一下球体的位置,直到摸到预想中的线缝。抬起右臂和左腿,整个身体随之倾斜,力量逐渐集聚在他的右臂。

  ——前辈的手套,还和原来一样,真是令人怀念……像是带上了锐化放大的透镜,清楚地映入眼帘。

  清蓝的眼瞳微闪,仿佛发起进攻的信号。用力甩开右臂,他就此投出石火电光的一球——

  “砰!”

  ——东清国一动不动。

  “好球!”御幸大声对降谷道。

  ——居然没动呢,东前辈。今天的他似乎格外谨慎,比央洋交流战中更加镇定。的确变得棘手很多。

  ——麻烦了呢。面对力量型选手,比起硬扛拼命挥棒,威胁更大是——对方不仅拥有强硬的棒子,还带了个好脑子。今天的东前辈,智商比以往大概要高出两倍。

  “继续投了哦。”御幸道。

  东清国对御幸脑中面对前辈大逆不道的想法一无所知。他已经拿出十二分的谨慎,来对付这对盛名已久的黄金搭档——额上渐渐渗出汗水。

  ——要熬到最后一球再挥棒。刚刚的指叉球虽然能看清,但那球速和轨迹,都不是普通的指叉球可以比拟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快的指叉球。

  ——已经接近自家先发投手的直球球速了。

  御幸捏了捏手套,摆出第二个暗号。

  ——是外角直球哦,降谷。至于要投上还是投下,就交给你了。

  望了望本垒的暗号,降谷轻轻对着手指吹了口气——像是一声安然沉静的叹息。

  来了,吹手指——东清国费力地眨了眨眼睛。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降谷晓的标志性动作——独自站在投手丘上,旁若无人地慢慢吹掉手指上的松香粉。这意味着当下投手丘上的降谷已经决心斐然,时刻带着一球定胜负的强大信念。坊间传闻,看见那位降谷晓吹手指的打者,下场通常很凄惨——不是被急速三振,就是被利落三振。

  ——哦,反正下场都是三振罢了。

  东清国眯了眯眼,握着球棒的双手自然而然地更用力了些。

  ——来吧,看看你有什么杀手锏,尽情使出来。

  降谷捏了捏球。

  ——嗯,手感很好。第一颗直球……一定会是轻快的一球。

  他举起右手——

  一球追风逐电,在打者眼前恍然炸开一道白光!

  “砰!”

  东清国僵住。

  ——和投球机完全不一样的球路,降谷的直球……直到飞至眼前,才能勉强看清。那一球看起来竟像是个活物。

  ——刚刚这一球绝对有160以上,不知道具体球速是多少。但……他从没见过160+的直球还能上漂。这一球的球威,究竟有多重?他真的……能击出去吗?

  御幸用力地抵抗着投球入手的强度。短暂的摩擦生热,使得他掌心的温度似乎也有所上升。

  ——哈哈,果然是……降谷的球呢。

  他低头看了看投球的位置——又是好球区的边缘。虽然位置苛刻,但明显是裁判不会判坏的程度。

  “好球!”

  一连两好球,再来一颗,东清国就不得不动手了——御幸想。

  ——正是测试球路的好时机。

  御幸望了望身体变得僵硬的东清国,嘴角泛起坏笑。

  ——对不起了东前辈。尽管你已经进步了这么多,但……才华就是这样的不讲道理啊。

  ——降谷,投球是投捕双方的作品。我们加在一起……就是最棒的杰作。

  他最后一次摆好了手套的位置,没有给出任何暗号,只是对着降谷轻然一笑。那鼓励的神情、手套的左右,无一不在提示最后一球的指令。

  ——内角球哦。

  外角上、内角下。外角下、内角上。只有控球极佳的选手才能做到的落点变化,而这一球……会是降谷最出彩的一球。

  160+的球速、意想不到的上漂、恐怖的控球能力、前后两球完全相反的位置。

  ——东前辈,这一球,是对你刚刚放下大话的惩罚哦。

  降谷平静地点点头,他的心里此刻静如真空——他总是下意识地无条件信任着此刻蹲坐在本垒上的那个人——即便是藤原理人,也不曾享受过如此待遇。站在投手丘上,他便是御幸手中无坚不摧的利剑——无论前方有什么,他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犹豫,只管冲锋陷阵便好。

  不会对你的配球,有任何的反对和疑问;相信你永远会为我开辟前路,而我要做的,只是追逐你的指引。所以,御幸前辈,你会是我外置的护身铠甲、是我面前那盏不会熄灭的明灯——只要有你在,我就是最强的。

  ——我们是最强的呢,御幸前辈。

  降谷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内角球。刚刚自己投了个外角下,照前辈的意思,现在应该是内角上了。

  ——就投一发,能让前辈引以为傲的直球吧。

  他最后捏了捏松香粉包,感受粉末在指尖摩擦的力度。眼中有着不可动摇的坚定,周身燃起的火焰似乎也在此刻发挥到极致。

  高举右手。

  白球像长了翅膀一样,从极低的地面浮起,穿过风暴和天空。

  ——上漂!

  ——落点会是在哪?

  东清国急急忙忙地看向球飞来的轨迹,眼珠快速地动了动。

  ——居然……在这个地方……!那小子,就不怕变成触身球吗!

  挥棒果不其然地变晚了些,那颗球从他的棒子上方灵动地呼啸而过,直至重重地落入捕手的手套。

  “砰!”

  ——今天以来最大的响声。

  掌心传来点点疼痛,御幸的心里却有几分甜意——他看懂了降谷的回应。

  ——我们会是最强投捕呢,降谷。

  ——即使你我都不够完美,即使我们都还需要磨练……但投手和捕手共同创造的一球,就是当下最好的作品。

  ——U21,一起加油。

  ……

  “好了好了,今天的投捕练习就到这里。”

  “投手阵,暂且休息一会。捕手阵,一小时后和打线汇合,去隔壁继续训练。”

  “哦,对了,还有降谷,”伊堂监督想起了还有一位同属于打线的人,“……你过会也跟着一起去打击训练。”

  降谷把毛巾搭在身上:“好的监督。”

  伊堂监督看了看自己笔记上的打线名单,轻轻笑了下。他不禁想起了刚刚与打击教练增田的对话——

  “……您这样安排棒次,到底谁是主炮都不清楚了哇,哈哈哈哈。”

  “哦,这个简单,”伊堂监督眨眼,狡猾地笑道,“毕竟最初就想好了。”

  “——是全员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