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花无缺赶了两下,追上折玉枝,道:“姨娘,我想问你一些事。”

  折玉枝道:“是不是关于紫微教的事?”

  花无缺道:“是。”

  折玉枝抿嘴道:“这件事从头到尾,其中缘由用三个字就可以解释清楚。”

  小鱼儿好奇道:“三个字?”

  折玉枝道:“我喜欢。”

  花无缺道:“我喜欢?”

  折玉枝回头看着二人,镇静地道:“对,只是因为我喜欢,都是因为我喜欢。”

  我喜欢。

  这是很简单的三个字,却不是谁都能轻易说出口。

  练成天下无双的轻功,偷遍达官显贵,只是因为她喜欢。一朝金盆洗手,建立豪华的北极宫,也只是因为她喜欢。无论是下令抓捕荷霜、棒打鸳鸯,还是如今轻易放过他们,都只是因为她喜欢。

  单论武功,折玉枝可能并不出色;单论权势,她不是官宦,在武林中也一直没有名列一流,顶多算个让有钱人头疼的神偷罢了。但是她偏偏可以随心所欲;偏偏可以因为“我喜欢”,就做出这许多事情,闹得小鱼儿和花无缺花了大半年来全国追查,还动用了不少武林世家的人力物力。

  如今想起来,两人有些啼笑皆非。但更多的,是对折玉枝隐隐的敬佩。

  真正位高权重之人,未必能够做到像她这样,单靠一个人、两只手,就在武林内外搅起如此之大的风波。那些人都被世俗所囿困,甘心做个循规蹈矩的“大侠”、“高人”,行动不免处处受到这虚名的制约;而折玉枝这样“不守规矩”之人,才能跳脱世俗之外,快意江湖、快意人生。

  在这一点上,小鱼儿和花无缺虽体验不一,但是都深有感触。

  花无缺道:“如此说来,这些堂主……都只是借着你所造的一个名头,各取所需罢了。”

  折玉枝道:“不错。除了秋澄,我从没有收过一个徒弟。范老二是我在山贼窝子里打败了,心悦诚服跟着我的。他到底图我什么,我很清楚,只是一直没有给过他罢了。但是我知道,现在江湖上有很多人,连我是谁都不认识,也会自称是紫微教的教徒。”

  小鱼儿忽道:“世间如果没有紫微教,总还会太微教,天市教。世间如果没有紫微教主折玉枝,也总会有折金枝,折银枝。”

  花无缺低声道:“名利皮相皆是虚浮,唯有人心欲望是亘古不变的。”

  小鱼儿道:“其实,紫微教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花无缺道:“或者,紫微教其实一直存在着。”

  折玉枝笑了笑,道:“这话说得妙啊。月奴如果知道你们这么聪明,应该会很开心的。”

  她扬鞭催马,她座下的马也嘶声长鸣,撒开蹄子,往终南山上跑去。此时已经是上午,阳光透过密林的树叶洒在折玉枝身上,映得她身上的金饰如同金色的露珠般耀眼。而她的红衣飞扬,如同国色天香的牡丹,恣意绽放。折玉枝回头看着他们,翡翠眸子闪闪发光,大笑起来。

  花无缺道:“我们这位姨娘,可真有些大唐遗风。”

  小鱼儿微微笑道:“无怪她在长安城外居住。”

  北极宫宫门大开,朱槿早就站在旁边恭候。折玉枝下了马,旁边的紫衣女侍卫便将她的马牵走拴好。

  朱槿道:“要做的事做完了?”

  折玉枝道:“做完了。昨夜没有大事吧?”

  朱槿点头道:“一切平安。”

  折玉枝回头看了远远赶来的小鱼儿和花无缺一眼,道:“叫膳房给我们备过早餐,随后我们又要出发。”

  朱槿讶异道:“又走?去哪儿?”

  折玉枝道:“我还不知道,但是等会儿就会知道的。”

  小鱼儿插嘴道:“姨娘,这位扶桑姑娘,是你的什么人?”

  折玉枝回头,笑道:“你猜猜看呢?”

  小鱼儿道:“是十二星相中‘龙’的女儿,大概也算是你的养女了。”

  朱槿无辜的大眼睛亮了起来,又不敢在折玉枝面前抢话。

  折玉枝道:“你怎么知道的?”

  小鱼儿道:“你的侍女都穿的是紫衣服,她是唯一一个和你一样穿红衣的,足以见身份之不同。再加上你刚才说,你在帮着那老龙照顾女儿。既然十二星相不复存在,想必这神龙也见首不见尾了。所以,扶桑姑娘大概就成了你的女儿了。”

  花无缺微笑道:“在下江无缺,见过姑娘。”

  朱槿的脸又“腾”地红了。她真的是一个很容易害羞,很纯真的年轻女孩,虽然见过足够多世面,也被呵护得很好。

  她嗫嚅着还礼道:“见,见过公子。我这就去通知膳房……”

  她提着裙子跑远了。折玉枝真的像母亲一样,颇为骄傲地注视着她的背影。

  他们往里走,直到北侧的一幢木制小楼,折玉枝便示意这里是待客之处。

  小楼厅堂中,古玩摆件很多,琳琅满目,而且都形状奇特,材质也少见,根本不像中土能做出来的。正对门的墙上,挂了一把金丝弦的玉琵琶,雕工细腻。除此之外,别的墙上和他们脚下的地上都摆着或挂着花样繁杂的波斯驼绒地毯,在上面行走也几乎毫无声息。

  花无缺目不暇接,不禁问道:“姨娘是西域人吗?”

  折玉枝在厅内的红木圆桌旁坐下,托腮道:“是西域,但是不是你们想象中的地方。我的祖上来自比西域和波斯还要遥远的西方。他们在大唐开元之时来到长安城做生意,就此定居下来。只不过到我父亲这一代就家道中落,我是二女儿,不被重视,小时候就被卖了换钱。从那时起,我便独自混迹江湖,也没有见过家人了。”

  小鱼儿道:“虽然扶桑不是你亲生,但是我看她眉眼也比中原人深邃,难道是姨娘你的远房小辈?”

  折玉枝道:“扶桑的娘是老龙在天山遇到的采雪莲的异族女子。她自己出生在关外,不知道名字,也没有家,只喜欢穿红衣,我就带她在园子里看红花,问她最喜欢哪一朵。她选了朱槿花,从此她便叫朱槿了。”

  此时已经有紫衣侍女端着几盘糕点和热茶走上来,摆在桌上。小鱼儿和花无缺几日奔波劳累没有好好休息,也顾不得多少礼节,在折玉枝动过一下筷子之后就开始埋头大吃。过不一会儿,朱槿也自己端着一盘鲜果进来,和他们同坐一席,不言不语,慢慢拣杏子吃。

  小鱼儿一边吃一边问道:“姨娘,你刚才说要出发,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