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如苏收回手, 笑着道:“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不想要你的心脏,我只想出去走走。”

  今日的天格外蓝, 白云悠悠地飘着, 也不知要往何处去。

  一男一女正坐在岛屿西南面,瞧着浪花前仆后继地拍打着崖壁。此处距离海面约有数十丈, 低头看时, 就仿佛整个人都被那底下的不断溅起水花吸引, 让人想要投身于大海的怀抱。

  阮如苏仿佛看得痴了, 海风将她的发丝吹乱, 同时吹乱的还有宫九的心。他的手紧紧握住阮如苏的, 好像生怕她一个纵身就消失在自己眼前。

  “你在看什么?”宫九贴着她的身子,在她耳边轻轻问道。阮如苏回过神, 笑着道,“我在想人如果掉下去会不会也和那些浪花一样,撞得支离破碎。”

  “你既然想知道,不如我们试一试。”还不待阮如苏回过神来, 宫九已揽着她的腰从那悬崖峭壁上直直跳了下去。

  海风像刀,将阮如苏的好奇心割成一片一片, 最终全部化为虚无。她脸色惨白地看着那越来越近的礁石, 只觉得一颗心仿佛要跳出来了。

  终于, 她还是忍不住闭上了眼,她实在不想看见血肉横飞的场景。风却忽然变得柔和, 下坠的趋势也在慢慢放缓,阮如苏睁开眼,看到宫九已经血肉模糊的手,惊呼出声:“你的手……”

  宫九手上的剑已深深插在石壁中, 但是两人的下落之势实在太猛,那把剑在峭壁中不断下滑,留下深深的剑痕。而他的手,也在下滑时被崎岖的石头划的鲜血淋漓。

  可是他还在笑,肆意地大笑,仿佛世间再没有比这更快乐的事。阮如苏抱着他的腰,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道:“你还笑,等你的手撑不住,我们两个就要葬身大海了。”

  他们此时离海面不过两丈远,阮如苏的鞋袜已经被飞溅起的浪花打湿,死亡的寒冷正在侵蚀她的躯体。纵使知道自己不会死去,这样的体验却不会太好。

  好在,宫九没有让这样的情况持续太久,他低头笑着对阮如苏道:“抱紧我。”

  阮如苏下意识地将手环得更紧,只觉两人向右边飞了一段,落在一处平台上,这竟然是个洞口。谁又能想到,这样的悬崖峭壁上竟然有着这样一个大洞,也不知是天然形成还是人为的。

  洞穴幽深,不知通向何处,但是从隐隐吹来的风也可知道,这定不是个封闭的所在。阮如苏只瞧了一眼,便抬头问宫九:“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个洞穴?”

  宫九轻笑一声,平淡地道:“闲来无聊,将这岛上的许多地方都走遍了,自然就发现了许多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阮如苏没有说话,她实在想不出一个人会是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发现这悬崖峭壁上的洞穴,难不成他闲来无聊,还在此处跳崖玩?或者是被人从上面推下,然后侥幸没死还发现了玄机。

  这都有可能,无论多么不可思议的事,似乎套在宫九身上就变成了可能。阮如苏想着想着,一时竟忘了说话。直到她感觉自己的脚被一双温热的手握住。

  “你想做什么?”阮如苏一缩脚,向后退了一步,有些拘谨地呵斥道。宫九还是那副温柔的模样,笑着道,“你的鞋袜湿了,穿着又怎会舒服?”

  “你是要我光着脚走回去?”阮如苏一挑眉,似笑非笑地道。她虽不在意女子的脚是否被男人看了去,却知道许多男人是介意的。

  哪知宫九只是笑笑,就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铺在地上。他的衣服都是用最好的料子,请最好的绣娘绣上花纹的精品,此刻却成了美人的擦脚布。

  “谁若是瞧你,我就把他的眼睛挖下来,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他们看到不该看的了。”他说起如此残忍的事,就好像喝水一样自然,似乎岛上所有人的生死都在他手里。

  阮如苏叹口气,将鞋袜脱下,踩在那光滑柔软的衣服上。她的脚也很白,脚趾圆润可爱,连指甲都是淡淡的粉色,踩在那藏青色外套上,就仿佛上好的羊脂玉,细腻温润。

  山洞里忽然响起了男子粗重的呼吸声,宫九闭上眼,想要挥去脑海中的画面,那对于他而言,实在是太过诱人的场景。而他现在还并不想让她瞧见自己最难以控制的模样,所以他时时刻刻都在忍耐。

  “你为什么也不敢瞧我?莫非我很丑?”阮如苏凑近他,像是不知道这个男人此时有多危险。或许,在她面前,这世上就没有危险的男人。

  宫九不再说话,他用地上的衣服裹住阮如苏的脚,将她抱着飞快走近洞中。难道,他终于是再也忍不下去,要同这个少女好好探究这世上最有趣的事了?

