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药。◎
八月的纽约热得让人受不了, 即便伊莎贝拉找人在天花板上安装了两把大风扇,还是改善不了边流汗边做衣服的情况。
在这种时候,伊莎贝拉特别想念二十一世纪。
……空调!为什么现在都有洗衣机洗碗机但是还没有空调冰箱呢?!还要多久才会出现啊?!
伊莎贝拉只恨自己没有念工程, 不然这会可能已经把空调给做出来了。
在这种炎热的天气下,难以想象以前的女人还要天天穿着大长裙, 而这个“以前”指的不过是数年前。
在1910年代稍早的时候, 妇女的服饰还带着维多利亚时期的风格, 盖住鞋面的长裙, 繁复的层次,用束腰和裙撑塑造的曲线,这一切都在战后消声匿迹。
她在家里穿短裤才感觉比较好过, 不然会热的睡不着,在她的潜意识里穿裤子是件很平常的事, 好几次都就这样出门, 直到注意到第一个看见她的途人的目光才惊觉自己需要回去换衣服。
所以希莱尔时装店的春夏款卖的特别好,主打透气的面料和宽松的剪裁, 设计还是一向的简约时尚,呈现出时髦的都市女性形象。
上个月希莱尔开启了邮购服务,人们可以透过商品目录来饱览现售的所有款式,再通过电话或者信件下单, 衣服就会送到她们的住处。
邮购服务主要是为了方便没有实体店的地区,特别是西岸, 而反应比伊莎贝拉预料的好——她以为希莱尔在西岸人气平平,因为距离的关系她一直以来都没怎么拓展过那边的市场,在互联网出现之前东西岸两地的一些风俗、文化和习惯可以相差很远, 潮流也会完全不一样, 但是多亏了西岸媒体的报导, 西岸人民对希莱尔不算陌生。
所以她最近计划再扩展分店,这需要一大笔钱,她不是付不起只是街店的性价比不高,那么进驻百货公司是个不错的选择,租金比较便宜人流也多,目前瑞秋正在跟费城、洛杉矶、旧金山等城市的高级百货公司交涉中。
临近九月,工作室的大家的睡眠时间肉眼可见地少起来,下班亦越来越晚,而且就算回到家都会继续工作。
大家都把200%的心血投放到这场发布会上面,追求每个细节都做到完美,压力自然不用言语,毕竟这关乎到希莱尔在欧洲的发展,还有在国内的地位。
最近的咖啡消耗量是前所未有的巨大,而主要的消耗者来自伊莎贝拉。
布兰登太太注意到伊莎贝拉又拿着咖啡杯往茶水间走,担忧的看着她:“这是今天的第几杯了?喝这么多对身体不好吧?”
“第三、四杯?”伊莎贝拉不以为然的耸耸肩,“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
来到曼哈顿为沃尔夫山姆办事的盖茨比在经过希莱尔时装店的时候忍不住在外面驻足,因为他见到了伊莎贝拉的车,这代表她现在正在工作室里。
他知道伊莎贝拉为了时尚游行而忙得找不着方向,所以也不怪她这段时间里面都没有找过自己——但是偶遇总可以了吧?谁知道她去了巴黎以后什么时候回来、还会不会回来!
一个小时后,天色开始变暗,盖茨比意识到她大概没那么快会出来,于是到附近一家视野好的咖啡店坐下。
就在他等得快睡着时,伊莎贝拉终于出现了。
她穿着一件无袖的碎花小洋裙,看上去活力十足,但脸容却十分憔悴。
盖茨比离开咖啡店,在她上车之前快步赶上去:“嘿!”
前面的少女脚步一顿,回头看见他,微微睁大眼睛:“杰伊?”
走近之后,伊莎贝拉脸上的精神不佳更加明显了,盖茨比的喜悦被冲淡了些:“我刚好在附近走走,想着会不会遇见你,我真幸运。你还好吗?脸色有点糟糕。”
“胃痛而已,没事。”
其实伊莎贝拉也没有料到身体的反应会这么大,因为上辈子她早就喝咖啡喝到麻木了,身体对□□的耐受性很高,但是她忘了这具身体并没有那么高的耐受性,几个小时前才说完“我有分寸”,临下班却忽然胃痛。
……等等,她该不会就是因为过劳而在睡梦里死了吧?
盖茨比的脸色严肃起来:“你一点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我们去医院吧。”
伊莎贝拉坚持:“不,我真的很好,这是在浪费医疗资源。”
盖茨比以不赞同的目光看着她:“别任性,如果你倒下了,发布会要怎么办?”
她挣扎的动作一顿。
……她任性?
她任性?!
她还是第一次被人说任性,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伊莎贝拉现在最关心的事情就是发布会,盖茨比看她的反应就知道自己说到她心里去了,乘胜追击:“去看一看而已,不会花很多时间的,我会陪着你。”
伊莎贝拉在那双漂亮蓝眸的注视下妥协了,盖茨比开她的车载她去医院。
在美国看医生无论在二十一世纪还是二十世纪都一样贵,因此美国人不会为了一些小病而去医院,多半都是自己买药吃的,所以医院里人不多,她甚至不用排队就能见到医生。
医生听完她的描述后问:“你一天喝多少杯咖啡?”
伊莎贝拉一本正经:“两杯。”
医生瞇了瞇眼睛。
“呃,三、四杯?” 伊莎贝拉也不心虚,旁边的盖茨比却捂住了自己的脸。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多久?”
