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

  克里斯·盖茨比自懂事以来就知道自己拥有不一般的父母。

  盖茨比, 这在美国是个了不起的姓氏,因为它跟“布朗特”是挂钩的。

  作为伊莎贝拉·布朗特儿子的他,生下来就是布朗特集团的继承人, 是那座地标性的布朗特大楼的未来拥有人。

  没有美国人不知道布朗特集团的。在短短十年间,布朗特集团的产业便渗透到美国人日常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从制造业到零售业, 从零售业到饮食业, 再到地产业, 乃至时装业,都有布朗特的名字。

  在那场影响全世界经济的经济大肃条里,布朗特集团奇迹地创下壮举, 拯救了许多失业的家庭,同年伊莎贝拉被《纽约时代》评为年度最有影响力的人物, 没有之一。

  对别人来说, 他的母亲伊莎贝拉·布朗特是个一举一动都足以影响美国经济的大人物;而他的父亲杰伊·盖茨比,是布朗特集团之下的盖茨比房地产公司的执行长兼集团的副执行长, 是布朗特集团不可或缺的灵魂人物。

  但是对他来说,他的父母就是他的父母,仅是如此。

  他们总是很忙碌,却会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陪他, 生日、圣诞节、入学等重要日子从不缺席。

  他的交友圈子里不缺权贵人物的孩子,不难知道他们的父母经常不在家, 连生日也是请佣人买份礼物便了事,人影都没见着。

  婚外情之类的在上流圈子也是家常便饭了,连孩子也知道自己的父母在外遇——或者他们根本没有试图掩饰过, 婚姻如同摆设, 脆弱的一纸契约随时都能被戳破。

  好在, 他的父母都是彼此的唯一。

  结婚已经好些年了,但夫妻之间的相处方式有时候连他这个孩子也会忍不住翻白眼,什么“宝贝”、“公主”、“女王”这些平常人压根说不出口的称呼,他父亲却可以很自然的吐出来,更神奇的是,不会让人觉得油腻。

  他在每逢情人节、结婚周年和母亲的生日都会花上很多心思,都是些老掉牙的点子,然而伊莎贝拉都会一边嫌弃说“很土”,一边笑着接过他送的花。

  不过,克里斯并不是想绕个圈子夸自己什么的,但他衷心的认为如果自己是个女生,肯定会无药可救的爱上这种浪漫又忠心的男人。

  有些心高气傲的同学觉得,白手起家的伊莎贝拉只是出身平民,没有资格跟他们这些老钱相提并论。

  起初克里斯会为这样的言论感到生气,但是母亲的一番话让他改观。

  “没有什么老钱不老钱的,有钱才是王道,斯诺克一家人守着一栋别墅也是怪可怜的,他们不知道曼哈顿超过一半正在兴建的高级住宅都是属于布朗特的吗?”

  在全美国拥有N多物业和地产的伊莎贝拉当时正气定神闲的在一份交易金额过千万美金的文件上签名。

  于是克里斯释怀了。

  也对,光是布朗特大楼的一层都要比斯诺克的整个家大了。

  总言之,克里斯拥有一个衣食无忧且愉快的童年。

  而且那个曾经看不起他的同学的家族,在二次世界大战里没落了。

  斯诺克家里是做国际贸易的,在那场长达六年的战争里面,所有大国都无法幸免,通通被卷进战争里。

  那是人类史上最大规模的战争,动员超过一亿名军人。战争本来就是一样非常消耗国家资源的东西,而劳动力都去打仗了,可想而知的是会对经济会造成怎么样的打击,特别是国际贸易,远超于十年前那场经济大肃条。

  经济大肃条带来的打击可以在数年内恢复,战争却需要十年以上的时间去回复的战前的水平。

  失业了可以再找工作,性命没了就是没了。

  每一场战争和经济肃条,都是一场权力的洗牌。

  一直着重本土市场的布朗特集团将所受的影响降到最低,从经济大肃条开始坚持自给自足的供应链的布朗特集团一开始是不被看好的,被认为作风过于保守,但当战争开始,所有企业都无可避免的受到波及的时候,布朗特集团却几乎置身事外。

  战场主要在欧洲及亚洲,欧洲国家互相吞并,作为同盟国成员的美国担任着兵工厂的角色,外国对美国的占领和轰炸都只限于太平洋的领土上,重要的工业区都在空袭范围外,工厂因而不受影响。

