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密林, 瘴气环绕,蛇虫鼠蚁防不胜防。东方不败将小丫头用长袍罩住,在密林中借树枝行走, 脚不点地。

  突然, 前头闪过一丝金色,东方不败大惊, 抱着阮如苏贴着那细细的金丝划过,几根来不及收回的头发一碰上去,立刻断为两截。

  好狠的心思, 若是他没有看到,只怕断成两截的就不止是头发,而是他们两人了。

  啪啪啪,一阵清脆的掌声响起。前头的瘴气似乎消散了不少,露出一条小径来。

  “贵客光临,快快请进。”那女声婉转轻柔,却似从四面八方传来,可见其功力浑厚。东方不败顿了顿, 抱着人翻身落地, 稳稳顺着小径向里走去。

  这是一座巨大的山谷,飞瀑高悬,落在地面时汇成一汪清澈的潭水,缓缓流向他处。水边长了许多野花野草,还有几只水鸟正对着东方不败嘎嘎叫,似乎在抱怨二人扰了它们清净。

  抬眼望去, 峭壁上有一竹屋,下头的竹子根根深入山壁,将整个屋子稳稳支撑住, 仿佛悬空而建般。

  蔓生植物沿着屋顶爬了一圈,却堪堪停在屋檐外侧,显然是被人精心修剪过。这是一个与外头的毒虫毒瘴截然不同的世界,安静祥和。

  东方不败还在暗暗打量,屋里的人似乎就等不及了,催促道:“既然到这了,为何不上来?”

  “不要出声,乖乖待着。”东方不败低头祝福阮如苏一句,就踏着峭壁直直地向竹屋飞去。屋子的门并没有关上,轻轻一推就开了。

  里头坐着个浑身戴着银饰的美丽女人,她抬眼看东方不败时,额前的银流苏整齐地晃了晃,发出一阵哗啦啦的清脆响声。

  “竟然知道我外头的地上放了毒虫,不能踩,定是平一指那小畜生告诉你们的,说吧,他叫你们来找我何事。”

  平一指那个老头在她嘴里竟然被叫做‘小畜生’,那她得多老啊!阮如苏被蒙在长衫里,好奇地想。

  东方不败之前虽未见过毒婆婆本人,却也对她驻颜有术之事略有耳闻。如今见她面容有如妙龄女子,倒也不稀奇。

  而是直接道:“我想请前辈出手替我治个人。”

  毒婆婆撑着头,眉眼弯弯道:“平一指那个小畜生想来跟你说过,我不轻易治人。长得丑不救,脑子笨的不救,进不来的不救。最重要一点,心情不好也不救……”

  听到最后一条,东方不败的眼神就暗了下来,心知前面那些不过是拿人寻开心,至于治不治,还是随她高兴。

  “那大姐姐你今天心情好吗?”阮如苏透过衣袍的缝隙往外看,见到那位毒婆婆真容时,便不管东方不败之前的交代,开口问她。

  毒婆婆和东方不败俱是一愣,随即毒婆婆先出声笑道:“你居然叫我大姐姐,要知道,以我的年纪,只怕能当你祖奶奶了。”

  虽是反驳,可她脸上的笑容却极为和煦,显然大姐姐这个称呼,她还是很满意的。不过,满意归满意,不救归不救,她最终还是笑盈盈地拒绝道:“我今日心情不好,你们还是回吧。”

  说完,便抬手要送客。

  阮如苏悄悄拉了一下东方不败的衣服,借着衣服的遮挡在他胸膛写了几个字。东方不败会意,将她抱高些后,冷冷道:“前辈当真不考虑考虑,与我日月神教为敌,并不是一件明智之举。”

  那毒婆婆抬眼看他,露出一个古怪笑容,道:“你当我……”

  她话还没说完,东方不败猛地转身一掌击穿自己身后的墙壁,从里头拽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婆。

  毒婆婆大惊,怒道:“你做什么!”

  紧紧扼住这个皱巴巴老太婆的脖子,东方不败淡淡道:“你现在心情可好些了……毒婆婆。”

  那年轻的‘毒婆婆’脸色都变了,却仍是强撑气势道:“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明明在这,哪还有其他‘毒婆婆’。”

  “阿曼,住嘴!”老太婆呵斥了一句,转而看向东方不败,好奇地道:“你怎么知道她不是我,又怎么知道我在里面?”

  “因为眼睛!”阮如苏挣扎着从那件衣袍里出来,抬头看东方不败,见他没有不高兴的意思,才接着道。

  “那个大姐姐每次做决定的时候,眼神都会看向我义父身后。和别人说话时,人一般都会看对方眼睛到嘴巴的中间。就算不爱看人,眼神也是会落在好几个地方,不会只看一处。”

  毒婆婆看了眼阿曼,长长叹了一口道:“连个孩子都能将你看穿,我又如何能放心将‘毒婆婆’的名号交给你……”

  阿曼咬着唇,本就白皙的面容此刻更是血色尽褪,大眼睛里的泪珠越聚越多,却倔犟地不肯落下。

  “后生。”毒婆婆看着东方不败,目露精光,“你知我善毒,竟然还敢用手碰我,就不怕中毒吗?”