“大概两周吧。”
医生在她的病履上写了几行字,又托了托眼镜:“布朗特小姐,你不能再喝咖啡了——至少在这一个月内都不能。”
伊莎贝拉遭如雷劈——没咖啡她怎么工作?她又不抽烟!
医生又不放心似的看向盖茨比:“好好看着你女朋友,别再让她喝咖啡了,知道吗?”
盖茨比心里一个咯噔,他侧目打量伊莎贝拉的表情,发现她脸如死灰,大概还沉醉在不能喝咖啡的打击里,才像个尝到甜头的孩子般笑着说:“知道。”
之后伊莎贝拉在配药处拿了一些药,在盖茨比的陪同下离开医院。
盖茨比载她回去,因为疲倦及胃痛的折磨伊莎贝拉没了那方面的心思,但是就这样把人赶回去好像太无情了,最后她还是将盖茨比留了下来。
盖茨比在厨房里发现还有一点基本的材料,撸起衣袖就打算做点吃的。
伊莎贝拉颇感意外:“你会做饭?”
盖茨比穿好围裙,回答:“嗯,会一点。”
伊莎贝拉放心的把厨房交给他,自己坐在缝纫机面前打算工作,却怎么都集中不了,只好作罢,躺在沙发上打开收音机。
居然还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说到时尚游行,就不能不提到我们的希莱尔了,他是唯一一名受邀的美国设计师。”
“是的,上一个受邀的美国设计师还是六年前的富兰克,但是他并没有给法国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而事实证明法国人的眼光还是毒辣的——他的设计普遍被认为已经过气了,现在上流社会的女士们想订礼服都会先想到希莱尔而不是他。”
“你认为希莱尔会重蹈他的覆辙吗?”
“过气?不,他是个很会迎合时势的人,他能在开店不到一年里迅速成为纽约甚至东岸最火的时装品牌的原因之一就是他知道这个社会需要什么。”
“你知道希莱尔被法国人称为‘美国的香奈儿’吗?也许这次正是他证明自己不是香奈儿的复制品的机会。”
“话虽如此,可可·香奈儿的成就不是那么容易就被超越的。她很年轻,而且还是一名女性,在业界里拥有独一无二的地位,在这个被男性主导的行业里,有名的女设计师就像东方的熊猫一样珍稀……”
正好盖茨比从厨房里出来,伊莎贝拉就关掉了收音机。
盖茨比做了容易入口的薯蓉,她不客气的吃了第一口,忍不住称赞:“好好吃。”
男人露出了笑容:“我妈妈以前常常给我做。”
她动作一顿:“我很抱歉。”
“不,他们还在世,只是……”盖茨比摇摇头,“我很久没有见过他们了。”
“你想念他们吗?”伊莎贝拉随口问了一句。
这次,盖茨比犹豫了很久。
在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就幻想自己是上帝之子,所以他从来没有承认过他们是他真正的父母。
他们是“詹姆斯·盖兹”的父母,却不是“杰伊·盖茨比”的。“杰伊·盖茨比”是个拥有不菲家庭背景的人,诞生于他的柏拉图般的幻想之中,是个理想的形象。*
他想念他们吗?盖茨比认为过往并没有什么好留念的地方,他已经不是“詹姆斯·盖兹”了,可是他偶尔也会想起以前那种朴素至极的生活。
在夜里,他的想象力很丰富,一个活色生香的浮华世界在他的脑海里被一笔一划的描述出来,并且在每个夜晚变得更加真实和完整,彷佛他就活在其中。**
但是不知不觉间,他对浮华世界的向往变了质。他不再为那些昂贵的香槟和威士忌而着迷,令他着迷的事情变成了一个穿着红裙的金发女孩,他拼命想成为他们的一份子,只是为了更接近她。
他跟伊莎贝拉在一起的时候偶尔会不经意的展露出“詹姆斯·盖兹”的部份,那个来自北达科他州的穷小子,但是他没有办法完全舍弃他的理想形象,特别是伊莎贝拉的生活方式越来越接近上流社会的人。
他不太确定的说:“我不知道,我跟那部份的生活已经切割了。”
盖茨比疏淡的口吻让伊莎贝拉想起一个几乎被她遗忘的事实:杰伊·盖茨比是个自尊心何等强的人。
哪怕已经做过亲密的事情,他还是不曾提起过自己的过往。
不过在这一点上面,她是最没有资格说他的人,所以话题就此打住。
因为胃还不太舒服,伊莎贝拉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她对此有些过意不去,盖茨比却表示:“我做饭本来就是为了让你吃药前有点东西垫垫胃,来,先把药吃了。”
伊莎贝拉从他手上接过暖水,笑瞇瞇道:“你不喂我?我可是病人。”
盖茨比没什么表情,只是眸色幽深了几分,握着她的手把杯子举到她嘴边,温柔的灌了一口。
含着水在嘴巴里的伊莎贝拉没办法说话,只能用眼神控诉他这不是在喂药,是在喂水,就见他从密封袋里取出一颗药丸,用牙齿咬住,往她面前凑。
那双大手捧着她的脸,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嘴巴里有湿润的东西滑进来,药丸已经被对方用舌头推进到喉咙前方。
因为异物的入侵,透明的液体从嘴角溢出,在衣服被沾湿之前,她连水带药咽了下去。
她想问:你这是从哪里学回来的?好他妈性感。
但是伊莎贝拉没有腾出可以说话的空隙,双手缠着他的脖子,加深了这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