  这给了美国一个从经济大萧条中快速恢复的好机会,国家整体的生产力从1939 年到1944 年之间提升了大约50%,从战争中赚了一大笔钱。

  因为制造业的兴旺,带动了整个美国的经济,失业率也慢慢的回落至大肃条以前的水平。整体收入的上升令人均的购买力变强了,零售业慢慢恢苏,对奢侈品的需求亦在日渐增加,跟其他欧洲国家的一片死寂相比,简直就是天堂与地狱。

  因此在所有大企业或多或少都被战争影响了生意的同时,布朗特集团的业绩却依旧蒸蒸日上。

  在战争期间,布朗特集团成立了顾问公司,主要为顾客进行投资、拼购及业务转型之类的风险管理。

  布朗特顾问公司在成立不到一年里面便打响了名堂,全因为他每次为顾客制定的方案都能够他们挽回了百万美元以上的损失。

  像是他建议国内的一家食品公司从法国撤资,理由的那里的局势很不明朗,虽然食品公司的董事长有过犹豫,但最后还是撤资了,结果撤资没多久,德国便入侵了巴黎,法国北部被轴心国占领,所有工厂停止运作,商人损失惨重,唯独早就撤资的食品公司能够独善其身。

  总之就是精准到令人难以置信。

  第二年,顾问公司招揽了许多美国五十强的大企业作为客户,保持了密切的合作关系。

  但这都不是欧洲人认识伊莎贝拉的原因。

  最主要还是布朗特集团的慷慨让很多家庭受惠,伊莎贝拉带头向荷兰和波兰等弱势的同盟国捐款及资助日用品,帮助那些在战争里流离失所的难民,其他企业看见她这波操作收获了不错的风评,于是纷纷仿效,让弱势国家避免落入孤立无援的困境。

  集团也会向那些来到美国避难的欧洲难民提供住的地方和食物,这个做法得到了政府的默许——自己不用花一分钱就能提升美国的国际形象,他们还真是巴不得。若非美国跟欧洲隔了一个大西洋,要从欧洲越洋到美国十分困难,恐怕已经有数以十万计的难民涌入美国了。

  有记者做了个统计,恐怕伊莎贝拉在这场战争里至少投入了两千万的资金。

  在外人看来,伊莎贝拉的举动无疑是善良大方,但只有她知道自己在赎罪——为自己没有阻止到二次世界大战而赎罪。

  她没有办法改变历史,唯有去保护人们免受伤害。

  并不是所有美国人都吃这一套,美国境内突然多出了这么多的难民,难免对美国人的生活造成一定的影响,部份美国人会有不满也很正常,但毕竟伊莎贝拉实施的是人道救援,而且现在是非常时势,就算有不满也是忍忍就算了,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战争于1945年结束,世界的结构从此产生了变化。

  当世界大多数国家都在战争后陷入残破或债务困境当中时,美国却拥有了超过世界一半的财富。

  就在战争之后,布朗特集团开始大力发展海外市场,挥舞着钞票在世界各地并购那些已经没办法经营下去的企业,于是那些知名的企业都变成了布朗特集团的子公司,房地产、奢侈品、日用品、餐饮、酒店、影视、娱乐……布朗特集团的版图正在大张旗鼓的扩展着,不出两年,欧美各地的大城市都有布朗特集团的分部,正式变成世界闻名的跨国集团。

  克里斯就是听着父母的传说长大的。

  因此在度过了青少年阶段后,伴随而来的,是压力。

  虽然父母从来没有明言过要他继承集团,可他是家里的独生子,他不接手由谁来接手?

  对于这个问题,伊莎贝拉的回答是:“我弟啊,他有两个孩子呢。”

  克里斯:“……”

  把所有工作摔给弟弟和侄子真的好吗?!

  ……舅舅的头发越来越少的原因找到了!

  “不用为这件事而烦恼,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们这么努力就是为了打造一个让你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去追梦的环境,别忘了我小时候可是住农村的,没有梦想的话,我不可能走到今天。”父亲拍拍他的肩说。

  盖茨比并没有特别向孩子隐瞒自己是农村家庭出生的事情,他现在的地位已经不需要他去为了讨好别人的遮遮掩掩。

  父母的说话却让克里斯更加坚定了决心。

  他要做一个对得起“布朗特”这个姓氏的人,要成为跟父母一样优秀的人。

  父母都是从一无所有走过来的,他凭什么能当一朵温室小花?

