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里——”
五条悟伸手撩开额前的碎发, 跪坐在他面前的，很久没见的穗波凉子微凉的指尖此刻正被他牵引着摁上他自己的额头，那里曾承受过碎裂颅骨的一刀, 也曾留下过很深的疤痕, 不过现在抚摸上去已经近乎平整，只有深摁时才会传来几分隐痛。
但穗波凉子是绝对不会舍得深摁他的伤口的。
她只用柔软的，比他的额头的温度要低的的指腹很爱怜地抚摸过他受过伤的地方, 用那未戴美瞳的, 冷色的, 却温柔怜惜的眼眸注视着他, 将他与其他皮肤近乎同色的伤处细细描摹, 五条悟抬着眼, 用那双六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不愿错过她每一微秒的表情，连她下撇的嘴角的弧度都要记到心里。
“的确已经几乎看不见伤疤了呢……还痛吗？”在不知道过了多久, 也许很长，一瞬万年，也许很短，短到只有几个呼吸，只够她的指腹那样轻地擦过他那细小的伤口几回, 总之，没有反转术式，只能看出伤口愈合得很好的穗波凉子收回了手。
“偶尔会痛。”
其实一点也不会痛, 早就不会痛的白发少年垂下眼尾, 抬手抚摸过自己的额头, 抚摸过她刚刚摸过的，还留着她体温指痕的地方, 莫名其妙，鬼使神差地轻声扯下一个谎。
于是好骗的，在关系亲近后对他们从不设防的少女真的轻信了他的话，她露出了担忧的神情，直起身，凑近他一点，连忙问：“脖子上的呢？”
“也痛。”他说着，将高□□服的领口扯下，露出那曾经被刀锋割裂气管咽喉，而今只有一点肉眼都难分辨的，肤色差异的，细长的伤疤。
于是黑发少女果然伸手，用那凉一点的手指碰他很热的脖颈，她的指腹明明只是轻轻一碰，却好像正巧碰到了他脖颈之上的血管一般，恍然间可以透过血管的鼓动听见他的心跳。
“我听夏油君说，悟你已经可以全天候开无下限了？”
“是，现在就开着呢，不过那是对别人的。”他说着，略略直起身体，伸手抓住了她从他脖颈处正要撤回的那只手。
“你要试试吗？”
他们的手指交叠，穗波凉子低头看着他们明明刚刚还交叠的，可以感受到彼此体温的手掌，此刻却仿佛和他隔着薄膜一般，离得依旧很近，却没法碰到他了。
然而这近却碰不到的时刻也仅仅能维持一秒，下一刻，她悬浮在上的手就落了下来，被他收拢手指，牢牢地抓在了手中。
“叩叩。”
而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他们接下来的对话。
短暂的，只是出于礼貌的敲门声响过之后，宿舍的门就被拉开。
穗波凉子只来得及抽回手，她原本还为自己这莫名其妙，做贼心虚的动作感到有些迷茫，但在她扭过头，看向门口后，那些迷茫，无措，通通都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穗波同学，你来了。”站在门口的，身量好像比之前见面时更高了一些的黑发少年背着光站在门口，笑盈盈地看他们两个，他注意到了五条悟有点凌乱的额发和制度领口，一下就知道他们刚刚在干什么，因此打趣似的开了口，“怎么一年过去了，悟还在给她看那几道疤啊。”
“那不是因为暑假寒假春假我都没见到凉子嘛。”
上个暑假，星浆体任务失败，但据九十九由基所说，天元的同化还是继续了，但穗波凉子却因为要参加学校的林间合宿没来高专过暑假，寒假的时候因为五条悟已经完全掌握了反转术式，「赫」「茈」，以及近乎全天的无下限，他想要更进一步，因此一个寒假都呆在了主家查阅有关六眼的领域和瞬间移动的典籍，错过了来高专住了两天的穗波凉子，没和她见到面，等到了春假，穗波凉子更是因为她所在的排球队将要有比赛打，忙于啦啦队训练所以没来。
一来二去，直到现在，高专三年级的暑假，他们才真正意义上见了一面。
虽然之前也有约着一起吃饭逛街，但在五条悟看来，那种见了几个小时就要离开的相见不算是真正地相见，只有今天，才算是见了面，他才好尽情地撒娇。
不过……
“不会吧，凉子才来，就又有任务了？”
“是的，和我的，是个特级。”
虽然他和悟现在已经都升为特级，可以独立出任务，但由于现在咒术界的一级咒术师并不多，他和悟也还没学会开领域，所以大部分需要春日笼出场的任务还是他们和穗波同学去，但他和悟现在已经几乎没有可以一起出的任务，又加上他的术式是可以收纳咒灵的咒灵操术的缘故，所以，穗波凉子近大半年的任务，都是和他在一起，从没和五条悟搭档过。
