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宫鸣擦了擦鬓角的汗珠——因为反复大量流汗,他的脸颊两边已经留下一道道汗液划过的水痕。他的手指已经不再发抖——但那掌心不断溢出的汗水让他不得不将松香粉包在上面滚了一次又一次,直到白色的粉末将其全部覆盖。

  一阵风吹过,他被带得咳了一下。

  “请求暂停。”本垒的捕手藤田担心地看着成宫鸣——终于还是忍不住叫了暂停。

  “你来干嘛。”

  ——依然冷静得略显无情的语气。

  “……鸣,和板凳那边说一下,投手交换吧,”藤田的语气温和却坚决,“这只是一场练习赛,你没有必要这么拼命。跟那个降谷晓比到了七局下,比分仍然守在0-0,这已经可以了。”

  “……你是说让我从投手丘上下去?”成宫鸣的眼神冷然阴沉。

  藤田咬牙:“……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再这样比下去,确实没有意义。”

  ——一场普通的练习赛,如果半路能分出胜负倒好;可是现在看来,鸣打算就此和降谷晓对抗到底。但……即使艰难地守到第九局,拿下0-0,又如何?那时难道再来一场延长赛吗?

  藤田望向休息区里、比自家的鸣显得轻松许多的降谷晓,微微叹口气。

  ——降谷晓的超高速直球,实在不是千花工业二三军能够应付的程度。他的临时捕手原田雅功,也尽可能地以最大限度发挥了他直球的功力——那些160+的白球就如幻影一般,转瞬间就K掉三个打席,迫使鸣不得不一次次从休息区走上球场,毫无喘息之机;而鸣的实力虽强,但他总归在千花工业二军待了一年多——多数队员对于他的投球都相当熟悉。这种完全不利的情况下,鸣能和降谷晓缠斗至第七局仍未失分,已经可以算得上奇迹。

  ——结果已经显而易见——这场练习赛,鸣无非是输掉,或者勉勉强强在出场局内追平、再被板凳换下场。既然只是一场练习赛,双方条件又不对等,何必直到最后一刻再死心?

  “……下去。”

  藤田没听清:“……什么?你打算下去了吗,鸣?”

  ——竟然会乖乖听话吗。

  成宫鸣用蔑视的眼神看着他,语气从未如此冰冷:“我说让你从投手丘上下去。”

  “你……”藤田竟气得说不出话。

  ——从来没想过他竟然这样争强好胜。

  “没人能让我放弃这场比赛,”成宫鸣的眼尾染上一抹亮红,像是一小团嗜战的火焰,“只要我还有站着的力气,就不会离开这里。”

  他看向正坐在休息区里吹风乘凉的降谷——果然超越想象。

  ——怪不得……一也和本乡,都折在他手里。

  逆境之中,方得成长——既然强者如高山,他便要亲自从上方踏过,将脚下的山体当作巨大的垫脚石,此后便能站在那无与伦比的高山之上、一览群峰——

  “你如果不想配合,就不用再给我配球,”成宫鸣抬起头,眼中一片酷寒,“能接得住球就好。”

  “鸣,你在说什么……”

  “现在还在比赛中,”成宫鸣背过身,似乎不愿再和他多说,“暂停时间已经到了。”

  “……”

  ——真是拿他没辙。

  藤田有些气急败坏地走下了投手丘——看来他的投手已经打算把他当墙投了。

  “……”

  “封杀,打者出局!”

  ……

  “山崎监督。”

  “监督好。”

  这场意想不到的隆重练习赛总算惊动了千花工业的球团监督山崎雅介。当他终于姗姗来迟地出现在球场外面的时候,场内比赛已经到了八局上半。望着投手丘上略显眼生的身影,山崎雅介感到头痛不已——谁能告诉他,究竟为什么藤原凤凰的降谷晓穿着千花工业二军的衣服在和自家的成宫鸣打练习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野口教练?”山崎雅介一脸痛苦。

  “呃,”二军主教练野口心虚地说道,“……就是,您看到的这样。”

  ——吉田信长那小子什么时候偷偷从球场溜了的!撺掇完他同意降谷晓参赛后,把这个烂摊子彻底丢给他了是吧!

  “……”山崎雅介监督的表情愈加不堪忍睹——别问,问了更加心梗。

  “快点,让他下来,”事到如今还是赶紧亡羊补牢,山崎雅介紧张地道,“……还比什么,没看球场外面已经沸反盈天了吗!”

  “哦哦哦哦哦山崎监督说得是,”野口教练连忙大力拽住身旁试图冲上去狡辩的成宫鸣,“……我这就马上暂停比赛。”

  “传令兵,快上去跟大家说别比了。”

  “好的教练。”

  “……”

  “比赛终止——”

  突如其来的对决,就这样在八局上半戛然而止。

  计分板上的数字,停在第七局的0-0。

  ……

  “来,认错。”野口教练勉力让山崎雅介消气,又拎着成宫鸣到了监督面前。

  尽管在山崎监督面前端正站好,金发少年的脸上仍是毫不服气的神情。见他迟迟没有反应,野口教练在背后踢了他一脚——这孩子,还不快点跟着一起认错。

  “……我错了,山崎监督。”成宫鸣不情不愿地说道。

  “错在哪了?”山崎雅介已经冷静了不少——既然已经发生了,破罐子破摔吧。

  “错在没能在七局之内赢了降谷晓。”

  “……啊???”

  “嗨呀你这孩子说什么呢,”野口教练刻意地大笑了两声,企图盖过自家小孩刚才的惊天发言,“……重说,成宫鸣。”

  ——最后几个字堪称咬牙切齿。

  “……我错了,错在不该任性地拉上其他球团的队员一起打练习赛,”成宫鸣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给球团造成了不好的影响,对不起,监督。”

  “嗯,”山崎雅介点了点头——总算孺子可教,他转头过去亲切慰问了一下刚刚被传令兵从投手丘上强硬拽下来的降谷,“……降谷,你怎么样?”