  洞穴很深,一路都没有光,阮如苏唯一能看清的,就是宫九的眼睛,那双眼睛实在是太过炙热,哪怕是在一片漆黑中,也散发着热度。

  不知走了多久,洞中开始有光,散碎的明亮照不清宫九的面容,阮如苏不知道自己会被他带去哪里,可是却清楚,那定是个有趣的地方。

  阮如苏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那个洞穴最后的出口,竟然是宫九的房间。或许这出口原本不在这,可是宫九想让它在这,它便如此存在了。

  宫九的床并非她想象中的那么软,反而很硬,睡上去只觉得骨头都在疼。阮如苏立起身子,眉眼弯弯地瞧着他,道:“你是想和我睡一张床吗?”

  宫九咬着唇,深深地望着她,问:“你希望我上这张床吗”

  “我的想法不是最不重要的吗?”阮如苏还在笑,可是宫九却觉得,她其实是在讽刺他。或许也不是讽刺,而是在陈述事实。

  “你在等他们来救你?你觉得他们能救你?”宫九沉吟片刻,忽然道。

  “你觉得他们救不了我?”阮如苏歪着头,似乎不是很信他的话。宫九将她的手轻轻抬起,放在鼻尖深深吸了口气道,“那不如我们打个赌。”

  没人知道那天这两人说了什么,只知道九公子的新夫人终于是露面了。虽只是匆匆一瞥,却让岛上的许多人失了魂。

  牛肉汤坐在对面,神色冰冷地瞧着正喝着小摊上豆浆的阮如苏。虽然她长得很是可爱,当她瞪着你时,却像是地狱最可怕的恶鬼,阴毒又狠辣。

  可是,阮如苏像是没有瞧见一样,还在慢条斯理地喝着。摊主此时已经骇得肝胆俱裂,一双腿抖个不停,显然是知道这位姑奶奶的手段。

  就算已经如此害怕,他仍然没有赶阮如苏离开,这样美丽的女人,你就算是死了,也是不忍心赶她走的。

  好在牛肉汤的耐心就要耗尽时,阮如苏终于放下了碗,用手绢轻轻按了按嘴角,笑着道:“你这次又是为什么来?”

  “你之前不是不愿意嫁给九哥吗?为什么又变了主意?”牛肉汤瞪着她,有些气愤地道。

  阮如苏奇怪地瞥她一眼,问道:“你觉得你九哥不好?”牛肉汤一顿,立马摇头。她对宫九又亲又怕,自是不肯说他半点不好。

  可是,她也见不得别人觉得他好。这就像小孩子古怪的占有欲,想要将喜爱的东西藏起来,好不让别人发现。

  “既然你觉得他也不错,为什么我就不能变了主意,你要知道,女人改变心意,往往也就一柱香的时间不是吗?”阮如苏故意拿话激她,要知道,无论多大的女人,总容易感情用事,往往做出一些本不该做的事。

  比如此刻的牛肉汤。

  这是一间赌坊,各种各样的人在这里不顾形象的大喊大叫,有赢钱的兴奋癫狂,也有输钱的捶胸顿足。可是在这些奇形怪状的人中,阮如苏一眼就看到了她。

  那是个气质绝尘的女人,她手里拿着一叠银票,正悠哉悠哉地往那赌桌上下注。这实在是个与赌场格格不入的女人,可这样的女人,无论她在哪,你都说不出一个错来。

  阮如苏站在一旁,笑着瞧她,见她输钱时也不曾沮丧,赢钱时也不曾欢喜,不由得叹道:“你既然不喜欢这个,又何必在此消磨光阴。”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你问问庄家,我是不是天天都来。”那庄家只怕从她手里得了不少银子,此时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不停点头附和。

  “赌的不是自己的银子,自然喜欢来。”牛肉汤此时冷冷地笑道,看着那女人的目光满是鄙夷和嘲讽。

  看清是牛肉汤,那女人的脸色更冷了,也懒得再说话,转身就出了赌坊,连桌上的银子都不要了。

  “你瞧她美吗?”牛肉汤转过头,幸灾乐祸地问阮如苏。任谁都可以看出,她很希望那个女人能让阮如苏露出嫉妒的神情。

  可惜,阮如苏只是平静地点点头,道:“很美,比我见过的许多人都美。”

  牛肉汤接着笑道:“正是因为她够美,所以才能做我九哥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