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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丸国永笑得腿勾不住树枝, 以一个倒栽葱的姿势直直砸在店长前面，溅起一大片花瓣来。
幸好刀剑付丧神不会摔成高位截瘫，起来以后店长就在他脑门上看见一个“轻伤”。
本丸的灵力供给是完全脱离审神者, 依托能量结晶来运转的, 所以即使店长不会擦刀打粉那一套，他们的伤势自己也会慢慢痊愈，如果嫌麻烦, 自己在脑门上贴一张加速符也是可以的，但太刀没管它。
青年在地上滚了一圈爬起来, 眼睛里还有笑。
“我是没什么意见啦, ”他喘了口气，努力摆出一个看起来认真一点的表情：“我住的，噗，我住的挺好的。”
他就没怎么在本丸住过。
店长茫然地看着他, 像是房东奶奶看着自己不高兴的年轻租客：“那你们怎么了？”
白发金眼的付丧神眼睛弯弯的：“要谈一谈吗？”
店长点头, 她刚和夏油杰谈完, 对话疗逐渐上瘾：“嗯。”
鹤丸国永倾身过来，他和他的同僚们不同, 是那种很鲜明地保持了“鹤丸国永”风格的人，非常清楚自己什么样子好看, 穿着出阵服的时候多一点，雪白的袖子兜了满兜的花味笼住了店长, 香得她晕头转向, 情不自禁走了一下神。
于是那截袖子里伸出一只一样白的手，轻巧地把店长身上的小木偶人和黑宝石摘了下来, 回身递给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转角的骨喰藤四郎。
“？”
付丧神一脸乖巧，动作却完全相反, 顺着转过身向店长倒下来，拿衣服把她盖住。
“放心啦，就一会而已，三日月他们会好好照顾客人的。”他两手并用箍住店长不给她转身，笑嘻嘻地推着她往前走：“好容易主人愿意和我们讲讲话了，客人还是不听比较好吧？”
付丧神背着她把那俩人扔进垃圾桶的概率几乎是零，店长也不是舍不得他们，冷不丁离开夏油杰的心情有点类似于离开了拐杖，没人指导她的措辞用句了，乍一下竟然有点心慌。
女孩脸上那一瞬间的慌张清楚地倒映在付丧神眼睛里，鹤丸啧了一声：“你怕什么？哪有主人怕刀的道理啊？”
“我倒不是怕你们，”店长过了两秒钟也找回了独立行走的感觉，决定彻底躺平放弃，说点实话：“我怕惹你们不高兴。”
“…………”
鹤丸张着嘴看她，看了一会叹了口气，也彻底放弃了自己原本打算好的说话路线，开始直来直往：“其实我们这些人呢，只要你愿意来和我们说话，就很高兴了。”
“主人不是奇怪他们为什么闹别扭吗？就是因为你这么久不回来，就好像我们是可有可无的，随时可以丢掉的一样，所以大家都很伤心。”
鹤丸国永身上寄托着全村的希望，被动被选为了谈判代表，店长看他，觉得自己确实很多时候搞不懂他们在想什么。
“你一边说着伤心，一边在笑。”女孩尖锐指出。
“我这是苦笑。”鹤丸一本正经。
“？真的吗？”店长狐疑地又看了他两眼，总觉得他的说法半真半假：“所以为什么一定要我回来啊，本丸现在没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你们都各做各的事，我不回来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吧？”
“是这样，你的理解完全大错特错了，因为有用处才会被想起来的是我们物品，不是主人你。”
“你们是物品吗？”
鹤丸歪了下脑袋：“你觉得我们是物品吗？”
他想了想，纠正了一下说法：“不如说，对于主人你来说，我们是什么？”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
“是时之政府制造的刀剑付丧神。”
啊，果然。白发付丧神耷拉着眉眼，小声嘟囔：“听着就像个物品简介似的。”
“那你想听到什么答案啊？”
鹤丸眨眨眼睛：“是你的小乖乖？”