  降谷一脸不满足的表情:“我没事,还能继续投。所以为什么要终止比赛,山崎监督?”

  ——得,这又是个超级棒球痴。

  山崎雅介头上挂满黑线:“呃……你们毕竟是U21选手,还是专注后面几天的训练。区区千花工业二三军的练习赛,不参加也罢。”

  “完全没有,”降谷的语气十分认真,“我投得很尽兴……成宫前辈也很厉害。我很希望能和他完成这场比赛。”

  “真的?”成宫鸣忙抬起头,一脸灿烂笑意,“那下次有机会再一起比哦,降谷晓。”

  “成宫前辈可不可以不要称呼我的全名。”

  “哦,那不重要,别介意,或者我可以喊你……晓?”

  “……也可以?”降谷眨了下眼睛——反正他没什么所谓。

  “……唉,算了,还是降谷吧,”成宫鸣想了想,继续说道,“我如果直接喊你晓的话,有个家伙可能会在意。”

  “……什么?”降谷没听懂。

  “你们两个!”山崎雅介看着两名选手就这样大咧咧地在他面前聊起了天,再次心累地叹气。

  “特别是你,成宫鸣!”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就是因为自己一直在二军,没有机会在一军公式战中出场,才搞了这么一出!”

  “练习赛比了有什么用,要比去正式赛场上比!”

  成宫鸣不满地嘟囔着:“……还不是您不让我进一军,说什么必须长高五厘米……”

  “所!以!”

  山崎雅介觉得自己的耐心即将耗尽——可他还是顺了顺气,微笑着对面前的小孩说道——

  “所以,等这次U21友谊赛结束、季后赛开始的时候。”

  “……你就是千花工业的一军队员了,鸣。”

  ——啊???他听到了什么???

  成宫鸣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这是真的吗???这真的是真的吗???快要两年了,他不是在做梦吧???

  “……真是太好了呢,成宫前辈,”降谷率先反应过来,拍手道出恭喜,“……说不定我们会在季后赛上相遇哦。”

  “啊!”成宫鸣大叫一声。

  ——太好啦!

  “哈哈哈哈哈!”

  ——终于不用每天都喝三大瓶牛奶、望着毫无动静的身高数字消沉了!

  “总算从二军出去啦!”

  ——等他进入一军,就要横扫整个中央联盟队伍,让一军对手们也尝尝面对“千花工业的处刑人”的心碎滋味,啊噗噗。

  球场上的二军队员:……

  ——很好,真是明目张胆地就被嫌弃了呢。

  ……

  “谢谢原田前辈。”降谷对着原田雅功认真地道谢。

  “哈哈,我也没做什么,”原田雅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真不知道谁会擅长面对这种真挚的直球,他可能确实被成宫鸣PUA习惯了,“……你投得真好,降谷。”

  “有原田前辈在,我才能安心地投球,”降谷递给他一瓶水,继续认真地说道,“……今天投得也很容易,非常顺手。”

  “啊呀,降谷,”原田雅功的脸上红了红,“……要不,我们加个联系方式?”

  “好。”降谷摸出手机。

  “……晓,你还在这。”——啊,这次喊出来了。

  降谷忙着和原田雅功交换联系方式——他抬头望了望:“……哦,正宗。”

  该死的他为什么能叫得这么自然——本乡正宗颤了颤。

  “……你在干嘛?”本乡看着凑在一起的两人。

  “这位是原田前辈——千花工业一军队员,是刚刚练习赛上我的捕手,”降谷向本乡正宗简单介绍了下,又转向另一边,“这位是本乡正宗,大阪玄武的一军投手。”

  “见过。”

  “幸会。”

  “原田前辈。”

  “……”——本乡正宗为什么要跟着降谷一起喊自己原田前辈,他总不能跟着降谷一起喊正宗。

  “……”

  不远处。

  “喂,一也,你在干嘛?”成宫鸣看着躲在树后的御幸,不解地问道。

  “嘘!”御幸用手指示意他小点声。

  “……什么意思,你在看什么,”成宫鸣顺着御幸的视线望过去——哦,是雅、本乡和降谷,“你怎么躲在这里不过去。”

  “呃……”御幸一时无言。

  ——他总不能说是因为那三个人一会“原田前辈”,一会“正宗”,一会“晓”,他突然觉得自己插不进去,不敢过去了么——

  “嘿!你们三个!”成宫鸣拉着御幸走出树荫,向着对面大喊道——

  “……看看,我带来了谁!”

  降谷、本乡正宗和原田雅功转过头去——御幸望着几人迥异的眼神,尴尬地笑了笑。

  “哈哈哈,真是好巧,”御幸清了清嗓子——他简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各位……老对手们,别来无恙。”

  御幸走近几步。

  ——现在,他们的距离就只有三米了。

  一阵夏风吹了过去,混乱的、纠缠的心绪似乎也被就此带走——喧闹的球场仅剩蝉鸣。眸中似乎也只剩下对面那个高挑的少年——明明已经是面对面,他却觉得有几分遥远的想念。

  ——他在看着自己。

  ——那对双眸似乎有着神奇的魔力……只要望进那双眼睛,心情就能在顷刻间平静下来。

  总算放下了从刚才起就莫名飘在半空中的、忐忑不安的心脏——御幸轻轻地笑了笑。

  “还有——”

  他的语调变得不自察地温柔。

  “……又见面了呢,降谷。”

  作者有话要说:

  不想卡剧情,然后就写到现在

  写完发现句子连不上又改来改去TAT

  发誓不改了!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