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在偶尔坐一下的时候,和她说一些话,开头总是熟悉的、千篇一律的,连柱间都可以背下来的言语。

  “没有热茶与蜡烛,也没有多余的寝具”或者是一串奇怪的数字,也许是三百四十一,或者是六百五十二,偶尔忘记了计数到何处,她便清零了重新来过。

  然后他就会问一些不着边际的奇怪的问题,等待他的回答永远都是漫不经心的、懒散的一句“嗯”,稍显敷衍,却能让柱间异样地察觉到赞同。

  在这种只有风和雨,只有绿叶与身旁一个沉默少年的地方,无论说什么,大概都只有天地知道并且赞同了吧。

  “要是没有战争存在就好了,大国与大国之间也不会雇佣忍者们打来打去的。”

  “嗯。”

  “要是孩子们可以活到能够喝酒的年纪就好了,没有那么多人会夭折。”

  “嗯。”

  “今天你的母亲也在睡觉吗?”

  “嗯。”

  “喂,我说,我的衣服和发型看起来很土吗?”

  “嗯。”

  “……你还真的嗯啊?”柱间揪着自己的衣领,有些不满地说道:“真的很土吗?”

  雨月被他改变了语调的问题唤醒,有些茫然地打量着他整洁的白色衣襟和浅葱色的内衬,又看了看他整齐顺滑的西瓜头,说道:“还好吧,和我比起来一点都不土。”

  柱间一怔,开始仔细打量起她的穿着来。她身上那洗的有些泛黄的白色衣衫是最简单的款式,大小看起来和她的身量不符。她比柱间更高,穿的衣服却似乎小了一号,因此露出了小腿的一部分以及她纤细白皙的手臂。手臂上似乎隐约有着什么淡粉色的痕迹,柱间正欲仔细看一下时,她却敏感地察觉了他的视线,然后翻转过手臂,遮挡住了。

  “好吧,你看起来比我更土。”柱间双手合十,点了点头:“没想到你竟然比我更土。为什么不换一件呢?”

  “因为用药材能换到的布料很少。”雨月的目光朝林间飘去:“还是换食物比较重要。”

  “……”柱间看着她的目光所在之处,正是那片郁郁葱葱的深林,意识到了生活在这种地方恐怕比他想象的更为艰苦。

  虽然完全没有市集的喧闹,没有旁人的打扰,看起来幽深静谧如同无人的乐园,但是一定非常的不方便吧。尤其是在一个没有父亲的家庭……只有病弱到只能整天在床上休息的母亲,以及没有长大的孩子。

  柱间对雨月不由有些怜悯起来。

  虽然千手一族中也不乏因为战争失去了双亲的孩子,可是忍者自小接受的训练使得他们能够单独生活。可是雨月并不是忍者,也不知道所谓的“即使亲人逝去也不能流露出感情”的训练吧。

  柱间的怜悯因为雨月的禄山之爪再度来袭而完全烟消云散。

  柱间把她的手从自己的头顶上拖下来,说道:“不要摸我的头发!”

  “触感很好。”雨月回答着。

  如果雨月不是那么爱以兄长的方式爱抚他可怜的头发的话,可能雨月就能超过斑在柱间心目中的地位,成为他最好的朋友。

  只可惜,雨月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想法,每一次仍旧尝试对他柔顺可爱的西瓜头下手。

  、第四章·秋日

    多雨的夏天过去了,秋日来临。满山的青葱翠绿之色逐渐褪去,从叶片的末端开始渐染上金黄之色。树枝脱去绿叶的外衣,随风抖落一片又一片零星干枯的叶子。经过夏雨润泽的土地铺满了泛黄的叶片,每当脚步踩过便发出干脆的响声。

  天气很好,看起来短期内是不太会下雨了。

  而西瓜头的柱间也很久没有来了。

  也许是下游的桥修好了,也许是道路复原了,也许是跟着父亲和弟弟搬家了,也许是不耐烦再陪一个无聊的人说废话了。

  就这样子也好。

  本来就是孤身一人住在这里,就恢复原本生活的模样吧。

  雨月的脚踩过木质的地板,推开眼前的移门。门框之中泛黄的纸上,绘有旧时的画作。曾于大名府邸中起舞的伎子身着繁复衣裳,手持折扇垂首静立,绘者用丹绘几笔勾勒出她轻浮的笑意。空置的房屋内空空如也,因为久无人居住而略有积尘。

  她合上移门,向走廊深处走去。搭在墙上的指尖扫过粗糙的纸门与坚实的木柱,最终停留在那一扇正对门口的移门上。屋檐下的铃铛因为没有风而静止,不再发出清脆的叮当碰撞之声。隔着一扇门,什么也看不到。

  “雨月——你在吗?”

  少年的声音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她犹豫一会儿,推开了门朝外走去,看到那个熟悉的西瓜头带着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站在庭院之中。

  “怎么了?”她赤着脚站在门廊处,居高临下地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有一段时间没见了,柱间看起来似乎高了一些。按照他这样的生长速度,不久以后柱间就会比她更高了吧。

  “感觉好像很久没有来找你玩了。”柱间说:“所以,来看望一下你。”

  雨月一皱眉,没有说话,转身朝屋内走去,留给柱间一个背影。她的黑色长发已经快到小臂,看起来也很柔滑。

  “喂?”柱间有些不理解她的举动,问道:“你这是在生气吗?生气我一直没来找你玩?”

  雨月停下了脚步,转过头说道:“是又如何。”

  “毫不犹豫的承认了!”柱间有些吃惊,说:“你的个性怎么跟女孩子一样啊!不就是一段时间没有见吗……”

  “你再说一遍。”雨月不往屋里走了,彻底转过身朝柱间身前走来,蹲在他的面前盯着柱间的脸说道。

  “啊……”柱间一惊,不明白他的哪句话戳到了雨月的怒点,于是结结巴巴地试着重复道:“毫不犹豫地……承认了?”

  “不是这句!”对方的眼神似乎更凶狠了。

  “……你的个性怎么跟女孩子一样?”柱间重复了一遍,意识到这句话对男孩来说确实挺打击的,要是别人说他是个姑娘,他也可以分分钟炸起来用木遁把对方捆成毛毛虫,于是他老老实实地纠正道:“我错了,我不该说你的个性跟个女孩子一样。你十分男人,是我见过最有男人味的少年。”

  雨月:……

  她忍不住揪住柱间的衣领,贴近了他的面孔,咬牙切齿地说:“你给我再说一遍!”