店长后退两步：“……这倒也不必。”
付丧神十分受伤：“就这么困难吗！想从主人你嘴里听到一句好话就这么困难吗！”
“不困难，”女孩摇了摇头：“只不过我这么说了，你们真的会高兴起来吗？”
鹤丸沉默了一下，这一条路上可以说非常安静，视线范围内看不到一个人，但店长能隐约听到拐角处，树丛后面安静清浅的呼吸声。
他两只手伸出来捧住主人的脸颊，女孩的脸和她的心肠截然相反，又软又暖，覆盖着一层小小的绒毛，他低下头来和她脑门贴着脑门，好像离得近一点儿更容易看出真心话来似的：“那你和我说，我们对你来说，真的是可有可无，不需要的时候就可以抛弃的吗？”
店长的腮帮子被他挤得鼓起来：“不要伤心。”
她说：“所有东西对我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
鹤丸这一次沉默了更长时间：“我和你说，不能这么说话，你要学会委婉一点，要不然是会被伤心人关起来虐待的。”
店长一点也没被这威胁吓到：“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不是我不喜欢你们的意思，和大家待在一起的时候也很愉快，但是对我来说，没有什么东西是会一直在的，所以一般告别的时候，也不会特别难过。”
“付丧神是可以一直在的，我们和人类不一样，我们是物品，就算组成身体的钢铁会生锈折断，将它们扔进火里重新熔铸，也还是我，无论以什么样的形态，都可以一直待在你身边。”
女孩摇摇头：“不会的，虽然那是一段很长的时间，但总也是有尽头的。”
……总有这么一两个时刻，太刀会有一种像是拿着宝石开启商店的感觉——明明就站在这里，甚至可以摸到手边的一切东西，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和身边这个人身处在另一个不同的世界中。
这种割裂感平时并不明显，却总会在因为触摸和谈话而感到安心的，幸福的时候突然冒出来，像把尖刀或者某种刺耳的闹铃声，冷不丁地扎进神经里，唤起身体深处深藏的急迫感，让人迫不及待地想要攥紧手指，屏住呼吸。
“你看，就是因为这个。”
“因为什么？”
“因为喜欢你，想做你的刀，想在生命结束之前都一直跟着你，但你却不愿意要我们。”
平时看着他的疯同事们，鹤丸国永想过很多本丸未来的可能性，甚至梦见过这群人最后终于忍不了了和她同归于尽的场面，但就是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会猝不及防地像这样两个人走着路，仿佛好朋友谈心一样平静地将自己的内心想法说给对方听。
不过仔细一想，她本来就是有问必答的孩子，只不过他们害怕从她口中得到不好的答案，不敢问而已。
“你想，为什么那些人每天又换发型又改口头禅，”太刀青年耐心地解释：“我们本来就是量产的，为什么非要让别人觉得我们与众不同呢？”
“是因为害怕在你心里，我们和其他所有的本丸都没有什么不一样。”
所有那些付丧神煞费苦心，思考着“烛台切光忠”“三日月宗近”“乱藤四郎”本来是什么样子，应该是什么样子，改掉什么地方是可以的，又有哪些不可改变的部分，想要从那些细小的地方开始，一点一点地将主人印象中的模版擦掉，换成更生动的，更仔细的——自己的样子。
说什么样的话，穿什么样的衣服都不重要，他们唯一想让自己变得独一无二的那部分，只有“是店长的刀”这一点而已。
“说谎。”
女孩回得很快，即使听到了这么一番热烈表白，她的语气还是很平静：“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想做我的刀’‘待在我身边’，看起来是可以解决的，但如果我真的做了，你们会因此而满足吗？”
在这份平静的注视下，寒意从付丧神的后背缓缓地蔓延开来。
“会觉得这样就够了，还是想要更多的，想要我学会人类的情感，想要我只看着你们，只和你们……甚至你们中的一个一直在一起？”