  大学毕业之后,克里斯正式成为布朗特集团的欧洲地区总经理,并且跟一名在咖啡店工作的女孩相爱并结婚。

  父母亦在不知不觉间,从一名淑女变成优雅依旧的妇人;也从一名帅气迷人的绅士,变成沉着的老绅士。

  ……

  杰伊·盖茨比在1982年因病去世,享年92岁。

  他是在妻子、儿子和两名孙女的陪伴下离世的。

  他离开的时候,伊莎贝拉很安静。

  他的好友尼克比他先行一步,在前年先离开了他们。从年少时认识的朋友大多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盖茨比的表情非常安祥,彷佛只是睡着了般。

  他白发苍苍,早已没了当军官时的神彩。

  伊莎贝拉紧握着丈夫那双布满了皱纹的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手背,就像从前他哄她入睡的那样般。

  克里斯忍不住开口:“妈,你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们。”

  老妇人摇摇头:“我想多陪他一会儿。”

  克里斯看见她沉静的眼神,也不再劝说,带着两个女儿离开了房间。

  小女儿玛格丽特不太放心的回头看了眼祖母单薄的背影,难过的问父亲:“她会好起来吗?”

  “我不知道。”克里斯喃喃道,带点失魂落魄的味道。

  盖茨比的离世对他们一家都是沉重的打击,他失去了父亲,伊莎贝拉失去了爱人,玛格丽特她们失去了祖父。

  他向来很疼爱他们,虽然伊莎贝拉在公司里是领导者,但真正领导着这个家的,是盖茨比。

  大家都下意识的把他当做避风巷,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位丈夫、父亲和祖父会无条件的保护他们。

  克里斯难以想像失去挚爱的滋味。

  他们相爱六十年了,是夫妇也是灵魂伴侣,连他的两位女儿也到了伊莎贝拉结婚时的年纪。

  跨越了半个世纪的爱,想必肯定很难放下吧?

  事实上,伊莎贝拉并没有打算放下。

  房间内,她轻声对盖茨比说:“比我先离去,你一定很自责吧?”

  盖茨比曾经说过不会扔下她,所以他一定要比她活得更久。

  伊莎贝拉那时还取笑他道:“你忘记我比你年轻多啦?你这是想要活到一百岁?”

  他并非说说而已,他真的很坚持,就算器官已经严重衰竭,为了不留下她一个人强行撑了一段时间,每次她来探望,他都会竭力的睁开眼睛,好好的看她的样子。

  无论伊莎贝拉是三十岁、五十岁还是八十岁,他依然认为她是全世界最美的女人。

  “我就说了你不用勉强自己,真是糟糕的老头子。”伊莎贝拉以温柔的语气抱怨起来,“不过年纪大的好处,就是不容易伤感吧?我没有太难过,所以你也别难过。”

  当他的生命线变成平复的那刻,伊莎贝拉的内心是平和的——他终于解脱了。

  她的确没有难过,因为她知道盖茨比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他意气风发了一生,最后在家人的爱与关怀下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他们一起去过所有地方,也做过所有事情。

  她想,这辈子还有什么好盼求的呢?

  “一直没有机会向你坦白,其实我并非属于你的时代。”伊莎贝拉像是说给自己听,也像是在说给对方听,“不过你也察觉到了吧?只是没有说出来。”

  1982,正是她上辈子的出生年份。

  她居然也活到这个日子了。

  初初成为“伊莎贝拉·布朗特”时,她认为自己是倒了个大楣。可如今想来,却是天赐的奇迹。

  她的每一个决策都能精准的避开风险并且抓住千载难逢的机会,伊莎贝拉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在这方面的“直觉”,何况盖茨比是这么聪明的人,肯定早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但是他没有道破,而是选择跟她一起守着这个秘密。

  她继续道:“真想让你看看千禧年后的世界,你一定会觉得很神奇。”

  伊莎贝拉说完,脑海就忍不住想像出年轻的他们牵着手,走在2010年的第五大道上的画面,她拿着一杯星巴克,他说今晚想看《钢铁侠》,嘴角便不自觉的上扬着。

  “但是现在你就休息吧。”她低头在丈夫的手背上落下一吻,“我这生的爱人。”

  ……

  杰伊·盖茨比离世的消息占据了各大报章的头条。

  《今日美国》:“杰伊·盖茨比昨日于家中逝世”

  《纽约太阳报》:“布朗特集团前副执行长逝世家族式经营即将结束?”