因此实在太久没和凉子一起，加上刚刚他们的话还没说完，所以五条悟忍不住坐直了一点，商量似的提出了异议：“那不如我和凉子去——”
“悟，你也有任务，这任务和天满宫有关，所以指名是你。”夏油杰说着，挠了挠头，将手中的另一份文件夹抛给他，“横山女士已经在底下等着了，你总是不看手机。”
“……啧，烦死了。”已经能独当一面自己一个人解决特级的六眼在要求被拒绝后还是会孩子气的露出不太耐烦的表情，他撇撇嘴，站起来，挠挠后脑勺，忍不住抱怨，“这个夏天怎么这么多任务啊。”
“总是这样的。”
其实也很疲惫的夏油杰微笑这这么安慰着烦躁的好友，往后退了一步，给他腾出走出来的地方。
五条悟动作很快地穿好鞋就往外迈，他看上去很急匆匆，步子迈得很大，看上去像现在就冲过去把不知道在哪里的咒灵绞杀，夏油杰本该跟上他的脚步，和他一起朝前走，然而，他却选择顿下了脚步，停下来，转过身等正在门口穿鞋的黑发少女。
她很快就穿好了鞋，从鞋柜上拿起春日笼，匆匆跑到他面前，这时候，五条悟已经下了楼。
“走的真快啊。”穗波凉子站在楼上，看着一下从宿舍楼下移动到不远处空地的白发少年的背影，为这难得能呈现在她眼前的术式而惊叹，“已经会短距离的瞬间移动了吗？”
“是啊，悟，进步很快。”
“夏油君呢？最近说在学简易领域？还有那个，「落花之情」？怎么样了？”
她说的都是御三家的秘术，平民出身的咒术师按道理是无法研习的，不过五条悟从不管秘术不秘术的，夏油杰说想要，他就拿了典籍出来给他了。
自从他学会了反转术式，五条家从上到下已经完全听他号令了，没有任何人胆敢违逆他，拿一两个秘术出来，实在算不得什么。
“感觉其实很简单？毕竟我已经是特级了嘛，待会儿做任务的时候，先让我试试吧？”
“好。”
“……穗波同学，不太高兴？”夏油杰敏锐地发现了少女神情上细微的变化，几乎在一瞬间猜测到了她神色变化的原因，忙不迭地解释道，“即便我和悟不会和你一起做任务了，但是未来——”
“不，我怎么会因为夏油君变强了而不高兴呢？”黑发少女难得打断了他的话，她用那原本颜色的双眸注视着他，抿了一下嘴唇，说，“是感觉，夏油君很累。”
“虽然我知道，夏油君一定自有分寸，知道限度，绝不会累到自己，但是这次见面，有感觉夏油君变瘦了，变憔悴了，所以即便知道，还是很担心。”
她这么说，言辞恳切，却绝不让人感到冒犯，目光灼灼地，担忧地望着他。
而对这样的目光，夏油杰在这一瞬间竟无法再云淡风轻地说出什么敷衍过去的话了，他侧过脸，逃避了一瞬，转而却又笑起来。
“嗯……这时候，我应该高兴至少这次，穗波同学没说我变黑了吗？”他这么打趣道。
“？什么嘛！夏油君也会开这种玩笑了！”
因为他的语气实在轻快，刚刚还忧心忡忡看着他的黑发少女很轻易地就被他逗笑了。
“只是苦夏而已，夏天过去了，就会好的。”
最终，满面疲惫的少年微笑着，这么安慰她。
也在安慰他自己。
*
在那天的任务里，夏油杰果然靠着自己的简易领域祓除了那只特级咒灵，没有用上穗波凉子的春日笼。
在回到高专时，他们遇到了正要出去做任务的灰原雄和七海建人，尽管穗波凉子其实只真正和他们相处了半个寒假，但由于灰原雄是个很热情的后辈，因此，他们的关系倒很不错，在听说他们的任务地点在奈良县的一个小村庄后，有点想回老家看看的穗波凉子便自告奋勇和他们一起出了这个二级任务。
她和他说可能会晚点回来，可能会带灰原和七海在奈良县好好玩一圈。
毕竟只是一个二级任务，春日笼还没用过，穗波凉子有的是保护自己的方法，加上七海和灰原也很靠谱，因此，夏油杰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
他替她找到了辅助监督，让山田先生在这个任务里加上了她的名字，因为接下来他自己还有任务，七海，灰原，甚至是穗波同学也已经做惯了这种任务，他没有什么好叮嘱的，只当做一个普通的任务让他们去了。
……
尽管受伤惨重。
但是，所幸，穗波凉子不是去了那个任务吗？
因此没有人死。
只是受伤而已，又不是什么强度太大的咒灵，没留下什么残秽，家入硝子会用反转术式都治好的。
所以没什么事。
最终，被派下来解释咒灵判断出错的工作人员是那么和他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