鹤丸突然有点想笑。
他和他的同僚们想法不太一样，有时候也没办法完全体会到他们的心情，只是因为她看起来更喜欢他一点，所以才被派来做这个民意代表。
太刀青年一直以为这孩子是完全不懂人心的类型，但没想到她居然这么清楚，看上去简直像是研究过一样。
于是他真的笑了：“当然不会啦，毕竟无论看起来再怎么正常，也是暗堕付丧神，精神本来就不大健康。”
付丧神一旦暗堕之后失去的理性几乎再回不来，那种不由自主就会滑向没有安全感的负面情绪中的本能是控制不住的，所有对于初次获得人身的他们来说过于纤细的情绪，都会在暗堕的黑火之下无限放大，永不间断停歇地灼烧着他们的身心。
无论是恨还是爱，都变得异常极端，异常贪婪，怎么样都喂不饱，怎么样都养不熟，永远都想要更多。他不知道别的暗堕本丸是如何耐着性子在主人面前装出乖巧样子来的，但是他们的这一个本丸，似乎因为主人的缘故，大家都更难控制自己了。
“长远的事情先不要考虑，先满足了现在也是个办法嘛，”鹤丸歪头：“怎么样？是不是有点开始讨厌当初碰瓷的我了？”
店长摇头：“没有，这和你没有关系，是我自己做的决定。更何况如果真的是没法解决的大麻烦的话，我当时就会拒绝你了。”
“其实我比较想不通的是，一早知道会这样，干嘛当时还非要让我来？我是你们能选到的最差的那一个了吧？”
随便换一个有灵力的人类来，都能比她做得更好。
鹤丸并不和她解释这个，敷衍她一下：“对自己有点自信啊主人，我一看见你，就喜欢你了。”
店长这次真的露出了难以理解的神情，想了一会，还是回应了一句：“……谢谢？”
“不客气，那主人打算怎么解决呢？”付丧神饶有兴致地看着店长。
“解决的办法不在我，”店长叹气：“你们的要求我永远也没办法满足。”
“而且我也不希望你们变成这样，我不应该是任何人世界的全部。暗堕的情况我之前用神之义眼解析过，并不是完全不能回复的，可以参考人类的戒.毒过程。”
“我可以更多地待在本丸，也可以有更多大家喜欢的肢体接触，但你们要从观念上扭转过来——不是想要做谁的刀，而是做自己的主人。”
“如果做不到呢？”
空气都是安静的，但店长知道他们都在听着。
“真的不考虑换个主人吗？”
“不考虑，只喜欢你。”
女孩这次倒是没叹气，只是走着走着身子一矮，就好像被这份沉重的爱意压没劲了似的。
但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柔和。
“那也没关系，实在改不掉的话，就这样吧。”
就像春日柔软的晨风拂过早开的花瓣，清浅的笑意从少女的眼睛里浮起来，她注视着藏在不同地方的付丧神们，伸出手来。
“如果想好了，就尽管做自己想做的事，痛苦也好，高兴也好，伤害别人也好，伤害自己也好，伤害我也好，怎么样都行，到毁灭之前为止，我会一直陪着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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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对不住，最近因为快要去上学了，房子家具水电网煤气签证信用卡各种证件，各种意想不到的麻烦事层出不穷，今天隔离政策还突然变了，我日期可能还要提前，就是一个糟心，在这里给大家道歉，最近一两周的更新频率可能会低一点。
付丧神是永远也不可能满足的，别听他们说的好听，好像要的很少的样子。店长的解决办法也很有躺平那个意思，反正我是不可能变成你们期望的样子，你们能改就改，改不了的话想做什么也没关系，在作死自己之前我都给你们兜着。
但这可能诡异地戳到了他们的点（？
总之是暂时被安抚住了。
感谢大家都这样了还能继续关注我！我超爱你们的！总之我尽量多写，我们周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