  “平一指曾说过,来此的地上被您养了毒虫,走不得。可是却没说天上竟然还有一道切肉如断纸的细丝,说明您老是谁都不想见,或者说是不敢见。”东方不败冷静地分析道。

  “我已经用不了蛊了。”说出这句话时,毒婆婆头上的发似乎又白了不少,她眼中的精光散尽,从袖中伸出双手。

  或者那已不能称之为手,而是两截皱巴巴的枯枝。十指就像被人抽掉了里面的血肉,只剩一层皮包裹着骨头。

  阮如苏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躲到了东方不败身后,悄悄探出头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这辈子都在与蛊毒相伴,没想到最后却是被自己养的蛊虫所伤。天下间果然一物换一物,想要青春永驻,便要用血肉来换……”

  说到此处,她面上的神情有些扭曲,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的场景。

  半晌,她终于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才看着东方不败缓缓道:“我可以帮你治她,可是你也要答应我,不能把这的秘密说出去,否则你这生所求皆不能如愿。”

  “好。”东方不败答应得干脆,似乎只要阮如苏能好,一切都值得。

  毒婆婆领着阿曼给阮如苏看了身体,知道她是因为经脉脆弱而不能习武,便提出了一个想法。用蛊虫来拓宽经脉,再用药来滋养稳固。

  而滋养稳固的药就长在那瀑布下的深潭中,需要有人下到潭底去取。潭水冰寒,毒婆婆已垂垂老矣只怕下去就上不来了,阿曼武功不算好,同样也做不到,所以这个重任就留给了东方不败。

  阮如苏蹲在水边,用长长的细枝丫有一搭没一搭地戳正在觅食的水鸟。偶尔水鸟逼急了想啄她,就会被在一旁等着取药材的阿曼给赶走。

  “如苏,你阿爹是怎么知道我婆婆的准确位置的,明明他那日都没有回头看过。”阿曼平日里都是跟着婆婆学养蛊用毒,见外人的机会不多,所以对他们父女充满兴趣。

  “因为这个。”阮如苏指了指自己的大眼睛,笑得像只小狐狸。

  阿曼一呆,疑惑地看她的眼睛,不明白这有什么特别的。

  “人的眼睛偶尔是可以当镜子的,那天在竹屋,我义父一边同你说话,一边在通过我的眼睛观察身后。”阮如苏丢了树枝,拍拍手向水边走去,她听到下头的声音了。

  东方不败拿着药从水里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蹲在大石头上捧着脸笑眯眯等自己的阮如苏。恍惚间,他竟真的生出一种有了亲人的感觉。

  于是,他难得动情地摸了摸阮如苏的头,才将药材交给阿曼。

  阮如苏就像一个听话的小尾巴,跟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走。药浴的时间是痛苦的,阮如苏泡在药缸里,感觉全身的毛孔都像被针扎一样。

  好几次她忍不住想跳出来时,东方不败就会牢牢压住盖子,让她怎么撞也撞不开。疼狠了,她就骂他,说他狠心,只是想利用她,根本不关心她。

  阿曼每次都小心翼翼打量东方不败的脸色,就怕他哪天没忍住把阮如苏给杀了。好在,他就像听不到那些话一样,冷着脸继续把人压在药汤中。

  “我骂你,你怎么都不生气?”一次,东方不败抱着刚泡完药浴,疼得走不动路的阮如苏回房间时,她忍不住问。

  “对于有用之人,我总是很好说话。”东方不败轻笑,再次强调她能做他的义女,就是因为有用,而不是那些虚无缥缈的感情因素。

  阮如苏不说话,重重把头往他肩上一靠,结果东方不败还没什么感觉,她自己的头就先痛了,也不知这样做,到底是惩罚了谁。

  东方不败也是被她弄得一愣,随即瞄了一眼把头埋在自己肩膀的小姑娘,嘴角轻轻抿起,随即又拉成一条直线,不叫人看到他的情绪。

  山中岁月安长久,不知世上几多变。

  日月神教同五岳剑派的矛盾越发尖锐,在苏州城外,童百熊就碰上了嵩山派的围攻。他身上本就还有伤,又连着被追了几日,已是精疲力竭。

  “妈的,你们这些小王八犊子,老子跟你们拼了!”童百熊说着,也不顾身上的伤口会不会裂,一把大刀挥得虎虎生风,一时竟逼得嵩山派的几人不得近身。

  嗖的一声,两枚飞镖直直向童百熊眼睛打去,眼见就要废了他一对招子,一朵花枝从侧面飞来,将两枚暗器打落在地。

  “唉,一个自诩正道的门派,出手竟然比我们这些所谓魔教之人还阴险,也真是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