  《纽约时报》:“杰伊·盖茨比病逝 城中名人哀悼”

  他和伊莎贝拉是纽约曾经的金童玉女,双方同样有才华,也同样外表出众,在谁看来都是天作之合。

  婚后两人从未传出过什么绯闻或者负面新闻,每年能在报纸上看见的新闻只有盖茨比先生在结婚周年纪念送了什么样的珠宝或者别墅给盖茨比夫人。

  他们是媒体的宠儿,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那外型和气场毫无悬念的使他们成为全场焦点。

  随着时间推移,他们从金玉玉女变成模范夫妇,再变成国民夫妇。

  曾经有记者用这么一句话来形容他们:股市可以崩盘,太阳可以从西边升起,但你永远可以相信盖茨比夫妇不会塌。

  然而,人总是贪新忘旧的,就在人们纷纷表示了惊讶及怀缅之情后,他们开始关心布朗特集团往后方针。

  布朗特集团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从1920年代成立以来,其规模比当初扩大了不知多少倍,《财富》杂志的美国五百强企业排行榜里,布朗特集团已经连续二十年没有掉出过前十名,除它以外所有在榜上的前十企业都是上市公司,唯有布朗特集团这家由自家人掌握了100%股份的企业在私人公司里面一枝独秀。

  它是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跨国集团,某程度上它能代表美国。

  洛克菲勒中心里面最高的那座摩天大楼就是布朗特大楼,它在1960年代的时候扩建过。

  由布朗特集团全资拥有的希莱尔与香奈儿、迪奥、LV、普拉达和古驰并称六大蓝血品牌,也是现时市值最高的时装品牌;优活超市为全美最大型的连锁超市;罗彻斯特汉堡后来也改名为罗彻斯特餐饮集团,拥有数家连锁快餐店,在全球各地都有分店。

  所以在杰伊·盖茨比去世的消息曝光后,各种猜测都冒了出来。

  布朗特集团会上市吗?这是人们目前最关心的问题,因为集团一旦上市,其公司股份肯定会成为本年度在股票市场最热门的股份。

  与那些传得沸沸扬扬的谣言相比,盖茨比的葬礼举办得异常低调,只有家人和一些认识了很久的朋友参加。

  从前他喜欢热闹,喜欢最盛大的派对,最灿烂的烟花和最贵的佳肴,但自从克里斯出生后,他喜好浮华的性子收敛了许多,把全副心机都放在家人身上。

  葬礼在一个宁静而遥远的地方进行,伊莎贝拉用颤抖的手,在他的棺木上撒了一把土。

  玛格丽特在父亲的怀里低声抽泣,照片上的中年男人却依旧挂着他们熟悉的笑容。

  他的笑容终日如一,令你感到被偏爱、信任和放心。

  伊莎贝拉在两三个小时的站立后已经疲惫不堪,葬礼结束后她在克里斯的陪伴下回家,换下一身黑衣,在那张空荡荡的大床上入睡。

  伊莎贝拉睡得很沉,很沉。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她回到自己最美的时候,去参加一场宴会。

  她金发白肤,一袭红裙,美得带有攻击性,犹如迷人但危险的罂粟花,一现身在舞厅便夺去了所有人的呼吸。

  红裙美人在众人狂热的视线下沿着楼梯慢慢下来,纱裙在梯级上拖曳,身姿优雅而从容。

  他们屏息以待,直到一名年轻的军官挡住她的去路。

  他湛蓝的眼里尽是惊艳之色,写满了她的身影。

  军官紧张而期待的对她伸出手。

  ——“我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伊莎贝拉和盖茨比也好,这篇文也好,都要跟大家说一声再见啦。

  一个泰坦尼克式的结尾,算是我的小私心嘿嘿。

  下本写美娱,目前在存稿,想至少存够二十章再开文,毕竟是大长篇,前面写得不好,后面也很容易崩,光是找资料就很头痛了orz

  不管怎么样,美娱是我个人非常喜欢的题材,绝对会投入120%的精力!!

  就这样吧,有缘再见~

  Tips:看好看的小说,就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